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代表文通君
出了天宣棋館后,姬職就漫無目的的往住所走。弱國無外交,作為老弱邊窮的燕國質子。姬職被韓國的行人隨隨便便安排在了新鄭城門旁邊的一所普通民宅。身邊更是連一個僕從都沒有,平日里的住宿全都得靠自己一個人解決。
姬職一路上都在暗戳戳地想著:這韓國真是狗眼看人低。看看人家秦齊楚趙的人質,哪個不是被人當大爺一樣供著?就連盟友魏國都有上賓之禮的待遇。堂堂燕國,居然淪落到了魯國和周王室的行列。便宜老爹,你這國君當的真心失敗啊。
想到這裡,姬職突然猶如被一道閃電劈中腦門,腳步頓時一滯。猛地一拍右腿:「對呀,我怎麼把他們給忘了?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姬字啊。」隨即猛然轉頭,直奔城東的洛陽行館。
自從400多年前王室東遷而列國崛起之後。曾經的天下共主大周天子就逐漸失去了對這個天下的掌控權。春秋時代,周天子淪為了齊桓公、晉文公這些諸侯霸主手上的一個工具人。只能依靠霸王之力勉強維持體面。春秋時代雖然王權衰落,但當時長期蟬聯霸主之位的晉國,依然是一個姬姓諸侯國。看在祖宗的份上,晉國多多少少都會維持周王室的體面。
可誰想到,公元前403年一場時代巨變,這個曾經壓在天下列國身上的巨無霸轟然倒塌。周王室失去了最後的保護傘,不得不承認韓趙魏這三個亂臣賊子的諸侯地位。三家分晉后,周王室所在的洛陽盆地被劃定為韓國的勢力範圍。堂堂天子,居然淪為了韓國的一個附庸。
禍不單行,53年前的公元前369年,魏國發生了繼承人危機,韓、趙兩國聯合干涉魏國內政。趙國認為應該把魏國分成兩半。分別做韓、趙兩國的傀儡國。韓國認為應該保持魏國的主權完整,只因韓國害怕魏國一旦被分裂。接下來,韓國就要被趙國吞掉,兩家爭執不休,最後退兵。事後,兩家為了驗證誰對誰錯,居然在可憐周王室身上做了實驗。把原本就只剩下彈丸之地的周王室分成了東周跟西周兩個小公國。這些年來,兩家為了爭奪正統之名,互相扯皮。導致原來就沒剩下多少顏面的周王室徹底權威掃地。
韓國雖弱,卻能決定周王室的生死。作為附庸國,周王室在新鄭設有常駐機構。時刻關注著這個宗主國的一舉一動。生怕哪天人家一個不高興,就要改朝換代了。雖然周王室混的還不如燕國。但姬職卻看出他的利用價值,這些年來為了關注韓國朝野的動向。周王室肯定積累了可觀的人脈資源,不然誰會為他說話?
姬職從來都不擔心韓王會不放自己回去。他唯一擔心的就是韓國這幫人會雁過拔毛逼自己簽賣國條約。熟讀史書的姬職清楚。韓國是戰國時期最沒有節操下限的國家。自從當年韓昭侯任用申不害進行術治變法之後。作為君王的韓昭侯,在申不害的教導之下,用權謀之術駕馭臣下。雖然取得一時的成果,但後遺症很嚴重。這就好比殺蟲劑跟蟑螂之間的關係一樣,他們是會互相進化的。
時間一久,韓國朝野上下也都學會了用權謀之術去應對君王。整個朝堂之上,到處都是厚黑學大師。戰國歷史上有名的韓非間諜案跟鄭國渠不都是他們搞出來的嗎?
韓國與燕國並沒有領土接壤。他們很有可能會讓自己簽下盟約,納款稱臣。像韓國這種所有人都能踩上一腳的國家,比誰都好這一口。姬職回去肯定要面臨一個千瘡百孔的江山。燕國的錢用來恢復實力還來不及呢,哪有錢送給韓國?至於稱臣,那更是不行。遭逢大難的燕國人需要的是一個能夠把他們帶出困境的明君,絕不是一個向韓國這種三流國家稱臣的兒皇帝。
一路狂跑到洛陽行館后。姬職連忙停下來,平復好氣息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裳。掏出了身上的名貼,遞給了洛陽行館的門人。一刻鐘后。洛陽行館里走出了一個身穿寬袍大袖腰懸玉佩、手握佩劍的中年文人。姬職猜測此人大概就是周王室在洛陽的代言人文通君。姬職再次平整了一下衣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周禮:「召公28代孫姬職見過王叔。」
文通君同樣回了一個標準的周禮。目不轉睛的打量著這個500年前是一家的侄子。心中卻飛速盤算著他今日前來的目的:是不是燕國快要滅亡了?想亂攀親戚來王室混口飯吃。洛陽的日子也不好過,養不起閑人,還是給幾個錢打發了他吧。
心中如是想,臉上卻是和藹可親,如沐春風的問道:「吾侄所來有何事?」姬職一看,文通君壓根就沒有請自己進去一敘的打算。心裡頓時就明白了,丫的這是不起他呢。於是高聲喝道:「為王室的存亡而來。」文通君一聽,恨不得馬上衝上去捂住他的嘴巴。你在韓國大庭廣眾之下談這個合適嗎?
但臉上卻是曬出了180天的笑容:「吾侄稀客,快裡面坐。」進門之後,文通君的臉色馬上就晴轉多雲。變臉之快,堪比川劇變臉。
賓主落座之後也不奉酒。直接開門見山,直奔主題:「王侄,有話直說吧。吾稍後還要去赴益陽君的晚宴。」
姬職一看他這副嘴臉就知道自己剛才準備的那一套憶往昔崢嶸歲月的鋪墊說辭全都白費了。難怪周朝混到今天這個樣子,連你們自家都不守禮儀。能不衰落嗎?
心下琢磨著跟這種人談感情是自取其辱,直接談利益吧:「燕國之事,王叔想必聽說了吧?」
文通君這時又一臉故作沉痛:「亂臣賊子篡位。姬氏血脈不存,王室上下深表痛心。奈何鞭長莫及,愛莫能助,嗚呼!」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若燕國能撥亂反正,王叔能助我一臂之力否?」
文通君就是客氣一下,看他居然打蛇隨棍上,連忙擺手,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王室之事,是東周公與西周公和天子共同做主。為叔只是一個傳話的閑人。」
姬職心裡冷笑,能負責王室對韓關係這種存亡大事,你能只是一個傳話的?這老傢伙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必須得拿出一點讓他心動的東西:「敢問王叔,王室衰落,根源何在?」
文通君不假思索的給出了一份標準答案:「君不君,臣不臣,禮崩樂壞啊!」
姬職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道:「非也,王室之衰落,不在禮崩樂壞,而在三家分晉。所謂分封宗室,以藩屏周。七百年前,周公分封同姓諸侯國,就是為了拱衛大周天下。昔日晉國稱霸,王室餘威猶存,亦得益於此。姬姓諸侯國的存在,關係到王室的生死存亡。現如今,燕國是唯一僅存能稱得上大國的姬姓諸侯國。若燕國隕落,大周天下又能支撐幾時?同理,若燕國能夠得以存續,可為王室遮風擋雨。」
這個道理,周王室又怎麼會不明白呢?文通君苦笑一聲,對姬職說:「王室現狀,想來你也明白,非不願也,是不能也。」
姬職見他態度鬆動,連忙趁熱打鐵:「若燕國,賴王室之大德,得以復存。燕國願意去王號,復為諸侯,永尊周室,並恢復三年一朝之禮。」
文通君滿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捫心自問,姬職這個提議確實打動他了。周王室與燕國之間一直都有一道坎,那就是五國相王的時候,燕國居然也稱王了。要知道,按照周朝的制度,天下只有一個王,你堂堂大周子孫居然也當了亂臣賊子。如果燕國肯去王號,對於王室而言不啻於一個天大的面子。
可他不知去除王號對於姬職來說毫無心理壓力。燕國現在這個鬼樣子,王位名不副實,帶著一個王號,只能給自己招來災難,還不如學一下人家叫趙王雍。當年五國相王的時候,人家非但沒有去湊熱鬧,反而給自己自降一級為趙君。接下來的日子裡,燕國只能低調蟄伏,恢復元氣,絕不能去當出頭鳥。
文通君試探性的問了一句:「不知王室能幫你什麼忙呢?」
姬職朝文通君拱了拱手:「只求王叔能幫我疏通韓國朝野,若有朝一日我回國繼位,請萬不要阻撓。並且屆時請王室尊吾號。讓我得以名正言順回國繼位。」
文通軍心裡盤算了一下,雖然對方給出的都是空頭支票。但這個誘惑太大,這個險值得一冒。文通君的臉上再次露出他那曬足180天的笑容:「周燕一脈同宗。若力所能及,王室敢不儘力。」
姬職知道有文通君這些許諾,算是去了自己的一個隱患。旋即也不多留,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