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這世上有鬼嗎
鄭岩知道三叔有秘密,而這些秘密一定是跟古玩圈子有關的。
「吆,行啊哥倆,喝上了,諾諾也來了」?三叔也很喜歡諾諾這個孩子。
「三叔回來了,快坐下,嘗嘗我親自拍的黃瓜」,猴子每次見到三叔都很開心,諾諾趕緊給三叔搬椅子。
猴子不但會做菜,奇怪的是他這種不學無術的人做的飯菜居然極好吃,一點都不下於飯店的大廚,據他說沒有人特意教過,天生一學就會還能推陳出新,經常自己研究個新的菜出來,去年偶爾把正在做的大腸弄焦了,居然順手創造出一道焗大腸,被一個開飯店的朋友要去做招牌菜立馬火了,鄭岩總覺得這事真是活見鬼,但是更活見鬼的是鄭岩吃起來上癮了。
猴子早就把「三叔」這個稱呼據為己有,把鄭岩推一邊非常熱情的招呼著,剛才還在扯穿越到古代他會咋樣,所以鄭岩忽然懷疑猴子該不會轉頭沖諾諾:「來呀,賜坐,給朕的三叔再來一桶上好的扎啤,朕今天和三叔不醉不歸」。
三叔洗了手把襯衣脫下掛起剩下一個背心坐了下來,這是準備好好喝一頓的架勢。他坐下拿筷子吃了幾口點了點頭,對猴子的手藝很滿意,然後端起酒杯以一個標準酒鬼的神態深深地喝了口青啤,面色很快開始紅潤,他一向喜歡喝酒,但是很不幸的得到了家族的遺傳——過敏體質,酒量很淺,一喝就上頭,讓人跌眼鏡的是他的最愛居然是二鍋頭,都能被二鍋頭的香味饞的口水流出來,只不過每次只能喝不到一兩,還是分倆小時喝完,啤酒也就一瓶的量。
「三叔,我今天接了樣東西,拿不準,你給看看,」
錦盒放到了桌子上,打開。
「你還有拿不準的?你現在都快成這咱這一帶古玩行的人精了,前天老宋誇你說。。。」
隨著鄭岩把盒子打開,話音戛然而止,鄭岩回頭,三叔手裡的筷子停在半空,臉色煞白的看著眼前的東西。
「三叔,咋了?」
猴子也發現不對。
「三叔,你見鬼了?」
三叔死死地盯著那個鬼頭,跟見了鬼一樣面色煞白,當鄭岩喊第三聲的時候才忽然一震,眼色迅速的掃過窗外,天已經黑了,有微風刮過,帶著絲潮潮的涼意,現代天氣預報還是很準的——今晚有雷陣雨。
「東西哪來的?誰送來的?長什麼樣?人呢?」三叔一連串的發問,帶著一種急促又驚慌的語氣,鄭岩從沒見三叔這麼失態過。
「就是前幾年常來山底下的那個韓胖子的兒子,說是韓胖子八幾年從北邊農村收的,一直沒人看明白,拿來讓咱給看看,」
「他怎麼說的」?
「他就說是他們家老爺子從北邊收的,一直沒人看明白是個什麼東西,有人介紹說咱這裡應該能看明白,就送過來了,而且就要了個收條,說是放咱這裡放心,看明白了咱再一塊坐坐聊聊」。
「他說誰介紹的」?
「沒說,我也沒問,怎麼了」?
「哼」。
三叔冷哼。
「怎麼了三叔,裡面有貓膩?」
三叔又朝窗外看了一眼,弄得鄭岩和猴子也朝窗外看了一眼,過了一會,三叔似乎回過神來。
「貓膩肯定有,他是不是知道裡面的事就不一定了」
鄭岩被三叔高深莫測的話唬住了,愣了一會,三叔又喝了一口扎啤,嗆住了,咳嗽起來,諾諾急忙給他拍打後背,三叔搖了搖手止住了咳,
抬頭盯著桌子上的東西,忽然又打了個寒戰,眼光再次瞄向窗外,風更大了。看到三叔這個樣,鄭岩、猴子和諾諾也面面相覷了。
窗外傳來陣陣的雷聲,沉悶的滾過天際,緊接著「嘩」的一聲,雨來了,屋子裡幾個人都不說話,三叔一直盯著那個銅器,但是顯然,他又走神了,腦子裡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過了許久,三叔似乎拿定了什麼主意,冷不丁說道:
「你們相信這世上有鬼嗎」?
鄭岩三個人頓時被嚇住了,這思維跳躍的太快,鄭岩的腦子一時沒跟上。
「三叔你沒事吧?咱別喝了」。
三叔沒吭聲,眼睛依然在盯著銅器。
鄭岩和猴子互望了一眼。
「三叔,要不咱早點休息吧,猴子你也別走了,一會把諾諾送回家給你媽打個電話,今晚就住這裡陪著三叔好好聊聊天」。
「好嘞,電話就不用打了,我媽都習慣我夜不歸宿了,我這個點打電話回去她第一反應肯定是準備去派出所領人」。
三叔神態複雜,似乎心緒很亂,抬頭看了看他倆自己又愣了一會神,似乎下了什麼決心,起身到書桌前拿出鑰匙打開中間的抽屜在裡面翻了一會,找出一個陳舊的筆記本扔給鄭岩,然後轉身拿起脫在椅背上的襯衣,一邊起身穿衣服一邊說:「我得出去一趟,估摸最少兩三天、最多一個禮拜才能回來,東西我帶著,那邊你拖一下就說正在鑒定,這個筆記本里的東西你們看看「。
說完又停下手裡的動作盯著鄭岩看了一會:」有些事情早就想和你談一談,但你爸媽不想你跟我走這條路所以一直在猶豫,可你是個好苗子,也對這些東西感興趣,本來打算再過一陣再說吧,也好看寒你自己的心意到底是怎樣的,但是今天遇到這件事,再拖下去是不行了,你們就先看看我的筆記本,裡面有我以前的一些經歷,看完了別拿出去有問題都等我回來再說,」。說完包好錦盒,頭也不回地打開門走了出去。
「三叔,要下雨了,你帶傘啊」,諾諾趕緊喊道。
「哦」,三叔又轉回頭來從櫥子里拿出摺疊傘,然後轉身走出了家門。
鄭岩和猴子又面面相覷,三叔從來不是說話做事這麼沒頭沒腦的人。
鄭岩看了看手裡的筆記本,紅色塑料封面,上面還有「工作手冊」幾個字。
「猴子,你先把諾諾送回家,我去泡壺茶,咱倆喝著茶看」。
諾諾趕緊起來說:「我去泡茶,現在還早,一會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沒事的」。
猴子看了看諾諾說:「這才九點,你先去泡茶,聽完三叔寫的東西我再送你回去」。
鐵觀音的香味隨著水汽在屋子裡蔓延開來,隨著暴雨,從窗外吹進來一陣帶著水氣的風,給屋子裡帶來了一點點濕潤,看來這場雨會下得很透。
筆記本比較老了,翻開第一頁沒有題目,用鋼筆寫的,是三叔的字體。猴子挑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沙發上,諾諾倒好了三杯茶,然後坐到沙發上靠在了猴子身邊。
「你知道我最討厭看東西,還是你念吧」。
鄭岩沖他翻了個白眼,喝一口茶,低下頭開始讀三叔的筆記。
看起來好像是一個自傳,文風帶有明顯屬於三叔的風格。
「我生長在一個考古世家,從小就是在瓶瓶罐罐中長大,自懂事的時候起就知道——我這輩子是註定要和這些東西打交道了,好在我也樂在其中。
可能是家學淵源,第一個學會背誦的是紀年表,第一次有印象的玩具是一把漢五銖。但是對於我來說,這都是一些過去的東西、過去的故事,是不再存在於現實的陳跡,就像流傳於坊間村落的鬼怪故事,已經遠離我們而去了,留下的只是一些偶爾的印記,直到遇到了徹底改變我這種思維的那件事,那件我少年時代常常做夢都被驚醒的事。
那年我大約是十四五歲,暑假剛開始爸媽就都出差了,我就住在了舅舅家,舅舅是部隊後勤部門的軍官,他住在一個部隊的大院里,位置處於郊區,算是城鄉結合部了。那院子很大,裡面有荒丘、野地,還常看到兔子、黃鼠狼、刺蝟這些荒地常見的東西,離舅舅住的平房門口有八九十米遠的地方是部隊的操場,紅磚鋪成,倆籃球場大,戰士們常在那裡操練、打籃球。
大概是七八月份吧,那時候也沒有空調、電扇,晚上的悶熱使我睡不著覺,就爬起來出去乘涼,那個年代住在部隊里還是很踏實、很有安全感的,家家戶戶都只有一扇一推就開的紗門,晚上大人對孩子們管得也不嚴。
記得那時的月亮很亮,銀色的月光亮的晃眼,要是拿本書都可以看清楚書上的字,有時候半夜睡醒起床走出門去,如果不是天上掛著月亮而四周空蕩蕩的也沒有一個人,都會令人懷疑這是不是夏日的午後,而自己處於睡懵了分辨不出時間的狀態。
部隊要蓋新營房,所以操場上堆了一個很大的木材垛,全是三指厚的木板,大約有兩層樓高,四四方方,體現出部隊上一絲不苟、整齊劃一的風格,我經常爬到上面去坐著乘涼看星星。
因為父母工作忙照顧不了那麼多孩子,所以我是在青島海邊的親戚家長大的,一直到六歲回濟南上學,那時候晚上沒有什麼娛樂活動,所有人都在飯後來到馬路邊坐著聊天,夜晚還可以看得到銀河,亮燦燦的一條光帶橫亘天穹,玩鬧累了躺在鋪開的蓑衣上看著星星,姥爺給我講哪顆是牛郎星、織女星、北斗星、昴宿,因而很容易就養成對星空的迷戀,所以喜歡看星星是我始終沒有改變的習慣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