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 盛世太平

三個穿迷彩短袖衫的男孩子躺在草坡上，樹影大致遮得上半身，已令人滿意。又是半天的隊列、軍姿訓練，好在今天全連發揮不錯，竟得了一個小時自由時間。

「老烏去練旗手動作，小金進了炊事班，咱吳少更牛。」

「唉，只有我們仨是普通人。」張遠接著望辰的話。

「哎，我也想抱女孩子去醫務室。」李遊說。

「搶不過吳少的，我看他百米能進11秒。」

「反應速度更是驚人！」

「是啊，感覺那女生還沒落地呢。」

「直接掉他懷裡，標準公主抱——」

張遠拖著尾音坐起身來，遠遠去看那個紫色的身影。她還在繼續「視察」學院另一個男子連隊訓練，一左一右兩個男生比她高了不少，但顯然這個組合里她才是老大。左邊的男生較為清瘦，感覺頹而不廢、帥且自知，敞著件襯衣當外套，裡邊是一件藍色校慶款T恤。他不時用手指向隊列之中，如果紫色的人物點頭，右邊的男生就會在本子上記下些什麼。

「紫色，可不是平民的服色吶。」

「你是說那個吸血鬼娃娃？」

李游彈起身子來，也往那邊望去。

「吸血鬼娃娃？虧你想得出來。」

「我這是褒義的，女吸血鬼可美了。」

「在旁邊一上午了，跟教官有商有量的，到底什麼來頭…啊嗯…」

趁著兩邊的人起身，傅望辰在地上撐開個大字，打個哈欠，說：

「要不直接過去問問？」

「這就別了吧。」

「上午陰天那陣還撐傘，臉色奶白奶白的，像不像吸血鬼？」

李游還在糾結吸血鬼問題。

「確實符合設定。」

傅老二指定了這個話題的結論。

小斗篷似的紫色外套和長鬢角的齊劉海，被保護得很好的樣子，更像個精緻的娃娃。這句張遠沒說出口，換了一句更實際的：

「走，去看看金大廚今天弄啥好吃的。」

「還能有啥，我賭五塊錢，肥肉西蘭花。」

「我賭十塊。」

金大廚結束伙房工作就一溜小跑歸隊，阻止幾人對搶到的半肥瘦豬肉大快朵頤。在他繪聲繪色地擺出「蒼蠅的海」「發綠的油」「風乾的鼠」等巫術般的概念后，傅、張兩人成功食量大減，只有李游不以為怵，該怎麼吃還怎麼吃。

中午，烏博凱和吳瀚也相繼回營。前者手上還凌空操練著揮旗的動作，成為學院的門面顯然令他感到責任重大；後者大搖大擺背著手，伴著營房裡起鬨的喝彩聲，一副英雄凱旋的姿態。

「小弟幸不辱命，救下了外語學院的美女。」

「嗯，幹得不錯，跪安吧。」李游對吳瀚從不饒嘴。

「我靠，那這水果我自己吃了。」

「還有水果？」傅望辰的語氣倒也沒有懷疑的意思。

「正好，我沒吃飽呢。」張遠說。

原來外語學院的妹子很感激吳瀚保護她沒摔傷，紅著臉塞給他一堆聖女果。

「長得一般，她輔導員那才叫漂亮呢。」

「呵，得了便宜還賣乖，你還是跪安吧。」

「行唄~這個我自己吃了，美女輔導員單獨給的。」

說著摸出來一個小巧可愛的蘋果，用手摩挲幾下，美滋滋地啃了一大口。

下午天公不作美，大太陽幾乎沒斷過。還好帶隊的劉教官手下留情，大部分時間用在分行、分列訓練，

允許大家輪換作業。吳瀚有了上午的經驗，更加註意附近的女生連，不知道的還以為哪裡來的山賊，要拐壓寨夫人。結果一臉正派的劉教官就除暴安良了，把吳瀚提為標兵，每一行單練時都叫他在前邊做榜樣，半天下來，愣是把自稱體能無敵的四爺整蔫了。

烏博凱就像剛打通任督二脈的武林高手，完全沉迷於旗手練習，甚至還主動加練，宋鋒來看訓練正好遇著，看著自己個頭最高的學生漸漸顯出威風來，欣慰得語無倫次。金大廚終於被教官徹底放棄，當了全職火頭軍，受命鎮守「蒼蠅的海」。

「普通三人組」則覺醒了戰士本能，在日益齊整的「一二三四」呼聲中認真起來。教官們看朽木終於雕出點樣子，宣布晚上給男生一小時洗澡，之後到操場與女生連對歌。

洗澡不是所有人都感興趣。畢竟十幾個露天水龍頭，幾百個大小夥子一哄而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至少金天寶就決計不會參與。最終張遠等人也是接盆水擦身了事，只有吳瀚端著個盆坐邊上，準備等沒人時獨享沐浴時光。

去會女生連這事就不同了，人均積極性拉滿。首席猛男烏博凱為先鋒，李老大居中策應，張遠、傅望辰兩面包抄，成功搶到前沿陣地。教官一句「各班班長出列」，又給了張遠更加靠前的地位。

跟在倉庫睡大通鋪的男生不同，女生們是有宿舍可以住的，房間里就有淋浴，所以沒有搶水龍頭的環節。男生連隊抵達操場時，女生早已圍坐成好幾圈，圈中或歌或舞，或有表演其他才藝的。男生這邊坐成一堆堆，傻兮兮地笑著、望著。教官也挺善解人意，好長時間沒給隊伍指令，由著小男生們當觀眾。

「吸血鬼娃娃！」

李游一句前重后輕的提示，引得幾人順著他指尖尋找，果然在居中的圓陣里找到那個膚色潔白的學姐。這時她已解除紫色外套，露出粉色的短袖校慶T恤。她來回重複著幾個動作，周圍女生跟著模仿，看來在教學妹跳舞。

一段動作教完，她翩翩然來一遍連貫演示。場地上的聲音很快消減大半，明明不存在的配樂在她舉手投足間飄散，待她盈盈舞畢，女生圈子裡「哇」地爆發出喝彩。她本人也一臉燦爛，提著不存在的裙擺向四周行禮致意，領受連綿不絕的掌聲。

「我覺得，是真好看。」

「相當牛啊這妹子，馬上人氣爆棚。」

「看啥呢哥幾個？」

這時趕末班車沖澡沖了個爽的吳瀚歸隊。順著烏博凱的大手眯眼一望。

「哦，董風啊，確實是我院著名美女。」

「啥？吳少你知道她是誰啊？」

「知道啊，學院學生會文藝部的部長，大二的。」

「我去，你消息什麼時候這麼靈通了。」

「本來就很靈通好不，小爺我不是白混的。」

「我覺得，她會不會就是校花了？」小金眨巴眨巴眼睛，問道。

「不至於，還比不上我的美女輔導員呢。」

眾人白眼齊出：「跪安吧你。」吳瀚似乎並不抗拒這個跪安梗，擺擺手叫小金和老烏挪個空給他坐下，說：「真的不至於，過幾天你們就知道了。」

張遠心裡在想，這個女生真奇特，上午像不會動的陶瓷娃娃，20多度穿個斗篷，看起來卻冷冰冰的；夜晚天涼了，衣裳單薄，迎風而舞，給人的感覺反而很溫暖。對於舞蹈本身張遠沒有什麼鑒賞能力，只覺得似曾相識，在回憶與眼前畫面疊合之前，劉教官發令了。

男生和女生排成方陣坐下，中間隔著空地開始對唱。這邊《團結就是力量》完了，那邊《軍港的夜》，男方唱罷《我是一個兵》，女方來一首深情的《映山紅》……劉教官被男生們合力推出去來了個《跨過鴨綠江》，竟然唱功不俗。最後全場一起《歌唱祖國》，把小教官唱哭了兩三個。

回營路上，一群小男生激動勁頭過不去，遇到其他學院的連隊，對著吼了一通。劉教官剛開始想攔，後來看對面也有意一戰，發令就兩個字：「干他」。兩邊乾脆不走了，對著喊了半天歌，最後實在是天色不早，才一同唱起《打靶歸來》，意猶未盡地各回駐地。

第二天操練，嗓子啞了一片，劉教官一臉無語：

「怎麼回事！昨晚不是很牛氣嗎？怎麼沒聲了？」

沒想到吳瀚還敢應：

「報告首長，年輕不懂節制，昨晚太用力了！」

引得一陣鬨笑，然後吳少又領了全天的標兵待遇。

初時難熬，後來飛快。為期12天的軍訓在盛大的閱兵式中落下帷幕，烏博凱不負眾望，把學院的場子撐得滾圓；吳瀚也成了真正的標兵，作為劉教官的信心之作放在頭排頭列的重要位置。

大閱兵的最後，各連整隊聽教官總結髮言。劉教官一開頭笑著說你們水平還差得很遠，沒幾句話開始眼眶漸紅，從「好好學習」叮囑到「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再到「遇見好女孩要大膽的追」。明明差不多的年紀，不停說著長輩的老生常談。

最後的最後，全體教官突然齊齊退後一步，立正、軍禮，口號齊聲擲地：

「祖國有我，邊疆永固！祖國有你，盛世太平！」

說完這句道別，教官們列隊集合，無比颯爽的動作每一下都充滿力量感。就在他們即將走出場地時，明遠大學2006級全體學生，向著他們的背影齊聲喊話：

「祖國有你，邊疆永固！祖國有我，盛世太平！」

其聲震天，悠悠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