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以逸待勞 大聖驚群魔 堅心除賊 仙娘得善果
再說雪飛龍在枯骨峰上,直過了日半,才發覺白狐狸不見了,正在不解,山下有人送信來,雪飛龍打開信一看,不禁大怒,暗罵:「莫十九娘這不怕死的賤婢,抓了我的人,還敢上門來要挾我?」正待把人叫齊,下山去找莫十九娘,忽然想道:「我聞探子說,我多次調戲侮辱莫十九娘的手下,莫十九娘一直不來找我,暗中卻早在聯絡幫手,想來找我晦氣,誓報調戲侮辱她手下之仇。難道她上哪裡請了什麼厲害的幫手來?不對,如果她有厲害的幫手,以她的火爆脾氣,我哪還能安安穩穩在此地?」他到底做賊心虛,自忖法術比不過莫十九娘,自己不過是多練了幾件法寶罷了,真要給莫十九娘殺上門來,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越想越害怕,便一面派人再去打探詳情,一面和幾個主要的頭目說道:「我也不願和莫十九娘動干戈,原是雙方一時誤會,沒法解釋,以至於誤會越來越深。既然她已來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準備迎敵!」他倒不是膽子大,而是捨不得他的姘頭白狐狸落在莫十九娘手裡,白狐狸給莫十九娘抓住,辟邪衣自然也落在莫十九娘手裡了;白狐狸可以不要,辟邪衣卻是一件寶貝。當下只能硬著頭皮,出山迎戰,這一下正中了莫十九娘的下懷。莫十九娘正把一隻半死不活的白狐狸吊在樹上,自己三人則在樹下等雪飛龍出來。
可是大聖他們等來等去,卻不見雪飛龍和他的人過毒水河。原來前文說過,雪飛龍自己修行是不夠度過百餘丈寬的毒水河的,他所以能佔據天基石所在的枯骨峰五雲斬地方,靠的就是勾搭上白狐狸后,慫恿白狐狸從星河老怪那裡偷來的「辟邪衣」。辟邪衣是一件鴻蒙界上難得的寶物,可避水火刀槍,劇毒惡瘴,關鍵時刻還能保命,是一件先天法寶,不知何時落在星河老怪手裡。之前兩人還沒到枯骨峰的時候,就已仗著辟邪衣作了不少惡,都安然無恙。他招徠的那一幫狐朋狗黨,都是靠辟邪衣接引過毒水河去的,如今白狐狸一時貪歡帶走了辟邪衣,雪飛龍他們在河對面光著急跳腳,也無計可施。
大聖何等聰明精乖,掐指一算,立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不禁哈哈大笑,說道:「這就叫『有心栽花化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這魔頭作惡太多,沒了辟邪衣,河對岸就是他們的死地,他們除非是死,也無法離開了。」
莫十九娘本已等得氣急,聽聞大聖的話,細想一想也對,不由回嗔作喜,說道:「靠著笨辦法困死這群魔頭,那要等到猴年馬月去?我意就是現在殺過河去,把他們一個個都除掉才好。」
大聖說道:「且慢。你說毒水河中的毒氣,一般什麼時候發作最厲害?」
莫十九娘道:「按理現在是初秋季節,毒水河毒氣發作最厲害時應是炎夏,但看現在的天氣,中午時分也還頗熱,毒水河聚集的毒氣,應是中午發作最快。」大聖一笑,說道:「那騷狐狸說,辟邪衣法力強大,對岸的人都靠著辟邪衣的庇護,才得安穩。如今他們失了庇護,卻會如何?」
莫十九娘一省,立即明白了大聖的意思,當時笑道:「以逸待勞,此計甚妙!那我們就等午時毒氣最濃時,過河去剷除魔頭。」
原來那毒水河大有來歷。上古群魔給盤古大帝除掉之後,屍骸堆積此地,也無人掩埋,風霜雨露,山河水氣從上游彙集此地,將魔頭屍骸水化之後,形成了這條百餘丈寬的劇毒毒水河。莫十九娘是初次入道,以處女之身苦修數百年,
已能辨識厲害,趨避毒物,加上她有點靈根,元氣具足,秋冬兩季過河,些許毒氣全然可以應付,何況還有她的師長五毒公子贈葯給她,有這兩重保護,無論什麼厲害的左道,也休想傷害她半分,何況現在還有一個手眼通天的大聖在旁?
這裡大聖三人正在一棵大樹下休息,忽見半空中飛來兩團青雲,接著兩個人跳下雲頭,原來是公孫非和陰陽子文不放心師父和裘清風去這許久,也趕來幫忙。莫十九娘沒見過二人,只覺詫異,問明情況,才知他們是盤古大帝副將公孫家和陰陽家的後代,又是大聖的徒弟,因為不知兩人能力如何,便只是淡淡點頭,算是見過。五人會師,大聖仗著火眼金睛,先到河邊探看。但見對面是一片樹林,清朗疏澈,也聽得見人說話,就是不見蹤影,回來說道:「午時已過兩刻,毒氣正濃,清風、公孫和子文,你們功力弱,藏在辟邪衣下,我用地煞罡氣罩住莫十九娘,從半天雲里飛過去。」你道大聖神通廣大,為何不見大展?原來來鴻蒙界時,如來就有告誡,他的七十二變可以在鴻蒙界隨意施展,得道之後更高的法術則不可,原因是鴻蒙界乃是盤古大帝血肉所化,大帝雖已神遊,法力遍布鴻蒙界,高深的法術因而施展不出。大聖記得這點,不敢在鴻蒙界過於僭越,因此只能施展七十二般地煞變化,精深的佛門術法,是不能運使的。
五人分頭過河,大聖帶著莫十九娘快,一陣風就過去了,沒什麼傷害;一件辟邪衣要遮護裘清風、公孫非和陰陽子文,只恐有照料不到之處,因這三人稍晚一點。
他們這裡過河,雪飛龍那邊的人早已看見辟邪衣下的三人,卻沒見天上的大聖和莫十九娘。陰陽子文和公孫非離開闢邪衣,裘清風不及收拾,順勢將辟邪衣穿在身上,拔出寶劍,當先開路,進入了五雲斬下的茂密森林。剛進去沒多久,猛可里一陣黃風過去,腥氣撲鼻,一人跳了出來。那人高有丈二,滿身橫肉,好大一個腦袋,披散一頭黃髮,兩隻眼睛一閃一閃,發出一種攝人的光,嘴巴里腥臭之氣中人慾嘔,手裡拿著鋸齒刀。陰陽子文在後面看見,大吃一驚,喊道:「清風小心!」裘清風也從沒見過這麼兇狠的面相,給子文一喊,倒也著了忙,急忙把手一揚,寶劍化成一道青光,將那凶人攔住。那凶人是雪飛龍請來的,名叫披髮鬼王鄧新,疾如飄風,從樹林中直躥出來,躲過寶劍,掄刀就砍。裘清風鎮定心神,猛地跳了起來,呼的一聲,召回寶劍,一劍砍在鄧新背甲上。鄧新負痛狂叫,往前一躥,其快如風,躥出去十餘丈,跌倒在地。原來裘清風手中的寶劍,是他的師父太乙乾元祖師親手煉的祛魔劍,沒成大道的妖物,萬萬禁受不起祛魔劍一劍。那鄧新是一隻百年螃蟹成精,手中鋸齒刀就是他兩個螯鉗所化,厲害是厲害,遇上了正派的刀劍,也只有吃虧受痛的份。
鄧新跌在地上,把口一張,吐出一口黑煙,黑煙中有個鮮紅珠子,向裘清風打來。恰好大聖趕來,覷定黑煙,把手一指,喝聲「疾」,霞光滿目,啪的一聲,把珠子擊破,化成數十點紅星,四散飛濺,來了個煙消霧散。那口黑煙和那顆紅珠,本是鄧新修練的元陽,元陽損壞,百年修為也是畫餅,哎呀一聲,復倒在地上,裘清風猛一使勁,一劍把頭砍了下來。莫十九娘看了笑道:「真乃蠢物也!」大聖也笑了,說道:「清風已立了一功,公孫和子文,下一陣你們倆誰先出頭?」公孫非說道:「我年歲比子文大,該由我先打。」陰陽子文道:「衛道除魔,豈因年少年長?」也不答應,先駕飛雲,穿過林子飛出去了,大聖見兩個徒弟心地淳樸,相互友愛,甚是歡喜,怕子文有失,忙叫:「一起去,一起去!」四個人緊跟出來。
陰陽子文飛出林外,遇見雪飛龍那邊的陸堯祖和霹靂手李元,也不打話,把手一指,只見一道紅光,霹靂手李元還沒來得及叫一聲,便被他劍光罩住。陸堯祖急忙飛起手中白骨錘時,已來不及,李元的腦袋早已給陰陽子文一劍削落下來,血糊糊的掉在塵埃。陸堯祖手氣忿不過,飛出雙錘,莫十九娘趕來把手中拂塵一擺,白骨錘化道灰煙,先後落地,莫十九娘將那白骨錘拿起一看,說道:「這是白骨仙姑的兵器,你是白骨仙姑的徒弟嗎?」陸堯祖見收了他的法寶,不由又氣又急,猛一翻身,又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刀,揮刀就刺莫十九娘。莫十九娘哼一聲,身子一轉,飛起拂塵就朝陸堯祖面上打。陸堯祖的功夫何等純熟,這一下竟閃躲不開,啪的一聲,給莫十九娘的拂塵打了個滿臉花,眼前金星亂飛,鼻血橫流,連退數尺,一著急一害怕,以手捂臉,慌忙逃走。原來莫十九娘和陸堯祖的師父白骨仙姑常有往來,雖不是生死交情,平素也還算不錯,白骨仙姑一有空就來死海盤桓幾日,兩人倒也其樂融融。白骨仙姑屍解轉生之後,陸堯祖沒了師父的壓制,又受不住勾引,耐不住寒山寂寞,下山結識了不少下九流的人物,和他們沆瀣一氣。莫十九娘若不是看著白骨仙姑只有這一個徒弟,絕不容他輕易逃生。當下也不追趕,由陸堯祖逃走去了。後來陸堯祖跑去依附了星河老怪,再見大聖這幹人,迷途不返,最終還是死在莫十九娘劍下,此是他的結果,暫且提一筆,不欲多言。
雪飛龍那邊轉眼就死二傷一,雪飛龍不由心中大怒,帶人從老巢衝出,就來混戰,忽抬頭看見前面樹林邊傷,站定一人,卻是個身量短小形似猢猻的人,正是探子回報綁走白狐狸的那個毛臉雷公的和尚,也不開言,便化道烏雲跳在半空,把一件兵器解在手中。他那件兵器卻是得來甚巧,乃是他路過一個名叫紫晶山的地方,看見山壁上結著三根古藤,那三根古藤也不知年月,看去不小於五百年,年歲雖老,綠意黯然,頗有生氣。雪飛龍是個有點道行的人,一眼就看出這是三根天生的靈根,便將三根古藤採下,拿去八卦爐中煅燒,後來做成一把古藤長槍,可軟可硬,不用時纏在腰間,要用時只需輕輕一拍,那古藤長槍便隨心取出,極為便利。雪飛龍本是練長槍長棍出身,得了這枝古藤槍,更加兇狠,用它犯下了不少血債。
他識貨,大聖比他更識貨。大聖火眼金睛一瞧,便知這槍了得,心想奪了來,給喜歡用長兵器的徒弟公孫非最好,指著雪飛龍,喝道:「匹夫!爺爺不用兵器,也不把你放在眼下,拿命來吧!」腳點處,左手掐著五雷法,右手抓一把陰陽風,但看雪飛龍抖起大團槍花,當胸刺來,大聖喝聲:「來得好!」左手五雷一放,轟隆有聲,卷地而起。誰知雪飛龍頗有法術,等大聖五雷來時,他將身一縮,跳起幾丈,一個翻江攪海,對準大聖面門刺到,手法頗為詭異。公孫非與陰陽子文、裘清風三人各自在人群中惡戰,口中仍是不住關心師父,不時分神,大聖何等靈巧,心中歡喜,心說:「這兩個半徒弟比玉華州那三個徒弟更曉人事,更具孝心,這番來鴻蒙界收了他們做徒弟,也不枉辛苦。」精神振作,睜開火眼金睛,金光閃閃,對雪飛龍喝道:「狂徒大膽!還敢與孫爺爺放對!」言還未了,順著雪飛龍的槍桿,腰胯一扭,貼槍桿就是一拳。雪飛龍不防,吃了一毛拳,登時臉上紫腫,口鼻流血,手中古藤長槍,早給大聖硬扯出手,把手扯得鮮血淋漓,忍痛罵道:「猴臉雷公,你毀我面孔,奪我寶槍,怎肯與你干休!」捂著臉把肩膀一搖,兩道黑光飛出,不來傷大聖,卻向著莫十九娘去了。大聖忙叫:「尼姑留神!」莫十九娘早有防備,也把自己背上寶劍放起半空,化道銀光,擋住雪飛龍的兩把毒劍,下面飛出一個烏雲錘來,砰的一響,把雪飛龍打了個顛倒天地,摔在地上,那兩把毒劍,早給莫十九娘的青櫻劍斬落在地,化成兩團黑煙。雪飛龍丟了隨身的法寶,連傷兩下,心又痛,肉又痛,慌忙逃竄,正慌不擇路,忽覺敵人不來追趕,回頭看時,見一團耀眼的紅雲從天而降,只喊一聲:「不好!」想逃時已是不及,紅光一繞,把他緊緊包住,連帶著把那個糊裡糊塗衝過來的馬王爺馬堂和杜家三兄弟也一併裹了。
這團紅光,卻是大聖的山河袈裟。他向年在大雷音寺與濟公活佛賭鬥贏來,平時穿在身上,水火不侵,四季如春;展開時包囊天地,山川河流,盡在袈裟之中。其實那次賭鬥,是濟公活佛故意輸與他的。濟公活佛何等人物,早算知大聖有鴻蒙界這一遭,這件袈裟寶貝,是暗暗送他防身護法之用的,大聖有些頑劣的猴性未退,雖是聰明,也未想到這一層上去,直到他後來完了正果,回山繳旨,佛祖對他說起,大聖方才恍然,此乃后話,聊敘一筆。
大聖這裡用袈裟將雪飛龍裹了,一時三刻,竟將雪飛龍等五人化成一攤黃水,一命嗚呼;那邊廂兩個半徒弟殺得歡快,也處處得手,轉眼掃清妖氛,回來拜見。莫十九娘見了師徒的手段,十分艷羨,稱讚不已。大聖笑道:「我不為這兩個半徒弟,還不來走這一遭。我早知他們根基很好,這次初戰,也是一次錘鍊。」莫十九娘見大聖一身仙風,一身正氣,越發羨慕,忽然跪下,說道:「若得蒙上仙不棄,收在門下,真是萬千之福。」大聖一愕,忙說道:「快快請起。不是我不肯,因我生平未收女弟子。所以要等日後,看你與我三界佛門是否有緣,再說拜師之事,何必急在一時呢?」莫十九娘見大聖不肯,苦苦哀求不止。大聖見她如此誠心,略一尋思,便說道:「你既如此心誠,我也愁沒有幫手。這麼辦,我先收你為記名徒弟,傳你先天吐納運氣,騰挪陰陽的七十二般變化之法。日後掃平鴻蒙界的妖魔,看你功德,再將你正式收在門下便了。」莫十九娘聞言大喜,又叩了幾個頭,口稱師父,十分高興。
師徒幾人就在五雲斬前後搜羅一陣,山前山後,再無妖魔,回來聚集,幾個徒弟採摘了不少甘甜山果,請大聖享用。大聖吃了一陣,就問莫十九娘道:「這五雲斬天基石有何玄機?」
莫十九娘盡去了高傲之氣,如今已是大聖門徒,聞言說道:「恩師不知,毒水河雖是有劇毒,與這天基石無礙。我少年學藝,拜一個不知從何處來的老尼姑為師,她傳我法術,不肯我叫她師父,只說:『此地靈秀,只礙有一條毒水河無法存活生靈,日後必有變化,將天降異物,對你修法,卻有百利而無一害,你若見異物,可就往彼處,吸取靈氣,為己所用,可得脾益,尤其那異物長有一顆『玉心』,食之可增百年修為。你若修成術法,莫忘此地生靈,必要想法清除毒水河惡瘴才好,也不枉我領你進門。』尼姑師父走後第二年,果然天降奇石。我在這奇石之上坐關多年,比我自己修練勝強百倍,只往這石上一坐一卧,精神倍長。只是尼姑師父說的什麼『玉心』,弟子修行淺薄,尚未能窺得透,不明其妙。」
大聖說:「如此說來,雪飛龍這幫人盤踞在此,也未知其中詳情。」莫十九娘道:「是,我只知在石台上修練極有益處,對於雪飛龍他們的來意,卻不甚了了。」幾人說罷,飛上石台,四下觀看,也看不出什麼名堂,陰陽子文他們也是道聽途說,直到到了石台之上,才知自己根本不知其中奧妙。那石台寬廣十數丈,石台頂上光禿禿的沒什麼別的什麼東西。大聖看了一陣也自納悶,說道:「如果此地有什麼謎團,日後總會揭曉,我們就當來此掃滅妖魔,還鴻蒙界的萬物生靈一個清平,做件善事,也是有功德的。天基石里那顆『玉心』既有妙用,待日後我慢慢查考,想法取出來給你食用便了。只是這毒水河倒是頗費思量。」眾人聞言,俱各點頭稱是。大聖想起身上袈裟,忽地說道:「我這件袈裟,可以包容山川大岳,不如就讓我試試能不能將這毒水河都化在袈裟之中。」
莫十九娘道:「恩師,袈裟寶貴,不可試!」
大聖一想,哈哈笑道:「我的袈裟雖是寶貴,然出家人沒有貪慾,不試一試,怎為百姓造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