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杏花芳草

3. 杏花芳草

秦寒萼道友一如在司天台之時,自小領袖群倫,威望甚高,心懷大局。

司徒平點點頭,說道:「這兒看起來有古怪,也不知是何人洞府。道友先小憩一會,我去看看裡面有什麼文章。」

洞里的夜明珠像月亮般閃耀卻比月亮溫暖,清輝照徹。司徒平竟覺通體舒暢。借著光華,他打量這個深藏地下的岩洞。

這洞建造得十分寬敞,洞中景緻與洞外無異。雖已是深秋,洞中的瑤花奇草卻四時不敗,芬芳撲鼻。

司徒平細細看去,可嘆這些花美則美矣,卻並沒有可供解毒所用的藥草。

他繼續前進。洞中岩壁的布置非常講究,高低岩塊錯落其間,暗合先天五行八卦、風水陰陽之道。

洞中還能聽到淙淙水聲。習習涼風,又有夜明珠放出光芒照耀四壁。

此地採光、通風、流水都是上乘,富貴人家的深宅大院,都不一定有此奢華。建造必定頗為不易,花了極大心思。

山是福山,洞是仙洞。主人何在?

洞主應是修道之士,且不像是清心寡欲的修道之士。莫非是異派中人的洞府?

司徒平邁步進入。寬闊的洞正中,最顯眼奪目的是一塊巨大規整的長方體漢白玉石,通體無縫。玉石上面是一座巨大的狐狸雕像,纖毫畢現。尖尖的耳朵,蓬鬆的尾巴,狹長的眼睛彎彎的,看起來笑盈盈的。

玉面狐狸,兼具嬌媚和英氣,簡直是凝固的精靈。

玉石左邊是一組小雕塑,惟妙惟肖。看它們的排列組合,好像在講故事。青銅鑄造成的寶馬昂首挺胸,好像能聽到嘶鳴。馬身上披赤色的絲綢,隨風飄舞,宛如翻騰的火焰,似乎能聽到獵獵風聲。這些馬正拉著一輛四人座馬車。

司徒平湊上前去細看,這馬車似乎由楠木雕刻而成。車上一朵絲綢系成的大紅花,早已經褪色。陶俑燒製成的侍從排列整齊,前呼後擁,馬車和陶俑的大小約只有正常尺寸三分之一左右。

是在遊街?新婚?商人發了大財回來?縣令巡街?

看到這極富市井之氣的一幕,司徒平腦海中閃過小山環抱中一點如豆的燈光,,這燈光倒映在纏繞群山的小河上。

司徒平伸出左手,拂過青色的馬背。

他的手尚未接觸到馬背,正中間狐狸雕像左前爪猛地暴長,露出鋒利的指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司徒平的撓去。

司徒平眼疾手快,慌忙縮回手。可是已經晚了,他身上又多一道口子。

司徒平嚇了一跳,極力壓制慘叫之聲。

他緊握住傷口,退後一步,轉到白玉石的另一邊。

右邊是大理石打造的桌子凳子,上方懸挂有兩幅畫。桌子形狀頗為獨特古怪,上面精心羅列著金銀製成的鍋碗瓢盆之類,充滿濃郁的生活氣息。看起來馬上可以用餐,其樂融融,但是嬰兒使用恐怕都嫌太小。

懸挂的其中一幅畫上,遠山前面的瀑布飛流之下,激起千層雪浪。水霧中,一男一女正在練劍,劍身發出赤色飛芒。男的長須飄飄,看起來仙風道骨,女的嬌媚異常,萬分可愛。

另一幅畫上的內容則顯得簡單抽象。白底上有一紅色的圖案,似乎像是小朋友喝醉后的塗鴉。旁邊是四個鮮紅的大字:吾血之血。

這造成的視覺衝擊力,與整座洞府不太和諧。

司徒平看著從指縫中滲出的鮮血,心道,這是何意?

再往前面走去,發現這大洞中還有兩間小洞,恰如住宅之耳房。

耳房中是一張精雕細琢的白玉床。色色床上用品種類豐富,製造更是講究。而且,床上更不乏讓人臉紅心跳之物,似乎能看到床上曾出現的旖旎春色。

司徒平粗通人事,見此物件,竟然心蕩神馳。

司徒平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斥責自己,修真之人,在這個田地,在想些什麼!如此看來,這洞府的主人不僅驕奢,而且淫逸。肯定不好惹。

身上劃破的傷口隱隱作痛。

司徒平伸手拿過床上兩塊交疊在一起的絲帕。

那個時候的司徒平當然不會知道,隨手展開的這倒霉絲帕會在不遠的將來給自己帶來無窮的麻煩,幾乎因此喪命,仙途盡毀。

此刻的司徒平看著手中之物,做工相當精巧。其白如玉,針腳綿密,刺繡功夫一流,宛如天成。

其中一塊絲帕上春色如許,楊柳依依,繁花飛舞,樓上有一絕色佳人,滿面桃紅,掩齒而笑。旁邊題有一句詩:玉樓人醉杏花天。佳人袖子上是一行小字:壬戌年子月十六日申時三刻。

絲帕上面最為獨特之處,樓上佳人竟是滿頭銀髮。

司徒平一見之下,竟頗為喜愛。他低聲說道:「事急從權,晚輩司徒平不幸受傷,借這絲帕一用,唐突之處,還請見諒。」

說著,他便給自己包紮好傷口。

另一塊絲帕上綠草如茵,小花點綴其間。草地上一匹駿馬,金勒青驄白玉鞍;騎在馬上的是一位衣著華麗的少年,氣宇軒昂。上面也題有一句詩:金勒馬嘶芳草地。邊上同樣有一行小字:丁未年辰月六日辰時。

司徒平來迴環顧幾次,到處都找不到主人存在的痕迹。

等到他回到跌落之處時,發現秦寒萼的情形不太妙。

她所中之毒正在惡化。臉上的彩虹色已經雨打風吹去,只剩一片慘白。司徒平用金勒馬嘶芳草地的絲帕幫她輕輕包紮傷口,她竟渾然不覺。

站在她身側,可以感受到膚熱如火。

司徒平心疼地看過去。只見她眼睛微微瞪著,眼皮搭著,卻並沒有閉上,必在承受極大的隱痛。看她雙眉緊鎖,滿臉俱是悲苦之相,他心急如焚。

秦寒萼悶哼了一聲,神思恍惚。蒼白的臉上不斷滲出細細汗珠,頭髮早已濕透。

饒是如此,秦寒萼並未發出更多的呻、吟之聲。

司徒平自責道:我早就該想到,草木幻化成靈之後,一定會尋找那猛獸毒蟲所在,以防山野漁樵或者修仙求道之人侵擾。為這小白馬被困在這來歷不明的洞府,連累秦姑娘中毒,可如何是好。

司徒平惡狠狠看著腰間的乾坤袋。

突然,他想到萬惡之源的小白馬,在黑暗之中看到了一絲微光。

小白馬是靈物,運氣好的話,應該能解百毒。

事到如今只好試一試。

說干就干。司徒平手忙腳亂拿過乾坤袋。幾次慌亂嘗試之後,司徒平才想起,原來自己只可向乾坤袋裡放東西,而不能向外取東西。

此刻的秦寒萼已經陷入昏睡之中。

司徒平自語道:秦姑娘剛才讓我一起催動劍光,想來他是同意我用她的寶劍。他拿過乾坤袋,喃喃說道:「各位火石山雪野派的掌門尊者,秦道友對我有救命之恩,如今為了救她,我不得不損壞乾坤袋。你們一定會理解的。」

說完,他雙手合十,輕輕一拜,然後用秦寒萼的寶劍向乾坤袋刺過去。

乾坤袋紋絲不動。劍是寶劍,然而妖獸穢、、物仍在,威力無法發揮。

司徒平無法,重又陷入更深沉的焦慮之中。

他靈機一動將穢、、物沾到乾坤袋上。幸好妖血並未全乾。

司徒平終於用這污穢之物破了乾坤袋封禁。

他取出掙扎的小白馬,放到秦寒萼身上。小白馬在這陌生的地下環境中,看到加害自己的司徒平,驚恐莫名。它急急鑽到秦寒萼廣袖之中。

司徒平上前一步跪在小白馬前面,小白馬一邊倒退,一邊吱吱亂叫個不停。

司徒平見狀,急忙退後幾步。小白馬叫聲稍止。

他畢恭畢敬,拱手道:「適才多有冒犯,還請前輩恕罪。」

片刻之後,小白馬從袖子中探出頭。司徒平問道:「晚輩冒昧,敢問前輩是何種仙草?可是何首烏?」

小白馬搖搖頭。

「冬蟲夏草?」

小白馬繼續搖頭。

猜了幾次都不對之後,司徒平忐忑不安地問道:「敢問前輩可是靈芝化成?」小白馬從廣袖中鑽出,氣宇軒昂地點點頭。

司徒平心中的光又變得更亮了一些。靈芝與別的草木,本就不同。何況有前年靈修。

他指一指頭頂,說道:「剛才岩石上的事情,還請見諒。」

小白馬重又鑽回到袖中。

司徒平壓低自己的聲音,緊握住雙手,說道:「想必前輩也是驚魂甫定,這位秦道友為救你我,被凶狡刺蝟所傷,備受妖刺邪毒之苦。」

秦寒萼的袖子動了起來。

司徒平深吸一口氣,說道:「芝仙前輩乃天地之所鍾,有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必可以化解邪毒,還求前輩出手相救。」

小白馬躲過司徒平熱切的眼神,更未回應他誠懇的語氣。

司徒平摸一摸腰間的乾坤袋,似乎明白了什麼。

見小白馬無動於衷,司徒平眉頭微微皺起,欲言又止。他最後終於下定決心,開口說道:「天地之間水石草木,本無定主。歷來是先到先得。然而剛才秦姑娘力斗妖獸,救下我與前輩。他已經是前輩不二之主。晚輩絕對不敢再覬覦。」

小白馬聽聞此言,滿意地點點頭。

司徒平心中五味雜陳。如今雪野派分發的飛劍靈力盡失,乾坤袋被破。自己雙手空空回到火石山,肯定沒有好果子吃。

小白馬沿著秦寒萼袖子爬到慘白到發烏的臉上,又沿著另一隻袖子爬到沾滿鮮血的手上。

司徒平順著小白馬的目光,解下絲帕。

它打量傷口片刻,四隻晶瑩的小蹄子聚攏在秦寒萼受傷右手上,閉目入定。

司徒平聚精會神,暗運玄功,隨侍身側,自覺擔當起護法重任。以防施法過程有不速之客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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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石山劍俠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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