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找苦吃(1)
梅淑望著橋下結著冰的漳河厚厚的冰底下有不知名的小黑魚自由自在地遊動,她一時看呆了,連凌慧早站在身後也不曾察覺。
凌慧背著大且沉的大紅書包,也循著梅淑的眼睛望了一會兒冰河,才疑惑地輕聲問:「姐,這冰河有什麼好看的?沒魚,沒生命,死氣沉沉的,能看這麼長時間。」
梅淑給嚇了一跳,指著橋下的冰河說:「你看冰底下有魚呢,你準備回學校復讀了?」
「嗯,二梅姐,那個軍官姐夫,你打算怎麼辦?」凌慧點點頭問道。
「慧慧,要是你你會怎麼辦?」梅淑盯著冰底下的魚問她。
「我會選擇跟他走,日後再回來求得家人的原諒。」凌慧想都不想,脫口而出。
「為什麼這麼說?」梅淑又問。
「姐,別那麼優柔寡斷,因為我不嫁他我這一輩子都會不甘心的,心裡的痛一輩子都無法消除,人生本來就是自己的,自己選擇自己的幸福。」凌慧說。
梅淑沉默了,因為她知道無論怎麼樣選擇都會有悔恨。
「姐,村裡沒信號,這裡有,你給他打個電話,你們兩個再商量一下。」凌慧說。
梅淑搖頭道:「我現在不知道跟他說什麼,讓他再等等?還是不要分手?就算他不急著結婚,他家裡也不急?再說他都說明白了,我已經把他的手機號部隊電話都刪得乾乾淨淨的了……就算心裡記著,不聯繫就不聯繫了。」
頓了頓又說:「而且,我也不想讓他為難。」
笨重的班車由路東向二人晃來,晃得梅淑眼暈。
凌慧心疼地望著她,換了話題,說:「二梅姐,聽趙樹森說大姐那裡給我們學校儀仗隊、舞蹈隊、腰鼓隊做表演服裝,一共一百多身吶,可是一筆大生意呢,大姐性格仿小姨,風風火火的。」
二姊妹說著被胖售票員塞進了班車裡。
車裡擁擠非常,這麼多的人更顯得梅淑的心落寞,自己的腳一直踩在不知誰的腳面上,因為沒落腳地,因此一路不敢太用力。
她記得大學有一回坐公交車去火車站送他,也是如此擁擠,梅淑的腳總被踩,顏鴿飛讓她把腳放在他的腳上,那是第一次他們靠得那樣近……梅淑現在想起來彷彿是很久以前的一件極遙遠的事情,其實才過去幾年的時光。
物是人非來得遠比想象中要快得多。
天色不到六點半就變得黑烏烏的了,月亮躲在雲霧后,梅淑收了搭在水房紅衣繩上晾乾的衣服,政府單身宿舍里的年輕人大都去四樓會議室看電視了,有的出去約會共進晚餐。
「二梅,你不去看電視啊?一個人呆著多悶。」舍友小禹面朝著窗,背對著梅淑問。
「嗯,不待去,還好啊,不悶。」梅淑邊疊著淺酒紅毛衣和深藍牛仔褲說。
「你跟我打聽的那個旅遊局事業編製考試筆試入圍成績出來了,明天上午往政府門口貼。」小禹突然轉身對她說。
「這麼快,我那個女同學入圍了嗎?」梅淑問。
「趙安蓮?」小禹問。
「對。」梅淑點點頭。
「待會兒,我給你問問他。」小禹說。
梅淑這才想起來,小禹在等她的那個人事局的男友。
「每回都麻煩你家神通廣大的那位,安蓮已經考第十一回了,這一回不知道希望大嗎?」梅淑問。
「現在崗位少,競爭的人多,又不知道內部定了的名額多不多,反正是不好考。」小禹說。
「他幾點來?以前早來了,今晚可是遲到了。」梅淑笑說。
小禹半晌兒才說:「二梅,不是人事局的那個了,昨天剛有人又給介紹了一個,是縣高官的秘書,林波。」怔了一會又說:「昨天上午剛見的面,昨天下午我跟他去金魚小區看他家的房了,房子正在裝修,人事局那個,人還湊付,就是家庭條件不如這個好,而且上面還有一個大哥,剛結婚,現在全家都住在一塊,將來他結了婚很可能還得另買房,他家現在的條件,還得我累死累活跟他一塊買。二梅,現在城裡最起碼有個房子,咱們至少能少奮鬥十年,你說呢?我住宿舍住得夠夠的了,上學住,工作了還住。」
梅淑揭開床箱蓋,把衣服一件一件擱進去,翻了一件亮片黑色合身襖出來,一面對小禹說:「我今晚去安蓮家和她做伴,她剛離婚了,一個人又病著。」
「離婚了?她不是嫁的煤老闆的兒子嗎?條件那麼好?才結婚兩年多啊。」小禹問。
「可能兩個人過不到一塊吧,他們當時見了兩面,第三面就是結婚那天,彼此還不夠了解。」梅淑說。
梅淑一路遺憾今天是農曆十五,卻是個陰天。也不知道他那裡是什麼天氣?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表,正七點,要在平時他這個時候應該正在看新聞聯播的。
可是現在,他正在返回部隊的火車上。
顏鴿飛不知火車行到哪個小站,停五分鐘,有些人下車有些人上車,那裡碎碎地下著點雨夾雪,窗外另外兩條黑色的鐵軌靜靜地躺著,映著小站的濕漉漉的寂寂的白燈。
顏鴿飛看了一下手機,七點十分,不知道梅淑正在做什麼?她在家?還是在政府的單身宿舍?
他的手指跳著摁出了梅淑的手機號碼……猶豫一會兒又刪了……接著再摁……再刪……終於火車吭嗒吭嗒在鐵軌上慢吞吞地走起來。
顏鴿飛一晚上耳朵里都在吭嗒吭嗒地走火車,火車離她越走越遠的時候,心上的那種疼卻越發清楚到無法忍受了。
他獨自跑到車廂盡頭的衛生間里吸了幾根煙,在昏暗的小空間里橙紅的小花開了謝,謝了開。出來時門口等著一個不相識的男人,顏鴿飛從對面的鏡中竟然認不出他自己,一雙發紅的眼睛,憔悴的發白的臉色,不整的軍裝,他習慣性的略略的整理了一下軍裝。
從梅家回到城裡再沒吃過一口飯,他又回到硬座坐下,拿出手機在通訊錄里翻著翻著,又在梅淑的名字上停下來,單盯著那個名字直直盯了一支煙的功夫,才又翻到小文書劉魏笑的號碼。
他發了條簡訊給劉魏笑,說:魏笑,我明早出操前歸隊。
接著,乾脆關掉了手機,他唯恐自己會忍不住給她打電話,令她更加置身於左右為難的境地。
顏鴿飛覺得自己的心在哭,哭到疼痛,臉上的淚一滴不流下來,全都流進心裡去了。
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想睡覺,可是又開了手機摁下了梅淑的號。
嘟……嘟……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那邊梅淑的電話只想了兩聲,就自動關機了。
顏鴿飛想,她是不是傷心了?不肯再接他的電話了?因此見是他的號,就掛斷了?
金魚小區的路邊,螢火蟲一樣隔盞亮著奶油白的燈,中央小廣場花池邊的木長椅上一對戀人坐得很近,正在竊竊低語,他們背對著梅淑。
男的摟著女的細肩,梅淑低頭經過二人身邊時,二人說話聲音更低下來,那女的溫柔地叫了一聲:「林波,等咱們結婚的時候你去把那部越野車給我接回來吧,好嗎?我要酒紅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