四章 當面彙報

陳梓輕捏著卡通衛衣的袖子，一蹦一跳地出了女生宿舍的門線。站到身前，一眼就會注意到她的龍鬚劉海，先前沒有細看，現在發現這髮式把她臉型襯得很好看。衛衣帽子上竟然還有一對毛茸茸的兔耳朵，張遠在心裡把「高中生」劃掉，改為「初中生」。

和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女孩一起過遠橋，在煦日和風裡邊笑邊聊。張遠想起「死一起」的橋語，有種大大佔了女生便宜的感想。這搞不好是陳梓第一次跟男生一起過橋，未來的男朋友可能會嫉妒到爆炸。不過這位意外靠譜的女班長工作態度十分到位，一直致力於交換信息，400多米走過，兩位班級代表均已掌握全班大部分同學的基本情報。

學院的學籍辦公室設在第二基礎實驗樓，這樓有ABCD四個區域，其中一部是輕工學院的地盤。兩人都是第一次來，繞了大半圈才終於找對門路。教學區頗有點鳥語花香的意思，邊走邊聊，話很容易就說出口。到達目的地時，情報收集專家陳梓已基本具備替張遠填檔案表的能力，而張遠則獲得了使用「橙子」昵稱的授權。

順利領到全班的學生證，張遠帶著橙子直奔圖書館，三下五除二地完成了圖書證辦理登記，還確認了周一進行圖書館使用培訓——這意味著，絕大部分新生還不知道怎麼辦圖書證時，輕工一班將完成全員入館壯舉，創記錄的極速全校首殺。橙子瞪圓撲閃的大眼睛，驚訝至帶點崇拜。

兩人在梧桐街心道別，一左一右，回宿舍分發學生證。張遠很普通地通知男生們圖書館培訓的時間，走路帶蹦的橙子則添油加醋地宣揚帥氣男班長的英明事迹。

傍晚和涵君逛完超市，張遠獨自一人在於飛廣場上來回走著。這是他打電話時的習慣，自己理解為社交恐懼的癥狀。電話那頭是張遠的媽媽，內容無非是彙報這兩天的情況，總之歸納為一切都好，細節部分則主要都在彙報吃了什麼飯菜。不得不說，新校區的生態環境真是好，張遠要很小心腳下，才能避免踩到廣場地面上反應遲鈍的小蛤蟆們。

每次和媽媽通過電話，張遠都有一種很矛盾的感覺，一方面覺得肌肉隱隱酸痛，另一方面內心又感到奇特的輕鬆。這時就需要深吸一口氣，抬頭挺胸，兩手插兜走出風來。

回到宿舍大門口前，張遠突然中了頭獎。倩影楚楚的「超甜學姐」竟然就守在他的必經之路上，而且投來的目光似含期許，彷彿專程在等自己。他不禁抬手揉眼睛，卻發現她美得更不真實了。

「學姐！」

張遠三步並做兩步上前問好，沒收住的趨勢化作一個有力的30度鞠躬。超甜學姐身型略微一滯，微眯起眼，回應一個客氣的美好笑容。張遠沒想到她笑比不笑還美好百倍，冷不防地一陣眩暈，回過神來時覺得有點不妙，這恐怕是資深美少女面對拙劣搭訕又不忍決絕時的表情。

「額，學姐你記得我么？」

一陣很有誠意的打量和記憶檢索后，是誠實的搖頭。張遠很快想起自己因為聽說軍訓洗澡困難剛剪短了頭髮，而且今天的穿衣風格跟前天也大不相同——儘管內心失落，但一萬個不願意怪罪超甜學姐，很快拼湊出足夠多的理由。

「在火車站是你接的我，一趟校車回的學校。」

「噢~我想起來了~！」

不不不，你這表情顯然沒有想起來。

「你剪了頭髮，所以沒認出來。」

這句倒是令張遠一愣，

在心裡暗呼厲害，這就是頂級美少女的實力了！他相當肯定她根本沒有「想起來」，而是「看出來」自己剛剪過頭髮。但心中仍十分感激，甚至對於學姐說「記得」自己有著一份油然而生的榮譽感。想到太多心理活動反是唐突佳人，心神一凝，正經問道：

「學姐怎麼在這裡，有什麼事么？」

「是有點事，正想攔個人幫忙。」

「那、我可以么？」

「可以是可以，但會覺得有點麻煩你。」

「不麻煩，我就住這裡頭，眼下也沒什麼事。」

「那~請你幫忙看看商學院的辦公室還有人么，有的話就請一位出來。」

「好的！」

張遠連忙去找商學院的辦公室，卻不知道它在哪。

「那邊、那邊——」

「噢噢。」

超甜學姐的聲音很特別，不用用很大聲就可以傳得很遠。張遠紅著臉跑一個來回，告訴學姐辦公室里黑燈瞎火、不見人影。

「這就有點麻煩了。」

「是有東西要給他們么，明天一早我轉進去？」

張遠看她懷裡一沓紙，估摸著猜個情境。

「這通知想讓商學院發到新生寢室的。時間有點緊，你們馬上去軍訓了。」

後邊那句是對她自己說的。

「我來發吧。」

張遠從前是個好管閑事的人，本來想在大學改掉這個設定，結果莫名其妙成了臨時班長，現在面對漂亮姑娘又急於表現。張遠啊張遠，他突然有點看不上自己。

「有五棟樓呢，我還是明早再來吧。」

「沒事的，我本來也負責通知工作，畢竟臨時班長嘛。」

這話不假，如果語氣有點不自然，主要是他不喜歡自己硬要幫忙的架勢。但對自己的不喜歡總是敵不過對別人的喜歡。看學姐猶豫，張遠心嘆一口氣，換上一副生意人口吻：

「這事就包我身上，但是不白幫學姐的忙，如何~？」

「嗯？什麼意思。」

「我負責把通知發到每個寢室，學姐就告訴我、你的名字。」

「喲呵~我的名字還挺有價值。」

「如果再有個電話號碼，我還能詳細彙報任務完成情況。」

「哈~行，交給你了，我還給你酬勞加倍。」

「嗯？什麼意思。」

「好好閱讀通知，完成任務後向我當面彙報。」

學姐把懷裡的一摞紙往張遠手裡一塞，轉身就走，最後這表情看起來是公事公辦，讓張遠後悔輕浮過了火。但她走幾步又轉過身來，張遠趕忙抬頭回了一個徵詢的笑臉。

「我叫昭顏，王昭君的昭，是個罕見姓，顏色的顏。」

「噢，怪不得我聽成了『超甜』，哈哈~」

「哈？快去完成任務，張遠學弟！」

學姐這次真走了，張遠目送倩影一程，心裡實在是很喜歡女孩子馬尾晃動的樣子。

「咦，我有說過我的名字么？」張遠微皺著眉頭爬了幾層樓，百思不得其解。

展開手裡的通知，原來是全校學生組織要聯合招新，軍訓后的那周于飛廣場將布滿各大社團和學生會的招新報名點，成為爭奪人才的戰場。想起超甜學姐，哦不，現在有名字了，昭顏她是校學生會的，張遠明白過來什麼叫做「當面彙報」——到時候可以去校學生會招新點找她。做兄弟的不能藏私，張遠打通「3721」，跟涵君說了遇見昭顏的事，約好到時一起去找她，順便觀摩一下學生組織招新，報個名也未可知。

「我打算就報個學院學生會玩一下。」傅望辰捏著招新通知，一腳踏在書桌椅的側邊橫樑上，跟兄弟們分析。「校學生會根基在老校區，而且本身主要是個行政機構。」

「又是你姐說的？」

「也不全是，但我姐姐進過校學生會，說不好玩。」

「我對學生會沒興趣，小爺我很忙的。」吳瀚不知從哪裡摸出來的籃球，正哐哐聲砸地板，「聽說，學生會裡挺黑的？」

「都一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唄。」

「我覺得，沒那麼誇張吧。」

李游天生有著懷疑態度，金天寶則願意凡事往好處想。

「大個兒你呢？」張遠問烏博凱。

「總之先去看看，也許像天寶說的，找個感興趣的社團？」

「天寶想進什麼社？」

「沒想好，先看看有什麼吧。」

「天寶可以進模特隊呀~」吳瀚很樂於調侃這位一開始被他識別為女的兄弟。

「哈哈，少女春裝T台秀么？」

「我看行！」

「什麼鬼啊，不跟你們說了！」

周一上午，輕工一班順利完成圖書館使用培訓，成為全校第一批進軍圖書館的新生。辦證流程已由橙子在學院各班間推廣開來，輕工學院全體新生組團進入解鎖圖書館的副本。學院黨高官在新生大會上特別點名表揚，說「這至少領先其他學院半個月，你們宋老師果然能力卓越！」老宋不免聽得一臉懵然，心想圖書館這事壓根就忘了布置……

張遠調查敵營似的把五層樓的圖書館轉了個遍，沒有發現可疑人物。心裡暗笑，自己到底是懷有怎樣的期待，如果真遇到了，又應該怎麼開頭呢？轉念一想，天真而務實的子人格升起，竟鬼使神差地借了一本校園戀愛小說出館。圖書館志願者崗上換了一個留鬍子的學長，正在入神地看書。本想向給出關鍵指點的圓臉小學姐道聲謝，只能暫時作罷。

新生馬上就要開赴兩百公裡外的某軍營進行為期近兩周的軍訓，看宿舍里兵荒馬亂地收拾行裝，試穿作訓服，張遠也覺得顧好眼前為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