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洞底藏光
司徒平並未打算束手就擒。憑藉手中的飛劍和高低錯落的岩石,他跳來跳去,閃躲騰挪,像一隻地鼠。
妖獸靈力與力道,均在司徒平之上。月色之下上演的,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饒是如此,司徒平極力周旋,顯示出極大的勇氣。
然而妖獸對貓捉老鼠這種遊戲,沒有太大的興趣。
深夜的岩石上,幾個起落回合,司徒平手中的劍光終於完全暗淡下去。妖獸不聲不響,飛射出的低調妖刺將小劍仙圍困其中。
進退失據。
整個過程中,刺蝟幾乎未曾閉合的口中流下口水越來越長,且不曾斷開。它迫不及待地收緊包圍圈,三步並做兩步,準備享受勝利的果實。
司徒平滿心凄涼。
正當妖獸撲上來之際,一道紫色電芒自寧靜的夜空直射而下,向它劈去。飛馳在半空中的妖獸全身抖動,艱難改變航向,堪堪躲開劍光,身側的刺被削去幾根。
落地的妖獸久經沙場,不敢大意,旋即躍起,退出一射之地。
妖獸又躲過一道劍光,終於獲得喘息之機。
一陣幽香襲來。
一身白色的道服自夜空緩緩降落,矗立在司徒平所在岩石上,擋在他和妖獸之間。妖獸兩點綠色的眸子搖曳在夜空中,打量著來人,嘴裡發出嘶聲,露出鋒利細碎的牙齒。
眼看大功告成,竟被阻撓,妖獸徑自抓耳撓腮起來。
伴隨著嘴裡發出嘶嘶鳴叫,它來回踱步,直勾勾盯著一襲白衣的劍仙。
對峙片刻后,妖獸嘗試著射出一隻小妖刺。劍仙不慌不忙,動作行雲流水一般。只見仙劍騰空而起,發出一道紫色光芒。就像澆到雪地上的開水一般,紫芒將紛飛的小小妖刺衝散。
來人身手,相當了得,想必是正周遊天下,積累外功的劍仙一流。
司徒平臉上的汗水滴落下來。大難不死,他漸漸恢復了勇氣。他抑制住顫抖的雙手,躬身道:「多謝前輩劍仙出手相救。」
來人並未轉頭,輕聲說道:「斬妖誅怪,護佑蒼生,修道之人,義不容辭。」原來是心懷家國天下的女道友。這年輕女子的聲音,如銀鈴一般輕快悅耳,聽之忘俗,卻也有一種讓人肅然起敬的威嚴蘊含其中。
妖獸抖擻精神,再次射出若干妖刺。這些妖刺修長筆直,宛如經過打磨的針。妖刺凝聚了妖獸上乘修為,帶著金色和黑色短芒飛來。
女劍仙輕輕側轉身子,手指仙劍。劍光大盛,妖刺和紫色光芒撞擊在一起,變成星星點點,旋即消散。
來人修為,必不在妖獸之下。當是出自三大玄門正宗之一。
玄門正宗,司天台。
司徒平暗道,不像是素未謀面。
雙方僵持不下,妖獸豎起全身的刺,周身大小瞬間暴漲一倍。司徒平吃了一驚。這些刺不停抖動,宛如滾滾波濤。
是虛張聲勢還是蓄力待發?
只見這刺蝟張開滿是獠牙的血盆大口,噴出一坨黃中透綠的粘液,油光閃亮。
來人見此,手指微動分出一縷劍光,擊碎了這團噁心的分泌物。這些分泌物並無妖獸修為,並不難破。
竟只是個障眼法兒。
恰在此時,數只巨大的妖刺同時飛出,瞬間妖光大熾。妖獸已經使出絕妙修為,將來人往後迫退了幾步。劍仙隨機應變,妖獸卻並沒佔到上風。
妖獸多管齊下,幾根小小的刺趁這短暫的時機突破紫色仙劍光暈,向來人和司徒平刺去。
司徒平見到朝自己飛奔而來的小刺,倒吸一口冷氣,叫了出來。
仙林規矩,劍仙積累外功之時,不得傷害凡人性命。
來人聽到司徒平呼救之聲,扭頭一看,下意識伸手格擋,右手居然中刺受傷,血流不止。
司徒平愧疚萬分。他見狀,急忙閃身搶到前面,拔出手中佩劍,釋放出其中僅剩的一點藍光,直向妖獸兩點飄忽忽綠光飛去。
劍仙受傷,妖獸大喜。當此之際,它無暇分神,這藍光不偏不倚刺中妖獸一目。
樂極生悲。
受傷的妖獸一聲怒吼,聲振山嶽,驚起林中一群宿鳥,傳來久久難以平息的夜啼。來人趁機逼退妖獸,維持住劍光。
只見妖獸血流如注,噴涌而出,浩浩蕩蕩。看來是刺到大動脈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奇腥爛臭之味,令人作嘔。
妖獸退後幾步,圍著兩人轉起了圈圈。
司徒平擋在劍仙前面,說道:「多謝前輩搭救,您還好吧。」說畢扭頭一看,愣住了。
女劍仙臉色慘白,勉強擠出一個甜美大方的笑容,向司徒平點頭說道:「道友,有禮了。」
借著月光,司徒平看到她冰肌雪骨,烏髮如墨,長長睫毛下的眼睛彷彿籠罩一層水霧。低頭看去,水蔥一般白皙的手指,沾滿鮮血的手背,手背上有一根食指長的小妖刺,觸目驚心。
不過才一年不見,出落得越發水靈了。
來人正是司徒平在司天台同窗道友秦寒萼。遠在行走仙林之前,她就已經聲名遠播。
本以為以後再也不會見到她了。
司徒平擋在秦寒萼前邊,盯著旋轉的刺蝟說道:「秦道友,你…你受傷了。」
秦寒萼手指輕點,用道行逼出妖刺,斜眼看著自己的傷口,說道:「皮外傷,不礙事。」
話雖如此,血仍在不停滲出,一滴一滴,落到腳下光禿禿的岩石上。
司徒平偷眼看向起秦寒萼的手,不無憂慮地說道:「看這妖刺,黑里泛紅,偶有短芒閃現,只怕淬有劇毒。」
司徒平的判斷,得到同伴的認同。
秦寒萼用另一隻手掩住口鼻,說道:「妖血發爛發臭,定是毒物無疑。」
說話間,司徒平看到自己佩劍上的藍光完全消失。
秦寒萼蒼白的臉上顯出一抹詭異的黃色。她道:「妖獸凶狡,雖然被刺瞎一眼,尚需再給它點兒顏色瞧一瞧。」
話音剛落,妖獸渾身抖動,止住眼窩中流出的血,重又將刺發射出來。
這妖刺簡直無窮無盡一般。
秦寒萼沒有受傷的左手駢指如戢,再次祭起劍光,奮力頂住。
隨著毒素運行,秦寒萼臉色由鵝黃變成慘綠,好像柳樹葉長大了一樣。她嘴唇發紫,豆大的汗珠從四面八方湧現出來。眉眼之間,漸漸顯示出難以支撐的跡象。她一邊運轉內息,轉頭說道:「司徒道友,可請你幫我一起催動劍光?」
這位受傷的劍仙,曾是司天台的驕傲。她的正道劍光正和妖獸源源不斷的妖刺糾結在一起。
仙劍對於修真之人,非同小可。能助同道催動劍光,是莫大榮耀。
司徒平說道:「義不容辭,只怕我道力低微…」一邊說著,他催動靈力,匯聚到仙劍上。
他感覺這把劍好似未曾系住的小舟。司徒平低微的靈力居然如一陣狂風,猛地將劍刮向妖獸,一路絲滑。
當此之時,妖獸三角形頭部大幅度擺動。它眼窩中重新流出妖血,好像加裝了噴頭一樣,四面噴洒。秦寒萼見狀急急去收取劍光,卻是已經來不及。
仙家法寶,最怕污穢之物。黑狗血便是利用了這一原理。
兩人眼睜睜看著寶劍被妖血穢物玷污,光芒隨之暗淡。
妖獸著實凶狡,故意放仙劍近得身來。見秦寒萼寶劍光芒淡下去,它不顧疼痛,心中得意,長嘯一聲,聲威大震。
司徒平急怒攻心,蹲下抓起一把小石子,朝妖獸扔過去。
妖獸居然愣住片刻,想必感到費解。
隨後,它活動四肢,便圍著年輕的劍仙,在剩餘一隻眼的指導下,按照阿基米德螺線的軌跡,朝兩人奔涌而來。
再來個劍仙助一臂之力,就好了。
司徒平突然感到腳底發熱,低頭看到星星一樣的光芒。二人所在石頭上正發出一點一點淡黃色光華。光華逐漸匯聚勾連,融為一體。而後光芒越來越盛,上燭重霄,包裹住了整個石頭。
妖獸又愣住了。
石頭突然消失,下面現出一個黑洞。
兩人站立不住,雙雙跌入洞中。
司徒平已經完全失去御劍飛行的能力,瞬間失去重心,一直向下滾去。
妖獸見兩人帶著千年靈花異草憑空消失,急急奔上前去。哪有蹤影,只看到石頭仍在,原封不動。
黑暗中,司徒平不停翻滾墜落,感到身邊有一絲劍光。也不知道穿行了多久,他終於停下。
耳畔聽到的,是淙淙水聲。
司徒平感覺渾身疼痛,下落過程中被岩石劃破好幾處。
他小心翼翼站起身,睜眼看到的竟然是一片光明。能見度遠高於月光。難道又從地里回到地表了?
他向發出光亮地方看去。
「這是一顆稀世罕有的夜明珠。」秦寒萼早已經練成身劍合一之道法,下落時,仙劍仍能救護主人,平穩落地。故而,她並未增添新的傷口。
她緊握住自己受傷的手腕,嘴唇紫中透出一點綠光,整個臉上好像開了染坊一般,顯示出風雨彩虹的疲憊。
毒素還在擴散。
司徒平見狀,牙齒忍不住打顫。他心急如焚,小心翼翼地問道:「秦道友,你的毒素看起來必須馬上處理。」
秦寒萼看著自己受傷的手,微微點頭,打坐運功。
毒素卻並不容易處理,這可如何是好。
秦寒萼環顧洞中,微微張嘴,輕聲說道:「既來之,則安之。道友不妨去這洞中一探,尋找些許可用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