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玄龜未信空畫餅 御魔有心居禪院
葉子封這時一肚子怒火哪裡還能按捺得住,怒發如狂,一雙眼似要冒出火來,一晃寶劍,直飛過去,揮劍就斬,獨龍尊者嘿嘿冷笑,也不多言,立即將十三面黑色小旗祭起半空。一時之間,但見十三面小旗當空旋轉,圍成一個巨大的黑色圓圈,黑色圓圈中有數十丈妖火血焰,夾雜萬千飛刀飛箭、飛叉毒釘,排山倒海,暴雨驟雨一般猛攻上來,葉子封毫無懼色,舉劍當胸,雙目緊閉,口中喃喃念咒,轉眼之間,身上騰起一陣陣一團團的清氣,說也奇怪,漫天亂飛的各種暗器兵器,一碰上葉子封身上發出的清氣,立即化作飛灰。葉子封腳踏白雲騰起半空,身勢劍勢,一點不變,逐漸逐漸,他身上的清氣轉化成一道光幕,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光幕之中,任你多少狠毒暗器毒器兵器如何猛攻,他自分毫不動,獨龍尊者到此才知葉子封的法術並不在自己之下,至少彼此之間相差不遠,功力僅在伯仲,也難怪他敢於一個人敢找到這裡來,敢情是有一身驚人藝業,渾不將魔頭惡鬼放在眼下。
但獨龍尊者畢竟是一方梟雄,當此大敵,並未手忙腳亂,立即逃走,情急心慌,反而漸漸鎮定住了心神,不斷催動十三面黑旗向葉子封猛攻過去,一面也口念咒語,將自己防身法寶向葉子封神光之內強攻。葉子封支撐了大半時辰,身上神光竟越來越淡,他身處神光之中揮動寶劍,非但沒取得什麼效果,反因獨龍尊者邪法厲害,倍受重壓,漸漸難於支持,始知這繼任的魔眼天宮宮主,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麼不堪,獨龍尊者使出的手段和法寶,皆非自己意料之中,對方法力既高,自己想抽身而退,已是難能,只有橫下一條心來,與獨龍尊者拼個魚死網破不可,否則不但自己和師姐要喪命於此,被獨龍尊者和五彩玄龜擄來的婦女和嬰孩,都要玉石俱焚;因由此念,葉子封猛地雙眼一睜,咬破舌尖,一口鮮血噴在寶劍劍身之上,口中咒語,越念越急,漸漸衰弱下去的神光,又緩緩變強。
阿布和大聖正看,忽聽阿布低聲叫了一聲:「不好。」大聖道:「什麼不好?」
阿布說道:「獨龍尊者使出的,正是當年我在魔眼天宮,看見過七焰天君施展過的地滅天絕六合魔功,今日獨龍尊者的功力,已和當年的七焰天君相差無幾!七絕滅魂旗只是七焰天君傳給他的諸般法寶之一,那道士已有難於支持之狀,等到獨龍尊者再使出別的法寶,只怕那道士難免內火焚身,萬劫不復!你看四周的陰火血焰正在收攏,陰火血焰外面還裹上了一層綠色毒煙,等到這層綠煙和陰火毒焰混在一起,那道士的劫數就要來了!」果不多時,只聽葉子封一聲厲嘯,一雙眼睛流出鮮血,面色漸轉青白,頭上飛起一團白氣,白氣之中現出他的元神,揮動寶劍越來越吃力,劍勢也越來越慢。獨龍尊者閉目橫刀,也正喃喃念咒,倏地手指一抹頭頂,一道黑氣衝天而起,黑氣之中,現出一條花白大蟒,口中狂噴毒氣,二目凶光宛如兩條碧電,神態兇猛之極,並有一片綠陰陰的陰火緊附全身,撲向葉子封的頂上元神,雙方起了惡鬥,無奈法力懸殊,葉子封剛出手不久,便被獨龍尊者頂上冒出的花蟒制住,情勢登時猛惡之極。下面獨龍尊者見花蟒克制了葉子封的元神,揚手便是千重血焰刀光,宛如驟雨,狂涌而來。葉子封越來越抵擋不住,眼看血焰刀光鋪天蓋地,心中絕望,一聲長嘆,橫劍當胸,只待一個無法抵擋,立斬元神,就要和獨龍尊者同歸於盡。
正在此危急之時,血焰刀光近在咫尺,葉子封已是節節敗退之勢。獨龍尊者哈哈狂笑,驀地里半空中一聲雷響,漫天的血焰刀光,瞬間消散無蹤,圍困葉子封身周的血焰去了十之八九,只剩薄薄一層沾在他護身神光之外,葉子封不知為何會如此,不及細想,眼疾手快只一揚,身子已凌空飛起,劍光到處,殘餘陰火全被劍光破去,耳邊只聽無數火星紛紛在半空爆炸,明滅只在瞬息之間。少頃只見獨龍尊者化陣黃煙鑽入山洞,轉瞬不見了蹤影。葉子封疾步追進山洞,但見洞內黑黝黝的一點光也不見,不遠處隱隱傳來不少斷斷續續的哭聲,既有小孩的哭聲,也有女子的哭聲。他急忙將寶劍飛在半空,發出劍光,循聲尋去。
最後一擊,正是大聖出手。他見獨龍尊者果然兇惡,又法力高於葉子封,當葉子封快將支持不住之時,暗裡躲在樹叢中把手一指,先破了獨龍尊者的六合魔功,再蓄真力,一口真氣吹在葉子封寶劍劍身之上,助葉子封破了獨龍尊者的外功,劍氣所及,還刺傷了獨龍尊者的元神,斬掉了他的花蟒。獨龍尊者不知自己敗於何人之手,心知能破自己的元神,來人儘管是偷襲,仍是大有來歷,急忙施展地縱法瞬間進入山腹,帶同正在修練的五彩玄龜急忙借水遁逃走。
葉子封進入山洞深處,將獨龍尊者和五彩玄龜擄掠囚禁的女子和嬰孩盡數放出,他的師姐葉子芮因受了點骨肉之傷,給他背了出來。葉子封心中疑惑未解,忙叫被解救的婦女中身體壯碩的,火急趕回城裡去報信,叫城中民團趕來山中救人,一面縱起雲頭,手搭涼棚,四周張望,望了許久,不見人影,疑惑越重,連忙跳下雲頭。葉子芮見他去而復返,忙問道:「子封弟,可找到是誰幫了你么?」
葉子封茫然搖頭,說道:「不曾見得。也不知是何方神聖,暗中幫我打跑了獨龍尊者這個大魔頭,還不露面,真是全了我們武當山的面子,將來若是將玄龜捉拿歸案,帝君面子上也十分過得去,我們也就不枉吃這番辛苦了。」葉子芮也十分疑惑,說道:「那個幫我們的人神通一定是十分了得,我在洞中聽你和魔頭惡鬥,總有兩個來時辰,那幫我們的恩人只在舉手之間就助你將魔頭擊敗,可見他的法力恐是我們畢生修練也不可及的:只是這位恩人到底是誰呢?將來我們若有幸回到武當面見帝君,又如何陳說呢?」
葉子封嘆了口氣,安慰她說道:「既然對我們有恩,日後難說不會相見,玄龜的蹤跡我們已經知曉,好好追查下去,將來總會有守得雲開見月明之時。你莫操心甚多,好好休息一陣吧。等城裡來人接走這些女人和孩子,我們再去追玄龜。它露了行跡,找它再也不難。」不多時山谷中人聲嘈雜,,兩個回去報信的女子領著景碧禪院的武僧和不少城裡的民團,持槍拿棒,一窩蜂地湧進來,見了葉子封和葉子芮姐弟,自是萬分感激稱頌,務要請兩位大俠回城,向普眾宣揚事迹。葉子封堅辭不卻,向眾人告辭,帶著葉子芮騰雲走了。山谷中眾人喧鬧一陣,也各自散去。
大聖和阿布捏著隱身法站在雲頭,看葉子封姐弟與城中眾人散去,方才現出身形。阿布說道:「主人危急之時仗義出手,為何不與大伙兒見面?」
大聖微微一笑,說道:「我不和那兩個道士見面,是有點緣故的。」又說起三界往事,道:「他們的主人家,是個心高氣傲又法力超群的神祗,平素我也不太敢去招惹他。那年玄天高上帝舉行居天群仙會,我因得請柬稍晚,抄近路從北天門外過,就是給這兩個道士的主人手下龜蛇二將攔住。二將在他主子門下驕橫慣了,不讓我從北天門過。想我昔年大鬧天宮之時什麼地方去不得,偏你北天門是不得了的所在?一氣之下,將二將痛毆一頓,鬧到高上帝凌霄寶殿之上,雙方各執一詞,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我大怒之下不及飲宴,立即拂袖而去,後來他家主人許是聽了多人的說和,要請我去赴宴,也給我撕了請柬,將使者趕出門去,再不見他。若非觀音大士親自說我,我才消了這口氣,不過以後還是不願見他家主人,他家主人若在北天門值日,我寧願這日不去,也不和他朝相。話雖如此,他家主人的副將張三太子,卻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從無量山出來之前在山中布下的陣法,就是張三太子親手傳我的。基於此故,我和這兩個道士的主人家一直是若即若離,似冷還熱。因此我是不願在這樣的情狀之下和他們見面,以免市恩之嫌。」
阿佈道:「那是主人大量,不和他計較。」
大聖道:「倒不是這樣,算了,他家的事我不想提了。我在此處等你,你去拿了行李來罷,我不耐在人多的地方多住,這山中洞穴雖不潔凈,比人多嘈雜的地方還似更好。」阿布應了,自然是惟大聖之馬首是瞻,轉眼就去了又回,拿了行李來,又帶了些素包子之類。兩人在山洞邊吃了,談了些往事。阿布聽大聖說了許多三界異跡,忽然福至心靈,懇求大聖趁便教他本領。大聖道:「我哪有心再收徒弟,你若有心,指點你法術倒是不妨,但不許你叫我師父。將來事完之後,以你的天性資質,且待將來再說。」
當晚三更時分,大聖先一個人鑽進雲端,運起火眼金睛四下掃視,見天際四周黑沉沉沒有什麼跡象,便飛了回來。阿佈道:「主人隔這麼遠,夜色這麼沉,哪裡看得見什麼?」大聖笑道:「你是肉眼,就算給你開了慧眼,哪裡有我這火眼金睛看得透?我看就不是如此了。這鍺土城四面八方都有點妖氣,特別是在此之時,邪魅一類便喜歡出來謀人害命。這些妖物我未曾親眼得見,更一時斷不透它的來歷,我在這裡都聞見腥味,定然不是善類,我本想趁這些妖物未成氣候以前,看看都是什麼東西,長長見識。於今看來,四面八方都有,我也顧不了那麼多,只好事到臨頭了再說吧。」
阿佈道:「主人,有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大聖道:「你隨我遠行,有什麼不當講的?有話直說罷了。」
阿佈道:「蒙主人不怪。我想我們這麼到處走來走去,也不是長久之計,不若轉頭回到景碧禪院去長期掛單,藉以採訪民情,哪裡有妖物,當地的百姓或有道之士不都會多少曉得一點么?得到妖物的下落和根腳,我們再令他積惡而發,找它豈不容易得多了么?」
大聖想了想,點頭說道:「這倒也是個辦法。萬靈山鳩盤娘說,這鍺土城的城主鍺土屍王,就是鴻蒙界東方九大神魔之一,但我們到了鍺土城,卻極少聽百姓說鍺土屍王的事,這倒是一件奇怪的事。就照你說的,明日我們再回景碧禪院去,就說我們訪友未遇,老友已適他方,要在景碧禪院中掛單半年或是一年時間,安住下來,暗中查訪查訪,再做打算。」
第二日清晨兩人果然仍化身僧侶,回到禪院之中,見到院長,說起訪友不遇,離家遙遠,意欲在此掛單的事。那院長惠然是個八十歲的慈祥長者,闔寺僧眾對他極為尊崇,因見大聖談吐不凡,心下也自喜歡,兩下說了點佛經之類的學問,老僧惠然對大聖佩服到極,便叫沙彌來,把大聖主僕二人安頓在禪院後院一個安靜的所在,並派了兩個小沙彌來服侍起居。派來的人一看,大聖不禁笑了出來,原來兩個沙彌中的一個,就是那天在禪院中遇見的那個向大聖說起趙財主的沙彌,法名了性,乃是本地檀越許下願心,來禪院作的沙彌,不幾年就可還俗回家的,人甚聰慧,又頗健談,十六七歲,大聖甚是喜歡;另外一個了空和他年紀相當,卻是個鋸嘴的葫蘆,家裡也沒甚親人,從小在禪院長大,是終身剃度,看上去老老實實的不怎麼作聲。兩個小沙彌勤快得很,一來就將大聖的住處洒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窗明几淨。吃過中午飯後,了空去了午睡,大聖便將了性找來,問道:「這鍺土城城主,卻是個什麼樣的人?」
了性一笑,說道:「說起這個城主,就要從我這鍺土城的特產說起了。」
大聖不解,說道:「我看鍺土城看上去似乎只是人煙稠密超過別處、往來商旅比較頻繁而已,還有什麼了不得的特產?」
了性說道:「可不是呢。聽老一輩的長輩說,我們這鍺土城原來是個山鎮,因四周山林盛產鍺土而得名。鍺土城池在遁雲江畔,土產豐盛,觸手可及。山鎮雖小,沿江上下買賣的人極多,五方雜處,各族人常有來往。加上此處氣候溫和,四時如春,地利出產,真是無窮。尤其是遁雲江的西南方向千百里地面,到處都是遮天蔽日、從古以來未經開闢的大林,內里珍貴的獸皮藥材,嘉木珍禽和各種奇奇怪怪難得見到的東西都有得發現,這些遠荒大林,皆和我們鍺土城背靠的長纓山相接,連成一體。那遁雲江江砂中有大量砂金,隨地均可發掘,不用費神,便可攫取,直是取之不盡。後來鍺土屍王因此來到此處,多年經營,把鍺土城從山鎮變成了現在的城池。因鍺土屍王乃是靠淘金髮家,手上又有一大批人馬,用大筆銀子買斷了各處金山銀山,原來淘金的人都給他收買了去,做了他的下屬,分的錢比自己乾的還多,後來單幹淘金的人就越來越少,天長日久,鍺土屍王的產業越來越多,他便在此大力營建,於是有了今日的規模。鍺土城背靠的長纓山山高林密,四處險阻,森林黑暗,危機密布,除有一點土著聚居之外,常人不是為生活境遇所迫,又熟知地理天時,偶然冒險去往山中獵取財富而外,輕易無人涉足。因鍺土城內,就有不少營生的機會,誰還願意冒著危險,去山裡討生活呢?」
大聖聞言笑道:「你說的是有點道理。你接著說呀,鍺土城除了盛產鍺土和金沙,還有什麼特產?」
了性笑著說道:「鍺土城最多的特產,還是長纓山的藥材,和鍺土城中的醫生。鴻蒙界上簡直可以說婦孺皆知。我還是聽我家的老人說,原先鍺土城還不是山鎮的時候,聚居的人並不算多,也只是千多戶人口,都是打獵為生,因常年出入山林,難免沾染瘴氣之類,因無甚見識,遇到急病時只知求神卜卦,從不知醫,一旦染病,病勢稍重就難活命,加上終日獵采,出沒於深林窮谷之中,所遇危害又多,進山的人日積月累,識得了各種專醫傷毒的草藥,由於山中特產的靈藥均具奇效,端的葯到回春,日子一久,草藥也給挖出來貨賣給往來客商,才有了不少的藥師,累積至今,形成了賣葯的行當。比如城西的岳家和林家,他們的先祖原來就是走江湖的賣葯的醫士,起初只為衣食所迫,仗著祖傳的醫道和慣識草藥,來到鍺土城之後,便以行醫採藥為生。他們一開始是因生活所迫,背上一個葯囊,裝些現成的九散膏丹和瘀藥茶磚,孤身一人,奔走蠻煙瘴雨之處,懸壺濟世,日子一久,漸漸發明出許多靈藥,加上山裡珍奇藥草多,這兩家便仗著積年經驗,心思靈巧,多方改制,所得藥方,靈效更大,於是遠近皆知,岳、林兩家從此聲譽大起,非但各處山民都對他敬重,有的並遠銷鴻蒙各地,經商人轉運,逐漸積利,成就今日兩家醫商大戶。他們的徒子徒孫,遍布鍺土城內外,算得上是鼎鼎有名的兩戶大家。靠著這兩家的聲名,辛苦二三十年成為小康之家的,在我這鍺土城中人數卻是不少。就是家父,也是靠著岳、林兩家採藥製藥為生的,家裡小日子也還過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