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永明二十七年二月初二,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崇寧侯府的四小姐孟頤霏和武靖侯之子邵居行的大婚如期舉行。

崇寧侯雖已致仕,但其曾輔佐與兩朝帝王的功績很是響亮,再加之武靖侯是聖上面前的紅人,京城的百姓都想來一睹兩家結親是何場面。

酉時未至,孟府門口前便已圍滿了來看熱鬧的人,相對比下,隔壁這「赫赫有名」的公主府倒是冷清得很。

因早便來此,百姓們從聊些家常瑣事聊到了些這京中的風流韻事。

「你們聽說沒,這隔壁的華陽公主可是了不得,自北川回來月余了吧,竟已在府中豢養了十數名面首,誒唷,這是把北川小國的風氣也帶過來咯。」

「當真如此荒唐?吾本還念她當年和親之壯舉,化解我朝之危機,誰想她竟如此不堪,實是物是人非啊。」

「咦,那是何壯舉,吾可聽聞,她是自請去的北川,說是想當王妃,想必是被那北川老賊迷惑了,心不在大虞咯。「

「她既如此稀罕北川那個地方,何故北川被滅后,還要回大虞?她待在那不是更好?她也能再多納幾個面首。」

因大虞與北川幾十年間戰亂不斷,百姓們對於北川有很深的怨恨,此次北川被滅國,百姓們皆覺得痛快,得知華陽公主如此喜愛北川,自是心中不平。

然而這傳聞中的華陽公主謝晏晏正悠閑地在樹蔭下跟自個兒下棋。

侍女竹苓摸了摸自己的假鬍子,忍不住地問道:「殿下,咱們為何要裝扮成這樣啊?」

謝晏晏瞥了眼侯府大門,道:「世人如此不待見我們,我們要是以真容示人還能看得到熱鬧嘛。」

「也沒人認識咱們啊。」竹苓撇嘴道。

「誰人不知我華陽公主啊,這不是好幾個談論我的么?」

竹苓看了眼侯府門前的那些人:「他們只知傳言中的華陽公主,可又沒見過真人。「

謝晏晏剛想說自己如此花容月貌,應該很快便被認出來之類的話,卻聽竹苓道:「他們只知您喝酒打馬強搶民男這些事罷了。」

「他們竟也知您上回在月文樓被人丟了臭雞蛋的事!」竹苓湊到那邊聽了幾句,便十分驚喜地向謝晏晏彙報。

她勉強地笑道:「那本宮還是要謝謝他們見多識廣啊。」

一個小捕快走到她跟前,冷冷地道:「侯府門前不準擺攤!今日是什麼日子你不知道嗎?還想不想要腦袋了?」

她方要反駁,這棋她是自己下著玩的,沒有要擺攤,那捕快叉起雙手,又道:「根據《大虞律》,在公侯府前擺攤,需罰兩百文。」

兩百文!這對一般公主來說是輕如鴻毛,但她最近吃花酒吃得太多,兜里的錢也就只有三百文。

她決定放棄辯論,走為上策。

她本就是來侯府看熱鬧的,這便拉著竹苓也湊到門口去了。

談話間,新郎官一行便已到了侯府門前,禮樂之聲不絕於耳。

謝晏晏掃了眼他身後跟著迎親隊伍,心裡暗道,不愧是武靖伯的兒子,連這迎親的隊伍也比別人長上三成。

兩旁是漢昌伯府的兩位小公子,一個身形臃腫,長得慈眉善目的,極其善於珠算,只是個沒主見的;另一個身形瘦削,整日留戀於秦樓楚館,眼底烏黑,想來是放縱過度所致。

後頭跟著個她不認得的,氣質身形都與前面的不同,腰間別著個長笛,謝晏晏突然想起「儒雅風流」這四字,來形容這位公子最合適不過了。

只是那眼神,似乎是在看她?

而竹苓望著那新郎官不禁讚歎道:「邵公子果然長得俊俏。」

謝晏晏卻已收回視線,竟在瞧孟府的大門:「何處俊俏了?不過還是個孩童而已,敵得過我府里的陶情嗎?」

竹苓點點頭,論樣貌的確還是陶情公子更為出眾些。

這位新郎官怎麼看也略顯稚嫩了些,雖穿著錦衣華服,騎在馬上卻沒什麼氣勢。

怕是個懼內的。

侯府門前站著一個青衣公子和幾個家丁,這一位便是新娘子的兄長,崇寧侯府唯一的男丁,孟子慕孟侍郎是也。

竹苓發現她直盯著這位需要三個詞來介紹的公子,想起幾日前,她也是這麼盯著月文樓里的那道紅燒肉的,便問道:「殿下,你餓了嗎?」

謝晏晏轉過頭:「對啊,等會咱們去邵府多吃點。」

竹苓吃驚地道:「殿下收到喜宴請帖了?」

謝晏晏不語,仍探頭探腦地望過去。

經一番下來,邵居行終於將孟頤霏迎出,人群里登時一陣誇讚聲。

那新娘子孟頤霏穿了一身青金石藍的嫁衣,手中拿著一把朱紅團扇,遮住了面容,頭頂上正撐著一把紅傘,左邊是她的二姐孟歆然,右邊是崇寧侯和孟夫人。

崇寧侯府的二小姐孟歆然是這京城裡數一數二地以驚艷聞名的美人,早年間也許過一門親,只是不知怎麼這門親事就黃了,她竟一直獨身至今。

如今芳齡二十六,竟更加艷美絕俗。

府前人頭攢動,眾人好似不是來看新娘子,而是來看孟歆然的。

正在謝晏晏感慨之時,她不知怎麼被擠到了前排,然後被誰一踹,直接踹到了新娘子跟前,跪在了地上。

她怒火中燒,正欲起身破口大罵,是哪個兔崽子敢踹你華陽祖宗!

眼前出現了一雙華美的雲頭錦履。

華陽祖宗感覺情況有點不太妙,她仍低著頭,仍舊跪著,往後挪了幾步,不願起來。

竹苓快步來到她旁,急忙低聲問道:「殿下怎麼跪上了?」

她暗道,這世上還有比她更倒霉的人嗎!

頭頂上登時傳來一聲戲謔的笑:「參見華陽公主,殿下怎麼有空蒞臨鄙府?」

此語一出,大大小小跪了一地,眾人皆驚,華陽公主喬裝成男子來這作甚,莫不是要強搶新郎官?亦或是強搶新娘子?

就連在馬上的邵居行此刻也下了馬,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謝晏晏咬咬牙,暗道冤家路窄,又在心裡將孟子慕給罵了個遍。

我忍!

她起身拍了拍膝蓋,揮手讓眾人起來,訕訕地對著那青衣公子笑道:「頤霏妹妹乃我多年好友,本宮定是要過來瞧瞧的,貴府與本宮府邸相鄰,又豈有不賀之理。」

孟子慕生了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此時卻是一臉看好戲的神情,直盯著謝晏晏看:「哦?臣還未曾聽聞您與舍妹之誼,臣還以為殿下您貴人多忘事,將故友的情義都忘了個乾淨。」

「倒也不至如此,只是本宮少時曾在孟府住過一段時間,與頤霏妹妹親厚些罷了。「謝晏晏繼續強顏歡笑,向孟歆然使了使眼色,「你瞧,這迎親禮都被本宮給打斷了,誤了吉時可不好。」

孟歆然不為所動,甚至在憋笑,孟夫人上前,柔聲道:「請殿下在一旁觀禮。」

謝晏晏行了個頷首禮,如願站至一旁,摸了摸假鬍子,饒有興緻地看著孟頤霏被迎進轎子里,正想著尋個空子溜之大吉,孟子慕卻堵住了她的去路。

她登時看向馬上的邵居行,略顯誇張地讚歎:「好俊俏的公子啊!」

孟子慕沒搭話,只是整了整衣襟。

她繼續試圖從人群中鑽個空出去,他輕輕勾起唇角,朝她作揖:「請華陽殿下至邵府赴宴。」

-

「這不是可以去喜宴了么。」謝晏晏欣然自喜地坐上馬車。

去邵府的路程其實不長,只是馬車裡來了位不速之客。

本該隨著迎親隊伍去的孟子慕行雲流水般地鑽進她的車廂。

「鄙府馬匹不夠了,想借借殿下的東風。」他是這麼說的。

他既死皮賴臉地坐上來了,謝晏晏倒放鬆下來。

「沒想到你們家這個小霸王竟然嫁給邵家那個紈絝公子了。」

孟子慕正閉目養神,很是無奈地道:「他們倆親自去陛下那求的,說是兩人一見傾心,惺惺相惜。」

謝晏晏總覺得這最後四個字他咬得格外重了些。

竹苓這兩年才開始伺候華陽,此刻是一頭霧水。

兩人方才還陰陽怪氣地針鋒相對,怎麼如今卻嘮起家常來了,小霸王和紈絝公子這兩個怎麼聽都不好的諢號竟也沒被他反駁,反倒一同調侃了起來。

謝晏晏卻是笑了,感嘆道:「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靜了片刻,孟子慕沒頭沒尾地問了句:「為什麼回來?」

忽地一陣風將車帷吹起,一束陽光照在謝晏晏的臉上,她的眼中閃過驚雷,像是被戳破了什麼心事。

她想起六年前,要去和親前的那個晚上。

那時已是暮春,櫻花樹下,落英繽紛,那個昔日意氣風發的少年第一次低下了頭,小心翼翼地問她:

「你能不能,別去和親?」

她能感受到他身體的微微顫抖。

謝晏晏有些不忍,咬牙轉過頭去,用最為鎮定的語氣道:「我想做王妃。」

那一刻孟子慕抬起頭,眼中布滿了血絲,緊緊地盯著她,似是想探究她眼裡的一點不舍。

謝晏晏沒給他這個機會,她低頭看向落滿了一地的櫻花,苦笑道:「只是不知道北川還能不能見到這麼美的櫻花了。」

北川氣候寒冷,冬天格外地長,就是到了三月依然漫天飛雪,她的確是許多年未曾看到過比那晚更美的櫻花了。

她沉浸在過去,臉上泛著苦澀。

孟子慕沒等到她的回答,也沒再問,又沒頭沒尾地問道:「殿下就穿這身去?」

她身上還穿著那身男裝,原意是為了方便不被別人認出,現下要去赴喜宴,穿這身去已是不太妥當了。

她是事事必要考慮周全之人,這廂竟忽略了這一項。

孟子慕叫停馬車,把她牽進了對街一間鋪子。

謝晏晏微愣,看著他們緊握著的手,道:「你要……給我買衣裳?」

孟子慕頓覺不妥,急忙放開手,結喉上下滾動:「殿下酒還沒醒?臣豈有資格給殿下置辦衣裳?」

她的「酒」馬上醒了。

她在白日做夢些什麼?眼前這個人句句不離「殿下」,句句不離「臣」,是在強調他們之間已不像從前那般親昵,隔了一道涇渭分明的楚河漢界。

好在這個鋪子的衣裳都不太貴,她挑了個比較素凈的襦裙換上。

誰叫她是大虞最為貧窮的公主,那俸祿都用來養面首逛花樓了。

這話說出口時她就後悔了。

孟子慕的臉霎時間青了。

她暗道,這人怎麼翻臉比翻書還快,方才她換好衣裙出來,孟子慕的臉色還稍霽,怎麼她才說了幾句,這人臉上便烏雲密布了。

倒像是被她欺負了似的。

------題外話------

開文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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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親公主回國后成了團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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