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回 蟊賊搜隱秘 竊據天機 大聖捉狐精 小試牛刀
裘清風正色道:「雪飛龍為害一方已非一日,我們助你除他,份所當然,我們有了難處請你幫忙,你也只為道義故,前輩願不願意,我們都不會勉強,就算沒有雪飛龍的事,我們想做的事也一樣會去做。」
莫十九娘想了想,臉色稍有緩和,便問裘清風:「你們想做什麼?」裘清風道:「我們為天基石而來,因怕前輩多心,不曾明言。」莫十九娘道:「原來如此。就這麼說定了,你們幫我除掉雪飛龍,我告訴你們天基石的秘密,如何?」裘清風正愁莫十九娘不答應,聽了此言,不由精神一振,說道:「前輩法術通神,言而有信,難道說晚輩還能不信么?」莫十九娘道:「我哪有什麼大神通?好,既然你這麼說,多少還是有點不信我的意思,你是晚輩,我也不來怪你。其實天基石倒沒什麼,天基石所在的枯骨峰下,卻是大有名堂,炎夏是不能去的,非等幾個月方可靠近,就算神通了得,在夏日靠近,也難保不受其害。幸喜如今秋風已起,去便不妨事了,不然貿然靠近,肌肉腐爛,六神無主,不死也要脫層皮。」
裘清風道:「這是為何?還請賜教。」莫十九娘道:「那天基石所在之處你也看過,非比尋常,那台下有毒水暗流環繞,猱猿難攀,鳥雀不能飛渡。若是炎夏,毒氣蒸騰,毒水大起波瀾,毒氣因之外溢,沾著就是皮開肉爛,就算金身羅漢,也休想幸免於難,那枯骨峰之名,其實便是因這條毒水河而來。世人趨利不已,皆以為天基石神異了得,個個都想據為己有,又不曉得毒水河的厲害,死了也不知緣故。」裘清風道:「如此說來,前輩也是無法的了。」莫十九娘道:「倒也不然。我昔日和五毒公子有點交情,他離開此地時,把秘制的解毒藥物送我不少,所以我秋冬兩季在天基石上靜修,才能不受毒水河的傷害。」裘清風道:「如今只是炎夏剛過,方才入秋,不知去往枯骨峰毒水河,有無妨礙?」
莫十九娘聽了,哈哈大笑道:「你也在師門修道多少年,豈不知毒水河的厲害?連五毒公子也頗為忌憚,你這般身骨,豈能輕舉妄動的?我已想好計策,想借雪飛龍的姘頭離開天基石,設法將她抓住,向雪飛龍挑釁要挾,把他怒火挑起來,教他不得不來追我,他若來追,就墮入我的掌心了。所以我正要幫手,和我一起剷除雪飛龍。」大聖道:「看你神光,我已知你功行不弱,你們自去挑釁,我在半空中埋伏。事不宜遲,我們這就走罷。」說罷,便一個筋斗雲跳起半空,化團青氣,望空飛去。莫十九娘見他法術如此,不禁大為驚異,趕忙跟上。
再說那枯骨峰上,雪飛龍聚集了一批黨羽,相助為惡。這日正幾個狐朋狗黨在山上吃花酒,他的徒弟小金剛祝明回來,說道:「啟稟師父,弟子奉師之命,到了河南,去請魔眼天宮的人來這裡一同打開天基石。先是他們的人拿了師父的信進去,出來說是當家的不在,到飛雷山做客去了。弟子便趕到飛雷山,遇見魔眼天宮的外堂護法三眼夜叉,他說他本人倒願意來看看,只是宮主要他相伴,因此不好離開,言明等他們回了魔眼天宮,再給我們信。弟子無奈,只好回來複命。」雪飛龍聽了,不由嘆口氣道:「魔眼天宮多半想我們把天基石給他們運去,路上的風險他們可是一概不管,一旦遇上我們的死對頭,死的傷的都算我們自己的。那什麼夜叉,不過是隨便找個理由搪塞你罷了,你空跑一趟,下去歇息吧。」
他手下這幫人,
有黑金剛杜能、多臂怪杜行、多目怪杜深三兄弟,還有陸堯祖、霹靂手李元、草上飛劉天霸、披髮鬼王鄧新等,除了雪飛龍自己是有門派來路的,餘人皆是地仙散仙之輩,功力稍欠,不如雪飛龍,所以雪飛龍才能當這幫人的頭;二來他在絕戶山一線天的時候收了不少門徒,這些門徒得了他真傳的不少,法術的功力,反而在他那幫朋友之上的也有幾個。雪飛龍知道招惹了莫十九娘和她的天女幫,難能善了,算計人手雖是不少,只是並無出類拔萃的臂膀之才,所以想用天基石來勾搭魔眼天宮和他結盟。誰知魔眼天宮本來勢力就強,新近又得了幾個不明來路的怪僧的加入,勢力之大,竟似已隱隱超過了老對頭鴻蒙教,魔眼天宮的宮主對雪飛龍這樣的小散仙,根本沒有一點興趣。雪飛龍聽了徒弟的彙報,未免有些失望,好在他的那些狐朋狗黨到處邀人助拳,這幾天也陸續來了不少的人,有到底聊勝於無,只好靜觀其變,再作區處。
偏偏雪飛龍自己劣根發作。原來他能度過毒水河,來到天基石佔據一時,卻是偷了鴻蒙界上另外一個魔頭星河老怪的「辟邪衣」,還拐跑了星河老怪的小妾白狐狸,逃走在外。星河老怪咆哮大怒,失了寶物和小妾,到處追他,揚言要把雪飛龍和白狐狸大卸八塊。只是星河老怪尚有魔功沒有練成,追拿姦夫淫婦不著,暫時沒管他們罷了。雪飛龍自知自己這幾十年修為鬥不過星河老怪,只好帶著白狐狸東躲XZ。倒是白狐狸精乖,對他說道:「我聽老頭子說,在枯骨峰那裡有一塊天降的神石,頗有靈異之處,誰能找到一把神斧劈開神石,取得神石之『心』,憑空可漲百年修行,非常了得。神石之下,是一條飛鳥也不敢過的毒水河。那條毒水河,就算金剛羅漢來了,也不敢輕易涉足,我們躲去那裡,豈不正好?」
雪飛龍給星河老怪嚇得驚魂未定,說道:「我的乖乖!金剛羅漢都不敢度過毒水河,難道我比金剛羅漢還厲害?」
白狐狸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不來勾引老娘,自然沒這檔子破事。老娘給你指條明路你不敢走,難道要老娘給你做陪葬不成?」說著便抽抽噎噎嬌滴滴地哭了起來。
雪飛龍急忙安慰:「好好好,都聽你的,我們去就是,去就是。」就這樣,他們用辟邪衣度過了毒水河,佔據了天基石所在之處,聚集起了一大批走狗幫凶,為非作歹起來。
偏那白狐狸生性風騷,過了幾天的安穩日子,便又不耐煩,時常借著辟邪衣的法力,頻繁進出毒水河,雪飛龍屢次苦勸,都給她當成耳旁風一般。雪飛龍一面操心莫十九娘來找他晦氣,一面聯絡四處的朋黨,白狐狸任性胡來,他是半點辦法也沒有,只好隨她去了。
又過幾天,黑金剛杜能帶著鐵蜈蚣和他的弟子獨角蛇魯莽、雲中虎盧剛、紅蝙蝠等異類,高高興興來投奔雪飛龍,雪飛龍見了眾人,當即命人擺酒接風,好生將眾人安撫,說道:「我自從離了絕戶谷,因為得罪了厲害的對頭,落得有家不能回,剛剛到了此地不久,那日不期看見一個絕色女子向我買葯,我打算採好了葯交與她賣幾兩銀子,好與山妻過活,誰想那女子竟是天女幫派來的卧底,派這個女弟子來探我的底細,我一時眼迷,竟給她騙了過去。大伙兒都知道天女幫的幫主莫十九娘是個厲害難惹的角色,得知我在枯骨峰上,揚言不久就來取我性命。我怕自己一個人搞不定,故此邀大家來幫我出頭解氣。」這群朋黨中有幾個不怕死的,其中一個名叫馬王爺馬堂,拍下桌子,站起來說道:「莫十九娘自在死海修鍊,弄得我們海上的兄弟半文錢也搶不到,我姓馬的早就看她不順眼了!只為勢單力孤,故而暫時示弱於她,好避她鋒芒。我們殺人搶人,憑的是本事才吃得這口飯,一個臭娘們,憑什麼壞我們的好事?今日雪大爺願和我們一同討回公道,豈非幸事?」一眾朋黨等聽了,也各自欣喜。
雪飛龍可不知道莫十九娘是個識時務的人,已結納了陰陽山的人,帶來了厲害的幫手,正要找他們的麻煩呢,自以為得計,心中十分歡喜,當下假惺惺地說道:「此番爭鬥,不比尋常。大伙兒臨敵時,最要鎮定心神,遇事不慌,不可小看這個莫十九娘。不過我看莫十九娘不一定真敢來我的毒水河,現在我們可以養精蓄銳,無論何人,無事不許離開此地。到了晚間,按班輪守。如遇莫十九娘到此,可與她訂個日期,以決勝負。千萬不可造次迎敵,以免單打吃虧,要緊要緊。」說完,安頓眾人就在枯骨峰山住下,靜候莫十九娘到來了。
雪飛龍是仗著自己這邊的人越來越多,也更知莫十九娘素來心高氣傲,遇上難事極少拉人助拳幫忙,心想:「你一個人來,我便收了你,嘿嘿,嘿嘿嘿嘿嘿嘿!」他一時興奮過頭,竟然沒發覺自己的老姘頭白狐狸已不在山中,偷過毒水河,去附近的鄉鎮上尋歡作樂去了!
再說大聖這頭,帶著莫十九娘和裘清風離了死海,計劃妥當,先捉雪飛龍的姘頭白狐狸,用白狐狸激怒雪飛龍,逼他過毒水河來決戰,三人一路盤算,決定先到枯骨峰下的歸元鎮,等候白狐狸。因為莫十九娘的天女幫為了除掉雪飛龍這個淫賊,早已做了許多的工作,單單是摸他們的行蹤和有多少黨羽,在大聖和裘清風來到死海之前,就已秘查了兩三個月。就是在這兩到三個月中,枯骨峰上來了不少奇形怪狀的魔頭,情勢對於天女幫十分不利,莫十九娘向來穩篤,得到密報之後,才打算去請人幫忙,自己也去毒水河附近秘搜了一陣。大聖和裘清風一來,莫十九娘就心中有數了。因為當時一句話,就把她驚住了:她在死海修練多年,沒人能看出她的深淺,大聖一句話就道破了她的天機,第二,裘清風是太乙門下,太乙乾元祖師當年在鴻蒙界上是鴻蒙教和魔眼天宮的死對頭,裘清風法術雖然沒她高,也可以當成自己的「友盟」,足可助力,至少危急之時,裘清風不會棄自己而去,她得了這兩個幫手,自然有了絕大的把握,可以除掉雪飛龍了。
到了歸元鎮上,大聖把身子一搖,變成一個走鄉串戶化緣的僧人,裘清風和莫十九娘各自變成一對農家母子,在人群中四下走動。不一會天女幫的探子就來密報,在不遠的一家酒店裡,發現了正在和一群登徒子狂飲的白狐狸。莫十九娘心中歡喜,打發探子走了。
這酒店相離鎮上甚近,原來是一個落魄的地主家的產業,那地主死後,這地方就給改成了一個酒店,用來招徠往來客商,同時酒店裡也容留了不少風塵女子,出賣色藝之類。大聖是得道了的菩薩之身,不合出入這等腌臢場所,便叫裘清風如此如此。裘清風得計,走到暗處,復了本相,變迴風度翩翩的佳公子,大搖大擺地走進酒店。他剛進門,就聽有個女人放蕩大笑之聲,心想:「這白狐狸膽子還真是大,雪飛龍都知道縮起脖子,她反倒如此張狂。此等良機,我不捉她,也不見我手段。」便信步上樓,揀副座頭,向下留神觀看。只見白狐狸在一堆少年男子簇擁之下,已喝得爛醉如泥。但見她面帶微笑,搔首弄姿,媚態撩人。裘清風一陣厭惡,眼光一轉,望見白狐狸身上披著一件黑不溜秋、袍子不像袍子,長裙不像長裙的東西,燈光之下,紅光一閃一閃的,竟有些仙寶之氣。正在詫異之間,忽聽有一個少年嬌媚的聲音說道:「姊姊,南公子剛剛來了。你看南公子還帶了個伴兒哩。」白狐狸聽了這幾句話,忙往外面看時,只見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各自穿著一身華服,往酒店裡走來。又聽那妖媚的少年說道:「姊姊,你快去接南公子,他是個真男子,姐姐和他在一塊兒,那才真開心呢。」
裘清風聽了頓時明白,那一群少男,原是酒店的面首,外面走進來的兩個少年,裝扮比他們還妖嬈,那是面首中的面首,心中一陣陣厭惡,喝了幾杯,便想趁白狐狸一個冷不防,下手先搶了她身上那件奇怪的衣服。故意會了鈔,裝作往樓下走去,待那白狐狸晃里晃蕩起身行步這一剎那的當兒,忽然從欄杆處跳了下去,五指成勾,伸手去抓白狐狸搭在手臂上那件怪衣,心想:「這騷狐狸喝得爛醉,還不叫我得手?」殊不知他過於輕敵,未想白狐狸是千年狐狸成精,精乖狡猾得很,雖是大醉,元神未迷,一覺不對,把身一扭,先放出一個臭屁。接著擠開人群,竄出酒店。裘清風一時大意,險些給她臭屁熏到,心中大怒,抓把筷子望空一撒,喝聲:「疾!」筷子變成竹林,將白狐狸圍在竹子之中。白狐狸不禁又急又氣,朝著裘清風大聲說道:「你個乳臭小娃娃,有什麼本事,竟敢暗算老娘?」把手向下一撇,放一個鑽地雷,轟隆一聲,把裘清風的竹子炸倒,酒店中頓時鬼哭狼嚎起來。白狐狸正駕妖光趁亂逃走,剛剛逃出門外不遠,耳邊忽然聽見一個女子聲音說道:「騷狐狸,想跑去哪裡?」接著光芒一閃,一男一女攔住去路:男的是個穿百衲衣的和尚,手裡托個缽盂;女的是一個妙齡尼姑,年紀看不出來,只覺她容光照人,穿著一身黃衣,背上斜插一柄寶劍,手裡拿著一口拂塵,正冷冷地盯著她。
白狐狸見敵人忽來,嚇了一跳,酒醒三分,忙將手臂上那件怪衣穿在身上。那妙齡尼姑輕啟朱唇道:「好個騷狐狸,你不要著忙,慢慢的,我不取你的性命。」那一種安之若素的神氣,把白狐狸嚇住了。那妙齡尼姑又說道:「你這騷狐狸可惡!你也有點修行,為何無緣無故,跟了雪飛龍這淫賊,到我的死海調戲侮辱我門下弟子,是仗了誰的勢,輒敢如此膽大妄為?」白狐狸一聽越加驚慌,原來眼前這個妙齡尼姑竟是姘頭雪飛龍的死對頭莫十九娘。莫十九娘是修行數百年的散仙,已成了氣候;她只是狐狸借體成形,未窺大道,要打起來,決然不是莫十九娘的對手。而且莫十九娘是鴻蒙界上有名的鬼見愁,劍下不知死了多少妖魔鬼怪,她情知莫十九娘不好惹,急忙借台階就下,說道:「道友有所不知。我因有些顏色,給雪飛龍用強霸佔了去的。他作的那些事都與我無關,我還有事,後會有期,我去也。」說完,不等莫十九娘還言,便打算急忙溜走,忽然一團雷火,夾著風雷之聲,從斜刺里飛來。白狐狸本來就做賊心虛,想要逃走,這一下沒防備好,就給裘清風的五雷天心三味真火打個正著。她吃這一打,疼痛萬分,破口大罵道:「乳臭娃娃,老娘本不與你計較,你敢暗算老娘,今天不取你狗命,你也不知老娘的厲害!」一邊嚷,一邊把身一扭,一道黃煙衝天飛起,裘清風正待再發雷火,那僧人道:「清風,不要動手,讓我收拾這妖魔足矣。」裘清風便不上前,只和莫十九娘在地上觀戰。
那白狐狸跳在半空,現了本相,惡狠狠張開血盆大口,來咬僧人。那僧人無如便是大聖所化,見狐狸露出原形,只把手一指,一道毫光從他手指上飛出,化成一條光閃閃的繩子,直向白狐狸飛去,白狐狸大吃一驚,已不及分身閃躲,給繩子牢牢捆住,只叫聲:「哎呀!」便直挺挺便掉下地來,現了原形,果是一隻沒有半點雜毛的白色紅眼睛的狐狸。大聖上前一腳踩住,抖開身上袈裟,將狐狸包在袈裟之中,叫聲:「得手了,走罷!」他那一指一線毫光,是佛祖贈與他的寶貝「金剛鋨」,身上袈裟,卻是在西天時與濟公活佛賭鬥贏來的「山河袈裟」,展開來時,可包天地山川,狐狸縱有千年修行,焉能倖免?只有乖乖就擒的份。當下大聖帶了裘清風和莫十九娘駕起清風,破空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