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章 柳橙冰沙

張遠的表白在說出口前就被拒絕了，但也確確實實地被接收到了。她在晨曦中擁抱他，只要他不鬆手，就任他抱著不放。他沒有很貪心，確定忍得住淚水后，就輕輕地鬆開她，用輕鬆的語調說：「你倒是自信得很嘛~就那麼確定我喜歡你？」

「也沒有很確定啦，畢竟你身邊漂亮姑娘多，你對她們也都很好。」

「對你肯定比對她們好得多。」

「話說，我餓了……」明芷用一句實話轉移了話題。

張遠和明芷一起吃了早餐，送她上了火車，決定自己留在陌生的城市。

「你自己回去注意安全，到家來個信息。」

「你不跟我一起走么？」

「你得讓被你拒絕的男生，躲起來療一療傷哈。」

「哦……對不起。」

「你不用對不起，沒事的。」

張遠確實是想一個人散散心，一路沿街就走，努力藉助通宵未眠的疲憊，麻痹自己。但累歸累，睡意全無，思緒也完全停不下來。他安慰自己說，這只是第二次被拒絕，她也還在身邊，一切都還有機會。

第一次被拒是在初中畢業時，他含含糊糊地表達，她說年紀太小，等以後再說。但後來，她突然離開了那座城市。能重逢就已是無比的幸運了，被她拒絕一兩次，問題不大。而且她承認對他有感情，只不過不是愛情——也可能只是愛得不夠——不不，還是不能過分樂觀、偷換概念。

他前後左右地胡亂想著，一路重又走回海邊。日間的沙灘熱鬧太多了，畢竟是暑假。看著就像大學生情侶的人也不少，他們的甜蜜和歡笑刺痛著張遠的神經。他熱而且渴，並感到一陣眩暈，看到有家剛開始營業的飲品店，就走進去坐下。

店子不大，客人不多，他低頭研究菜單，花樣太多，選擇困難。店員走過來點單，直接嚇他一跳，因為她說：「這位張遠同學，打算來點什麼？」

「看來該點份柳橙冰了……」

「哈哈，那你直接給錢吧，我陪你聊個五塊的。」

這冷飲店的看板娘，竟然是柳晴冰。張遠想強打精神，卻發現已沒有餘力。

「你怎麼在這（會來）呢？」兩人幾乎同時問道。

「你先說。」柳晴冰一叉腰，又做了個請的姿勢。

「跟朋友在沙灘上看了日出。然後隨便走走。」

「嗯？那朋友呢？」

「先回去了，回南邕。冰姐你這又是什麼情況？」

「哦，這家店親戚開的，假期沒事就過來幫忙看個店。」

「噢，你說是老鄉，原來你是這兒的。」

「對啊，不像嗎？我以為我特別像海邊的人呢~」

經她一說還真是，從膚色到陽光的性格，這位都像是傍海而居的人物。

「真的點柳橙冰沙么？」

「嗯，就這個吧，柳晴冰打的柳橙冰，估計吃到的機會不多。」

「行吧，那你等著。」柳晴冰一撇嘴，是一個「真拿你沒辦法」的笑容。

「額……怎麼不是很想做我生意的樣子。」

「打冰沙有點麻煩的嘛。臨時工又還沒到。」

「那人來了再打唄，我不急。」

「人來了看來也是我打……你的生意確實難做。」

所說的臨時工一到，張遠就明白柳晴冰的意思了，這位空運來的幫手竟然是李游。

「我的天，包吃包住包機票么？來這打工。」

「你想什麼呢，

我來旅遊的，項目之一是體驗一下海邊冷飲店的生活。」

「我也想體驗，畢竟有漂亮老闆娘，哈哈。」

「你是怎麼找過來的？巧合的概率好像不大吧。」李游看起來滿腹狐疑。

「還真就是巧合……」

李游當然是司馬昭之心不在酒，專門盯著柳晴冰的家鄉做了詳細的旅行攻略，讓她也不得不承認這位是如假包換的遊客，到朋友店裡幫襯和體驗生活也算合情合理（真的嗎？）。再說，被一表人才的學弟追到家門口，只要他別太過分，以她的性格應該願意當做是很有誠意的恭維。

「對我來說，這裡是最重要的景點了。」李游假假地指指沙灘和大海，燦然一笑。

「我看也是……這千里追姐，在下佩服。」

「打多了，你也喝這個吧。」柳晴冰把兩大杯柳橙冰沙送到桌上，也在桌邊坐下。店裡客人不多，她開店的親戚也已經到了，給她留出陪同學聊天的餘裕。

「你好像精神不大好吶。」柳晴冰看著張遠。

「嗯，畢竟通宵沒睡嘛。」

「喲，跟女孩子一晚上在沙灘上？」

「怎麼就一定是女孩子呢。」

「廢話，要不你倆組個隊試試，能有興緻在沙灘上呆一晚？」

「女朋友？是她？」李游問。

「是她，但不是女朋友。」

「怎麼了？苦瓜味都溢出來了。」

「沒怎麼，大概就是表白被拒絕了，哈哈。」

張遠其實知道自己沒能擺出輕鬆愉快的笑容。但面前的兩位顯然也不想讓氣氛低落，儘可能輕鬆地鼓勵他，讓他既然喜歡就加油努力。

「女孩子不接受男生的第一次表白是很正常的。」柳晴冰說。

「這就是矜持嗎？那第二次是不是成功幾率高一些？」李游可能意有所指。

「也不一定吧，其實每個女孩子也不太一樣。」

「那如果是冰姐你呢？你是怎樣的？」張遠不想說明芷，乾脆給李游打打助攻。

「我？喜歡就說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分第幾次的。」

店裡的柳橙冰沙味道很不錯，張遠覺得精神好了一些，準備將它評為優秀失戀飲品。但配上製作者的話，可能對李游來說就有點太冰。

「也就是說，都是獨立事件。」李游托腮自語。

「傻小子，這事情數學無效的哈。」柳晴冰用餐單在李游頭上輕拍一下。

「那什麼才有效？」張遠誠心請教。

「我也不知道呀，是個天時地利人和的問題吧。」

「這怎麼說？」李游問。

「要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遇到對的人？」張遠說。

「是吧，對的人在不對的環境也不行，橘生淮北則為枳。」柳晴冰表示。

「可怎麼才是『對』？」

「沒人知道，又或者說遇到了就會知道了。」

「如果一個人覺得對，另一個覺得不對呢。」

張遠用冰沙杯子上凝的水在桌上寫字，是個略顯潦草的「芷」，這個字的意思是「讓人止步的香草」，還真就是她的一種寫照。止步不前是由於她的拒絕，不願離去是因為她的芬芳。

「辯證法唄，矛盾雙方對立統一，一定條件下，不對可以轉化為對。」

「馬克思還真萬能……」柳晴冰白了李游一眼，「遊客們去旅遊吧，本打工小妹要上班了。」

「今早才被拒絕，現在又遭逐客，我真慘~」張遠倒是恢復了一點精神。

「嗯，攻略不能白做，我去啦。」李游抬手往柳晴冰肩上一拍，「好好工作，我晚點再來。」

「這麼順路的么？」張遠笑道。

「酒店正好訂在附近嘛。」李游挑挑眉，表示自己算無遺策。

「這麼有空，收店來幫洗東西好了。」柳晴冰也不跟他客氣了。

「行啊，洗完一起吃個夜宵？就當是臨時工的工資了。」

「你想得美。」柳晴冰頓了頓，說：「到時看心情吧，也可以儘儘地主之誼。」

「張遠你一起來么？」李游這一問，張遠是真不知道他的實際意向。

「不了，我都沒帶換洗衣服，一會兒就回南邕了。」

「可以穿我的。沒事。」

「還是讓我回去歇著吧，剛失戀就當電燈泡也有點殘忍吧……」

「電燈泡你個頭啦。」柳晴冰用菜單照頭就拍，張遠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回去好好休息，到家給姐發個信息！」「好的，保證完成任務！」

張遠回到家時，覺得全身瀕臨散架，直接往床上一倒，睡到夜宵時間。南邕夜晚之熱鬧在全國排得上號，他掙扎著出門覓食，卻發現胃口並不好。有若干條未讀信息，邊走邊翻開來看。

「人呢，還沒到家？？」忘給柳晴冰信息了，趕緊回了一條。

「你回來了么？」明芷的信息，因為睡著已過了很久沒回她，後邊接著一條，「我大後天回錦熙，這兩天再一起吃個飯？」這是晚飯時間的了。後邊還跟著一條，「你……是在睡覺？」

「我睡到剛才。好的呀，想吃什麼~？」

「都行~有什麼推薦么。」明芷秒回。張遠覺得，「東山再起」的第一步，看來是先讓兩人的關係變得正常些。現在彼此都有些小心翼翼。

「那到了現場看吧，五點半，老地方見。」

「不是，我們的老地方有點多吧。」

「那就沃爾瑪門口，可以不。」

「好噠~」

有一條董風發來的信息，她說：「八月了，方案要做一下咯，盡量早點回學校。」

「嗯，好的。方案已經差不多了。」張遠回復。

剩下一條信息來自艾小桃，這是張遠的高中同學，她說：

「有空么？找天吃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