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來了

永和宮裡，兩個世上最尊貴的人起了爭執。

宋令儀一眼便認出來，那個穿著正紅色華服的女子是後宮里她最親近的皇後娘娘。

此時的皇後娘娘一改她端莊賢惠的風格，正雙手叉腰站在寢殿門口，不讓站在門口的人進來。「宋相這一病，可算讓本宮明白什麼叫殺人誅心了！」

宋相？不就是自己的父親，他老人家是武將出生，身子骨向來硬朗，怎麼忽然病了？

宋令儀來不及多想，就聽見另一個人道：「朕說過，寧妃的死是意外。」

皇後娘娘的聲音越發大。「意外？你當本宮是傻子，宋相膝下統共一兒一女，兒子被你派去北疆生死難測，女兒都巴巴送到你身邊了，你不寵幸也罷，二十多歲的年紀，水蔥似的姑娘，說打死就打死了，不就是嫌宋相身體太好擋著你親政了么？」

「放肆！」皇上的聲音冷的讓人發怵。

宋令儀不明所以，本想拉住皇後娘娘問個清楚，忽然反應過來皇後娘娘說她已經被打死了。

一瞬間，記憶如潮水般湧來。

「既如此，杖斃吧！」那個高高在上的君王冷漠的聲音由在耳畔。

那日艷陽高照，她在寢宮裡百無聊賴，便去找皇後娘娘說話，皇後娘娘素來愛舞文弄墨，這次也不例外，她在一旁看著看著就開始打瞌睡。

忽然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本宮這可不是睡覺的地方。」

雖然皇後娘娘不愛說話，即使說了聲音也很小，但她還是聽出來這個男人的聲音就是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說話的語氣，她太熟悉了。

宋令儀一下子就驚醒了，但她沒敢睜開眼睛。

皇後娘娘彷彿意識到自己的失誤，又換成往常的聲音叫了她兩聲。

第二聲的時候，她故作茫然的睜開眼睛。「哎呀，妾怎麼睡著了！」皇後娘娘正站在她近前，讓她一眼就看到他的喉結，他掩飾的極好，若不是他說錯話，宋令儀永遠也不會想到去看他那裡。

皇後娘娘竟是個男人！

這個事實對宋令儀來說猶如晴天霹靂，但她又必須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娘娘寫完了嗎？」立即把目光轉移到書案上，怪不得皇後娘娘的字這般瀟洒狂狷，宋令儀控制住自己無限延伸的思緒，假裝入神的用手學著他的運筆，一邊嘆道：「這樣的字，妾一輩子也寫不出來。」

皇后見她表情如常，有些失望的嘆了口氣。「你只要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就行了，不用學這些亂七八糟的。」

宋令儀頂著巨大的心理壓力陪皇後用完午膳才走，因思緒混亂，不小心走錯了路，闖了後宮禁地，並運氣很好的碰到了當時心情不是很好的皇上。

進宮十多年，除了一些重要的宮廷宴會，宋令儀見到皇上的次數屈指可數，因此，當時她甚至沒認出來那個身著玄色常服的男子就是當今皇上。

擅闖禁地，冒犯天子，這是宋令儀被杖斃的罪名。

棍棒落在自己身上那鑽心的痛楚宋令儀還記得清清楚楚。

那她看到的皇後娘娘和皇上的爭吵是怎麼回事？

聽皇後娘娘的意思，皇上根本就是有意要她死的。

宋相因身體太好影響皇上親政！

所以要把他的獨子派去邊疆送死？

所以要借口打死他的獨女嗎？

白髮人送黑髮人，確實非常人所能承受之痛，皇上這盤棋下的，招招直達要害。

宋相一病不起，他如願以償。

皇上他怎麼可以如此無情，父親是先皇親命的輔政大臣，先皇后早逝導致皇上母族勢力早已沒落，若不是父親殫精竭慮的維護，他如何能安安穩穩走到今日？

削藩王，誅佞臣。

父親一已之身，擔下所有罵名，只為皇權的穩定。

如今皇上成年，父親成了他親政的攔路虎，他立即恨不得誅之而後快。

不是說，今上仁德，從不濫殺無辜嗎？

不是說，錦朝有此明君，盛世再臨指日可待嗎？

宋令儀猛的睜開眼睛，眼前最先看到的是一扇硃紅色的大門，這扇門她太熟悉了，是她最常造訪的永和宮，皇後葉宣則的寢宮，她微微轉頭，看到身後跪著她的貼身侍女青硯。

青硯？

五年前，青硯不是失蹤了嗎？

「青硯，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宋令儀的聲音抑制不住的顫抖。

青硯忙伸手扶了宋令儀一下。「小主，奴婢一直在這裡，沒走啊！」

這時，有人從宮內走出來，宋令儀抬頭看去，竟又看到一個早已消失的人。

是同她一塊入宮且品階相同的女子吳晴晝。

對於吳美人的印象，那就更久遠了，還是剛入宮的時候，作為新人的她們並不了解後宮的情況，不知道皇上鮮少來後宮，更不知道後宮佳麗三千，皇上只心繫皇後娘娘一人。

她們每天都在想辦法儘早侍寢，進而得到皇上的寵愛，進了宮的女人，只有得了聖寵才有未來。

「妹妹，快起來吧，皇後娘娘宣你進去呢！」吳晴晝走過來虛扶了一下宋令儀。

似曾相識的場景，宋令儀木木看著吳晴晝，好久才想起來。

這是剛進宮的第三天，所有新進宮的女子在今天給皇後娘娘磕了頭之後就有自己的綠頭牌，有機會侍寢了。

自己因來的遲了被皇後娘娘罰跪，也因為這次自己是單獨和皇後娘娘見面的，所以說了很多平時根本沒機會說的話，奠定了以後與皇後娘娘親近的基礎。

但若皇後娘娘是男子，與她親近更可能是因為她那張臉。

宋令儀也不是單純的，她是為了爭寵。

宋令儀如夢初醒般抬頭，一把抓住吳晴晝的手。

她的手白皙細長，柔軟溫熱，可見眼前的一切的真實。

宋令儀忽然一笑，滿身的疲憊瞬間消散，剩下的只有狂喜。

老天又給了她一次機會！

這一回，她不再爭了，只求護好家人，護好自己。

「姐姐這是要去乾安宮嗎？」宋令儀神色平靜。

吳晴晝內心一驚，乾安宮是皇上的寢宮，豈是她說去就去的，但她說的又沒錯，她要去的是地方是乾安宮的必經之路。

她面上保持平靜，笑道：「妹妹說笑了，未得聖上宣召，誰敢過去。」

宋令儀沒有笑，只道：「內宮複雜，姐姐千萬沉住氣，待了解後宮情況，再做打算不遲。」

吳晴晝第一次認真看宋令儀的眼睛，從選秀到今天，她們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她印象中的宋令儀像只驕傲的孔雀。

這位宰相嫡女早已以京都第一美人之名名動京城，這次被選進宮的所有世家女子，沒有誰能與她相提並論。

見吳晴晝沉默，宋令儀又道一句：「姐姐想放手一搏無錯，只是萬一出了差錯，姐姐置家人於何？」

她不過是想藉機偶遇一下皇上，她怎麼說的她像要去上刀山下火海一樣？

「妹妹快進去吧，莫讓皇後娘娘久等了！」吳晴晝不願與宋令儀多做糾纏。

宋令儀也並不多說，目送她離去，微微嘆了口氣。

記憶里，她其實不知吳晴晝去了何處，只知道她因冒犯天子被打入冷宮了。

皇上對於犯了錯的後宮女人，懲罰起來從來都是毫不留情，宋令儀切身體會過。

所以今日之後，宋令儀再沒見過她。

片刻，宋令儀收回思緒，轉身進欲進永和宮，只走了兩步，又遲疑了。

皇後娘娘是男人。

這個事實讓她記憶中的一切溫情畫面都變了質。

那個無限包容她，寵她的皇後娘娘是個男人。

後宮嬪妃雖然不多，但到底是女人的天下，皇上是怎麼放心把這麼一個男人放在後宮的？

因為他們彼此傾慕，所以眼裡容不下任何除了對方以外的人嗎？

宋令儀猶豫著，一眾宮妃鶯鶯燕燕的走過來，她忙低眉順眼讓到旁邊，如此柔順的態度讓人找不出錯處，便也沒人為她停留。

相比上一世被人無端刁難，果然低調是保全自己的最好辦法。

進了永和宮，皇後娘娘如宋令儀記憶中一樣，高高在上的坐在上席，見宋令儀進來立即熱情的迎了過來。

「宋美人！」皇後娘娘淺淺笑著，面容如沐春風。

宋令儀裝作不經意的抬頭看了一眼，才盈盈拜下。「妾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金安！」

皇后雖然迎過來，但並沒有伸手扶宋令儀。

那一世的記憶里，皇後娘娘雖然與她親近，但也一直保持著合適的距離，那時候宋令儀只當是尊卑有別，如今看來，皇后是君子呢。

「宋美人數日不見，越髮漂亮了。」皇后笑意盈盈的看著宋令儀。

皇後站在宋令儀面前，個頭要比後者高出許多。

宋令儀暗想自己不知道皇后是男人的時候從未覺得他那裡像男人，現在知道了，發現他是處處都是男人做派。

他看書只看策論兵法，愛對弈，愛舞刀弄槍，對後宮的妃嬪們從來只論美醜，不論其他。

如果不是身份限制，他應該是個十分風流瀟洒不羈的公子哥吧！

宋令儀低著頭，不想與葉宣則有過多的交流，可又總被好奇心驅使著去觀察葉宣則。

「皇上駕到！」一聲高呼把宋令儀嚇得從座椅上跳起來。

皇上怎麼來了？她記得很清楚，前世第一次見皇上是在半個月後為皇后慶祝生辰的宮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