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折煞老身
這幾天相處下來,司徒平深知,齊弘毅天分太高,在火石山幾乎說一不二。自己前去刺探天狐,好比是趴在汗血寶馬尾巴上的蜂蝶,要馳騁千里。眾位仙友自然不會服氣。
司徒平感到自己左右為難。
甘熊朝齊弘毅嗆聲道:「誰能保證呢?」
堂下有人呼應道:「對啊,這誰說得准」,「沒譜的事兒!」。
氣氛一度有點尷尬。
眾目睽睽之下,關大倫站起身,走到近前,拍拍甘熊的肩膀,摸著自己的鬍子,說道:「甘道友不必著急,正餐之前的開胃甜點,不吃也罷。好戲在後頭。」
甘熊斜眼看著司徒平。輕哼了一聲。
關大倫哈哈笑起來,說道:「甘道友是第一次來火石山罷,趁這兩天有時間,在我們這兒好好逛一逛。」
甘熊拱拱手,朝關大倫說道:「多謝首席美意。」然後他不忘白了司徒平一眼,坐回到座位上。
大堂逐漸安靜,氣氛重又變得融洽。
這算是認可司徒平前去刺探秘密的合法性。憑藉關大倫的威望,眾人再無異議。
普清散人見大家都已經默認這一結果,便朝司徒平囑咐道:「此次前去,量力而為,要不甘人後,不能給司天台和火石山抹黑。」
司徒平用力點點頭,感覺自己好像偷了一件特別寶貴的東西一般,心中有愧。
作為此次活動的精神領袖,妙一真人和藹可親。她笑眯眯問司徒平道:「你對這次獵狐行動,還有沒有什麼疑問?」
求道之人,自然以修行為第一要務。司徒平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敢問仙首,陰陽雙修和採補修鍊有何區別?」
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司徒平感到不論站著還是坐著的修仙道友們背都挺直,射過來的目光比剛才更加陰森。
司徒平幡然悔悟,答案會不會太過香艷?
只見妙一真人微微一怔,陷入了尷尬之中。
普清散人面色一冷,說道:「這個,這個嘛,不應是我們玄門正宗應該問出的問題。」
妙一真人淺淺一笑,直面這個讓人難以啟齒的話題,說道:「小劍仙未經人事,但說無妨。陰陽雙修是二人同心同德,一心一意,陰陽調配,交合纏綿,功力可短時間內快速精進。這無傷大雅,我道中人雖有修鍊,然而並不多。採補修鍊好比走火入魔,死纏爛打,糾纏不休。」
關大倫兩側的小鬍子一跳一跳,手掌拍在司徒平肩膀上,開玩笑地說道:「能問出這種問題,怕是會被妖狐迷惑。真人這個回答,你可還滿意?」
司徒平感到手上的力道。雪野派領銜的這次行動,不能讓自己耽誤了。他微微點點頭,幾乎難以察覺,顯示出別樣的乖巧。
普清散人總結道:「事不宜遲。你們五人快快準備一下,儘早出發。」
第二天,探秘小分隊一行普通路人打扮,還配備了一輛馬車。坐在馬車裡的是大小姐甘瑩瑩,坐在馬車外的是貼身丫鬟阿精。趕馬車的是歐陽馬夫,不苟言笑的管家齊弘毅騎馬跟隨。這家人的小廝司徒平跟在最後,騎驢找馬。
一行人前行在平州城大路上。
甘瑩瑩終究少年心性,初次行走仙林,對平民生活充滿好奇,在馬車上掀起帘子偷偷想外面看去。
最後,她終於忍耐不住,掀開帘子坐到馬車前阿精旁邊,攀折阿精的臂膀,問道:「這個什麼新月狐,居住的地方怎麼這麼多平民百姓?」
一般劍仙,不應該在深山大澤之中用功嗎?
未等阿精開口,一直悉心調教馬匹的歐陽巧石收起鞭子,轉頭說道:「甘姑娘有所不知,天狐愛好廣泛,除了勾引劍仙,偶爾也品嘗良家男子的味道。」
甘瑩瑩將目光轉向司徒平。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心中安慰自己,好在我既不算是劍仙,也不算是良家男子。
那個良家男子應該還在茅草屋中。
阿精伸手握住甘瑩瑩,說道:「她在這溫柔富貴相中自號寶相夫人,很是吃得開。」
司徒平騎在小毛驢上,跟在旁邊,好奇地問道:「妖狐真的專門挑選福澤深厚的弟子,加以勾引?」
歐陽巧石手揚鞭子,說道:「那可不,蝴蝶谷的心塵子,很可能繼任掌門,卻葬送妖狐之手。」
司徒平顛簸在小毛驢上沉思,問道:「他們既然根基深厚,想必能分得清陰陽雙修和才補修鍊才對。」
普清散人不由自主地敲打著馬匹,加快了速度。他語氣中的不耐煩並不加以掩飾,說道:「這個自然,一失足成千古恨,誰人不知。」
司徒平跟得有點兒吃力,他一邊敲打著毛驢,半是自言自語地說道:「既然如此,陰陽雙修也好,採補修鍊也罷,這些仙友洞悉後果,估計也是出於個人選擇。既然雙方都是你情我願的事情,寶相夫人所獲何罪?」
坐在馬上和馬上的四個人一時語塞,面面相覷,瞪著司徒平。
齊弘毅一拉韁繩,停馬說道:「並非自願的事情便可為,修仙更是如此。我們修真,絕不僅僅是為長生久視,更要為眾生做出表率。玄之又玄的大道為天地之準繩,規矩仙凡行止。」
甘瑩瑩聲音清越地說道:「如果隨心所欲,豈不是要永墮魔道?」
歐陽巧石不吝讚美之詞,表示熱烈地贊同;說道:「就是這樣的道理。」
可是,玄之又玄的大道,到底是什麼呢?
歐陽巧石突然放慢速度。司徒平朝前面望去,大路上有兩個騎著毛驢的行人。近前一看,是兩個婦人。其中一個年紀不過二十上下,生得白白凈凈,體態豐盈,目不斜視,滿臉嬌羞,看樣子應是極少拋頭露面。
另一個是個婆子,約有五十上下。舉手投足之間,看著甚是老練。像是專以走街串巷買賣人口、保媒拉縴等為生的牙婆。
甘瑩瑩早就已經鑽回到馬車之中。現在畢竟在普通人的生活中,不宜引起不必要的騷動。
阿精坐在馬車上,和善地開口問道:「大娘這是要到哪裡去?」
牙婆識人無數,快言快語,說道:「前面寶相夫人家要用一個奶娘,老身陪這位小娘子試試運氣。」
阿精進一步確認,問道:「是哪一位夫人家?」
牙婆爽朗地一笑,說道:「嘿嘿,就是前面大路叉出去的小路上,再走兩刻鐘,獨門獨棟的心月山莊寶相夫人住處,還有哪個?」
仙林皆知,妖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俗名寶相夫人。
不等阿精答話,小毛驢上的牙婆繼續連珠炮般地說道:「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吧?心月山莊南來北往的人,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阿精笑盈盈說道:「大娘好眼力,我們是到平州城投奔我家老爺的。老爺在這經營藥材生意多年,一家人聚少離多。今天帶著管家和馬夫送我家小姐,一家團圓,共享天倫之樂。」
牙婆伸長脖子,朝馬車裡張望,笑眯眯說道:「小姐真是好福氣,怪不得你們一個個紅光滿面喜氣洋洋。」
司徒平問道:「大娘,寶相夫人為何名氣這麼大,眾人皆知?」
牙婆擠眉弄眼,看著司徒平說道:「小夥子問我算是你問對人啦。話說這寶相夫人,三年前才搬到這兒來。大手筆買地起了前面一棟宅子,改造成心月山莊,說不盡的雕樑畫棟。」
旁門左道,大約都是這個風格。沉溺於物慾享受。
阿精對金錢更敏感一些。她問道:「寶相夫人獨居這麼大的房子,會不會太冷清?」
牙婆驢不停蹄,哈哈大笑,說道:「心月山莊要是冷清,其他地方就是大冰窖了。不是老身吹牛,我曾在心月山莊走動,也算常客。裡面真稱得上是金銀成山,寶相夫人花錢如流水。賓客盈門。」
寶相夫人遊戲紅塵,應該不會單身吧?司徒平問道:「想是三年來,寶相夫人已經出閣?」
牙婆說道:「還沒有。我們媒婆都把門檻給踏破,牙齒磨短,求親的後生著魔一樣,數也數不過來。都沒入法眼。」
阿精問道:「大娘,既然尚未出閣,怎麼會需要雇一個奶娘?」
奶娘聽到這話,羞得滿面通紅,頭低得幾乎要到驢子肚子下面去了。
牙婆說道:「老身也正納悶著呢。夫人不僅雇奶娘,還要得很急。這才剛放出消息說要,限這三天就要找到最好的。如果遲了,以後也不用去得她們府上走動。」
事出反常必有妖。
阿精問道:「這心月山莊可是一筆大生意,估計出的銀兩自然不低吧?」
牙婆嘿嘿一笑,當著奶娘的面,並不談論價錢。
齊弘毅換了一個角度,問道:「不知道我們阿精姑娘說得對也不對,奶娘?」
騎在驢子上的奶奶滿臉通紅,囁嚅道:「回這位爺,去心月山莊這二十天,頂得上去別家三年。」
司徒平問道:「只用去二十天?」
奶娘點點頭。
阿精從袖子里掏出一錠銀子,塞到牙婆手裡,說道:「奴家想和大娘做個買賣。」
牙婆看到銀子笑逐顏開,但是不知高低就裡,卻是不肯收,嘴裡還說道:「姑娘你這是幹什麼,折煞老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