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底層之下
自螺旋樓梯之外的壁龕上迎面撲過來一隻黑色淚骸,麗諾爾雙手握住大劍,只是一下豎劈,幽幽的月光便將那淚骸從中切成兩段。
這座塔上一次顛倒還是在千年之前,而在阿雪將寂霜之墓再次顛倒之後,那些關押著黑色淚骸的屍蠟壁龕上的封印有些被劇烈的震動破碎。隨著麗諾爾她們逐漸向下,牆壁上破碎的壁龕越來越多,帶著甲殼的黑色手腳向外攀著,那面倒過來帶著陰冷笑容的人臉在暗處細細窺探著她們。
妲珂莉上幽幽的月光對那些黑色的淚骸有震懾作用,它們多數都躲藏在壁龕之中,而那個巨大的懸浮圓盤似乎也毀壞了,卡在了螺旋樓梯的半截不再活動,失去了這一限制的怪物們在牆壁上四處活動,有的都墜到了塔底去。有些黑色淚骸餓極了,從那垂直的塔壁上撲向麗諾爾,這一路到底層,麗諾爾手中的妲珂莉已經斬殺了至少十隻。
那幽蘭色的月光不知道到底來自何處,切入淚骸上的黑色甲殼就像是熱刀切黃油一樣,而且被斬成兩段的淚骸並沒有像之前那樣重生,屍體的碎塊直挺挺的倒在一旁,體內黑色的腥臭淚水流了一地。
不得不說,麗諾爾或許真的是一位用劍的天才,她只見過狼衛大騎士使用過一次狼劍術,在拿到妲珂莉之後,她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極了安德里斯。
「唔,還是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大劍實在是太重了……」麗諾爾喘著粗氣說,「不過好在,它並不需要使用我的魔力作為驅動。」
「不使用魔力?」剛剛用一束龍雷擊穿一隻黑色淚骸的婭瑟挑了挑眉毛。
「嗯,在我握住劍柄的時候,我能感覺到體內的淚之瘟疫彷彿受到了引導一樣,一把斬殺淚之瘟疫怪物的劍,居然只有淚之瘟疫的感染者才能使用。」
她再次用力的握住了劍柄,妲珂莉身上月光驟亮,沾在劍身上的淚水瞬間被驅散,隨著月光的熄滅,她將大劍再次插在背上的臨時劍鞘里。
「可惜這把劍只能引導我體內的淚之瘟疫,但是並不能完全將它們吸取驅除掉。」
「啊——你們都有架打,就我沒有,我也好想活動活動筋骨啊,」阿雪靠在台階的扶手上,生悶氣一樣的說,婭瑟在給拆著身上的舊繃帶,「你說既然淚之國有這種能斬殺淚中之骸的好東西,為啥不早拿出來用,把那些怪物全殺了不就好了。」
「這些怪物都是遭遇了淚之瘟疫折磨的死者變成的,整個法明戴爾已經籠罩在淚之瘟疫的陰雲之下,總不能肆意殺害那些還沒死去的感染者吧……」麗諾爾拿出水壺來潤了潤喉嚨,稍作休息道,「不管是雅尼羅姆王還是赫卡忒,他們都在尋找拯救整個淚之國的方法,這把劍只能斬殺怪物,但是做不到拯救所有人。」
「好了,」婭瑟把一團從阿雪身上拆下來的沾血舊繃帶隨手扔到階梯之下,那群畏懼妲珂莉的黑色淚骸連忙自壁龕躍下,向著血腥味撲去,塔的下方傳來血肉摔碎的聲音,惹得婭瑟一陣不快,「學院給的治癒魔葯很好用,這種級別的貫穿傷不到一天的功夫就癒合了,但是那裡還是很脆弱,你自己注意點發力的方式,別又把傷口扯開了。」
「真嘮叨啊你這小龍,什麼學院的治癒魔葯,分明是老子的體質好。」阿雪接過麗諾爾遞過來的外套,麻利的穿在身上,又很囂張的抖了抖。
麗諾爾看著拌嘴的婭瑟和阿雪,輕輕笑了一下,她來到了台階的邊緣,用輝石小燈向下照去。這裡距離底層還有十餘米的高度,樓梯的盡頭是四四方方的缺口,缺口的一側就是緊閉的寂霜之墓藏骨塔的大門,上面纏繞著幾條粗大的鎖鏈。跳入那個缺口,就是麗諾爾她們最初進入時空空如也的房間。
雖然第一次她們確實沒有在那裡找到和幻景里一樣的青銅大門,但現在整個藏骨塔再次顛倒,或許那裡也會有一些新的變化。如今有了妲珂莉,黑色淚骸也不會對她們造成很大的威脅。
「好啦你們兩個,別吵啦,休息好了我們就下去。」
「我可是純血薩爾丁,並不會和只有稀薄血脈還要逞能的傢伙一般見識。」婭瑟輕哼了一聲,率先走下了階梯。
而阿雪並沒有任何生氣的跡象,她只是如常那樣笑著,一邊給自己手上纏好了護手帶,拉伸了一下筋骨:
「那傢伙雖然嘮叨,但是其實還蠻可愛的。」
「婭瑟確實變了不少,她之前可不是這個樣子,怎麼說呢,她變得越來越像人類了吧。」
「確實,上一次見面的時候,這傢伙可是冷血到不講道理。」
「你們倆有空議論我的話,不如趕緊到下面去找到公主的頭顱,麗諾爾你不怕身上的淚之瘟疫了是嗎?」婭瑟招來著龍雷,趕走了一隻黑色淚骸道。
麗諾爾和阿雪對視了一眼,撇了撇嘴連忙跟上。
……
整個寂霜之墓的底層瀰漫著一股腥臭,地面上布滿著被麗諾爾和婭瑟斬殺,或是自上方墜落下來摔成爛泥的黑色淚骸,剛到達底層,麗諾爾便捂住了鼻子。借著輝石燈的光照,麗諾爾再次探查了那方形缺口之內,裡面除了幾個摔碎了的黑色淚骸正在重組之外並無他物。
阿雪和麗諾爾率先跳下,妲珂莉將那淚水中的骨頭再次斬殺,確認過安全之後,婭瑟也跳了下來,落在了阿雪的懷裡。阿雪的身高比婭瑟要高的多,抱著婭瑟和跟抱著一個娃娃一樣。
「還是那個樣子,沒有青銅門啊。」阿雪撫摸著周圍那些存放著屍骨的壁龕,這裡的封印還沒被顛倒打破,內里的黑色淚骸還在沉睡。
「這周圍的譜線和我們第一次來的時候沒有區別,但是這裡是整個塔中唯一符合描述的地方了。」
麗諾爾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仔細回想著最初來時看到的幻景。這次她的感覺和當時看到雅尼羅姆王墓室青銅門的感覺完全不同,她體內的淚之瘟疫彷彿找到了自己的歸屬一樣,牽引著閉著眼睛的她向一個方向走去。
「是這裡……是這裡嗎……赫卡忒……告訴我……」
「是這裡。」麗諾爾睜開了眼睛,面前是一面滿是壁龕的牆壁。
「可是那什麼都沒……」
阿雪還沒說完,麗諾爾的手便碰到了壁龕之上,滿是壁龕的牆如同一張被風吹動的幕布一樣晃動了起來,伴隨著晃動,那面牆的樣子逐漸透明,最終就這麼憑空消失,一個巨大的黑洞出現在了三人面前,冷風陣陣。
「我靠。」如此奇觀讓阿雪不由得感嘆的罵了一句。
一個又一個的藍色火把由遠及近,在黑暗空洞的深處亮起,直到麗諾爾面前,那火把的樣式像是一隻古老枯瘦的手。這黑暗的門洞之內是一條又長又深的步道,而在那藍色冷火的照耀下,一個巨大的青銅門扉赫然出現在步道的盡頭。
「是這裡了。」這藍色的火把在幻景之中同樣也有,但是那陰冷的藍光讓她不免覺得有些害怕,不知道這步道和青銅門扉之後,有怎樣的危險。
麗諾爾深吸了一口氣,翻找出了在下水道秘密教堂內找到的石牌,石牌上的微光再次確認了她的想法。
「別怕,要是裡面有雅尼羅姆王那種傢伙,大不了就再打一架。」
阿雪堅實有力的手推著麗諾爾的背,三個人走入了悠長的步道之中。
咔嚓。
叮。
砰。
一些細小的聲音自深處傳出,就像是刀劍碰撞,盔甲摩擦的聲音。
「我是不是出現幻覺了,你們聽到了嗎?」麗諾爾回過頭來對婭瑟和阿雪問道,她不知道這到底是淚之瘟疫的某種癥狀,還是腦中幻景的影響。
「不是幻覺,我聽得也很清楚。」阿雪的神色也變得有些緊張,婭瑟也點了點頭。
整個法明戴爾只有他們三個活人,除此之外就是那些毫無神智的肅正騎士,還有蠕動爬行的淚中之骸。雖然淚之瘟疫確實會佔據因病而死的人的屍體,讓他們以扭曲的方式再度復活的本事,但是這種劍刃碰撞之聲,怎麼聽都像是兩個人在持劍互搏。
隨著麗諾爾她們越來越靠近青銅大門,刀刃相交的聲音也變得越來越大。直到三個人來到那沒有任何壁畫的大門之前,除去劍刃碰撞,還伴隨著沉重的喘息和鮮血潑灑的聲音,每一次鏗鏘,都刺激著麗諾爾的恐懼神經。她右手已經握上了妲珂莉的劍柄,攥著石牌的左手緊緊繃住。但是,她們來到寂霜之墓藏骨塔的目的就在面前,她沒有任何理由退縮。
「我要開門了。」
麗諾爾將石牌貼在那青銅門扉之上,隨著一陣塵土飄落,巨大的門扉被向內推開,中間亮起了一束光,那鏗鏘聲也隨之停止。
門后正下著雪。
潔白的雪花自天花板上落下,在藍色的光暈下顯得異常美麗,大廳之內,雅尼羅姆王雕像前的石台上被白布裹著的東西上也積滿了雪花。
一抹鮮血緩緩地流到了麗諾爾的腳邊,再看那地面之上,雜亂無章的積雪被血液染成了黑紅色。而在那石台之前,一位穿著銀色覆面盔甲的騎士,將手裡那藍色水晶做成的長劍貫穿了另一個和他穿著相同的人的胸膛,黑色的血液從貫穿身體的水晶長劍上緩緩低落,劍身之上全是缺口。在他的腳下,還有另一個同樣穿著銀色覆面盔甲的騎士一動不動。
他們的盔甲上滿是斬痕破洞,破爛無比,就連頭盔和肩甲都癟了下去,但是從形制上,還能看出最初的華麗模樣,麗諾爾在幻景中見過,這三位便是從地下秘密教堂之中,保護著公主的頭顱來到寂霜之墓藏骨塔的親衛騎士。
那位最後站著的騎士按住被他貫穿的人的胸膛,用力一推,水晶做的直劍就被他從另一人的身體之中拔了出來,黑色的血液瞬間噴涌,濺了他一身。破爛的盔甲咔咔作響,他緩緩地轉頭,看向了自青銅巨門外進來的麗諾爾三人,在看到麗諾爾的容貌的時候,他顯然愣了一下。
但是很快的,他好像又否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拿著直劍的手用力一甩,水晶直劍上沾染的黑血四散,隨後,那劍尖指向了緊握著妲珂莉的麗諾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