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

「您真的十六歲以後再也沒睡過覺嗎？」「是啊。」

「就連三兩小時的合眼也沒有嗎？」「沒呀。」

「不困嗎？」「不啊。」

小吳瞪大眼睛，一臉震驚地望向初辰，他盯著窗外，平淡地回答，好似在說一件如同吃飯飲水一般稀鬆平常的小事一樣。

小吳欲言又止，想說什麼似的但又強忍著咽下去了。初辰察覺到吳憑的語塞，轉頭對他言笑著，「沒事，你想說什麼就直說。」擺出一副和藹的兄長對寵溺的小弟承諾無論提出什麼要求都答應的模樣。

「那您去醫院看過了嗎？」小吳知道這樣的詢問有些冒失，但他極為擔憂這種不正常的現象會對初辰警長的身體造成不可逆的嚴重影響。

「幾年之間，我一個人跑遍了全國各大醫院，什麼專家名醫都問診了，也沒查明這怪病的原因，檢查身體反而非常健康。一開始是挺難接受的，無眠的夜晚總是無所事事，不知幹什麼好……這幾年我逐漸適應了不睡覺的生活，現在想想，比常人多了許多學習、工作的時間，也不是什麼壞事。」初辰豁達爽朗的回答，像是在告訴吳憑無需為自己擔憂。

「一個人去看病嗎？沒麻煩叔叔阿姨陪同一起嗎？」吳憑無意間提了一句。

「嗯，從我記事起，他們就不在了......」說到這裡，初辰不由雙眼黯然。

「對不起！」吳憑為自己的貿然詢問連連道歉，內心不停地扇自己耳光，幹嘛非要多嘴一句。

「沒事啦，反正我也記不清了。話說，今天不知怎麼了，突然就睡著了，還夢到了一些離奇的事情。」初辰暗自納悶，十多年未入眠的他，今晚忽然做了一個極其真切的夢。

「是怎麼樣的夢呢？」

「也沒什麼。」初辰也不知如何跟小吳提及他被人冒充和白衣女子的事情，索性換個輕鬆愉快的話題。他敲了敲車窗玻璃，指著不遠處食客滿座的商攤，「看那邊有個燒烤攤看起來蠻不錯的。現在也到點下班了，今天跟我執勤辛苦，兄弟我請你吃燒烤！」

「那怎麼好意思......」未等吳憑說完，初辰就一把將他拉出車外。「別推脫了，吃飽了好回家睡覺！」初辰倒是為吳憑考慮得周到。

肉質在炭烤后散發出揮之不去的鮮香，升騰的燒烤熱浪將四方食客的臉映得通紅，好一場人間熱鬧！

「老闆，來二十串羊肉，四份雞翅，再來一大份十三香龍蝦！」

「好嘞！稍等隨後就來。」好客的老闆送給初辰兩碟冷盤，好讓這倆兄弟邊等邊聊。

初辰帶著吳憑坐在人群之中，狹小的攤鋪內座位緊湊，褪去警服換上便裝的兩人肩並肩貼坐在一起，親如手足。

「他們家的龍蝦味道可棒了！不過，不是跟你吹噓哦，跟我燒的菜比起來還是略差一籌。」一說到美食，初辰不由覺得心神放鬆。長時間的高強度工作換誰都會身心俱疲，是時候歇一歇了。

「......」吳憑在一旁若有所思。

「怎麼，有心事嗎？」初辰依然體貼地察覺到了。

「辰哥，你會不會有時候嫌我麻煩啊？」吳憑醞釀良久終於說了出來，擺弄著頭髮焦急等待著初辰的回答。

初辰一把摟住吳憑的肩膀，呵呵笑了起來，「怎麼會呢？有你這樣的小兄弟陪我一起執勤我開心還來不及呢！」

「可我......我會經常犯錯！」吳憑聽到初辰的回復，

抑制住內心的喜悅，繼續剖析著自己。

「小問題！我偷偷告訴你啊，我剛加入公安隊伍的時候，我比你毛躁多了。當年我的師傅就明擺著跟我講，說我不適合干公安。你看現在，我幹得不也不錯嘛！所以啊，一定要對自己有信心，犯錯不可怕，要積極吸取教訓，勇於改正就行。」初辰拍了拍小吳的臂膀，強壯有力的大手無形之中在給予小吳力量。

「哪裡是幹得不錯，那分明是已經達到最為優秀的那個級別了！」吳憑在內心吐槽著，也不曉得初辰說的是真是假，但是很明顯，這樣的鼓勵頗為有效。「我明白了，感謝初辰警長！」吳憑備受鼓舞，感動地點了點頭。

「哎，別那麼見外！喊我『辰哥』就行了！」初辰笑得合不攏嘴。他很喜歡身邊的這個捲毛小弟，記得每當他要找人陪同自己執勤巡邏時，剛轉崗不久的吳憑總是樂此不疲地跑來找他。從那時起，他就對這個深愛公安事業的小兄弟很有好感。

「辰哥，其實自從我和您一起共事之後，我就確定了自己的兩個目標。」在這樣和藹可親的兄長面前，吳憑也沒什麼好遮掩的，直須盡情袒露心扉。

「哦，哪兩個目標呢？」初辰略有沉思，眼眸靈光一閃，便開始搶答。「是不是其中一個是想成為一名優秀的人民警察？！」

「哈哈，還是辰哥懂我！其實我之前特意申請交流到基層，就是想努力成為像您一樣優秀的人民警察！」吳憑無時無刻不在憧憬著未來。

「你一定會的！還有一個呢？」

「另外一個，就是陪辰哥治好失眠的毛病……我常常會想，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若是只有您一個人不眠，一定也很孤單吧！」吳憑猛然提快語速，好似再說一些難以啟齒的話題。

「的確。」初辰的眼瞳掠過一絲忽感溫暖的驚異，這麼多年來這種感覺還是頭一次。為了掩飾鼻尖的酸楚，他扭過頭向遠處眺望，眼裡充溢著無盡的落寞。

「上菜嘍！」燒烤店老闆一聲吆喝，琳琅滿目的菜品擺滿了細條狀的長木桌。醬香襲人的烤翅，勁爆入味的龍蝦，麻辣香酥的肉串，清爽可口的黃瓜，要是再來杯冰鎮啤酒就更具滋味了！可惜今天是工作日，向來嚴於律己、一絲不苟的初辰是嚴格執行「禁酒令」的。

不過無礙，初辰是相當擅長分享故事的，在他的藝術加工和語言技巧下，一個個精彩離奇的警察故事比美酒佳肴更令人如痴如醉。「辰哥，我想聽你在刑警隊偵破的特大殺人案的故事！」「好好，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深夜......」

初辰和吳憑邊吃邊聊，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歡暢了一個多小時之久。二人才心滿意足地撫著肚子，悠哉悠哉地回到車上，不緊不慢地準備駕車返回。

凌晨一點四十分，寬廣的長江大道上空無一人，這座城已經入睡了，靜謐祥和的彷彿能夠聽見銀針落地的叮咚脆響。

吳憑駕車載著初辰平穩勻速地行駛著，老舊巡控車的馬達聲有些刺耳，引得吳憑時常不滿的抱怨。

初辰則是低頭認真地翻看著前兩天偵辦的卷宗附件，永不休眠的警長已經習慣了在深夜辦公打發時間。他不時調節著座椅和捆束在身上的安全帶，不知是不是吃得太多讓他感覺有些緊繃難耐。

在初辰和吳憑身在的巡控車後面，一輛黑色的車影正在飛速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