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回 19娘大戰東嬰山 孫大聖歇腳真元觀

莫十九娘應了聲「是」，徑向幾個紅衣道人走去，身邊刀來劍往，渾然不懼，走到近前，施了一禮，問道：「這位是誰？恕我眼拙，不曾識得。」為首的紅衣道士乃是鴻蒙十仙中的首位天罡子，聞言發出一聲極難聽的怪笑，也不答話，從腰中抓了一把東西，望莫十九娘迎面灑去，只見他手揚處，寒星萬點，風馳電掣，唰唰作響，其勢甚疾，響聲未畢，四面鬼哭神號，聲音凄厲，愁雲密布，慘霧紛紛，慘煙鬼霧中，現出一個灰布幡兒，幡上九個骷髏，幡首兩個鈴鐺，灰幡搖動，鈴鐺亂響，莫十九娘還好，她的十二女弟子和功力稍差的陰陽子文、公孫非和裘清風，個個頭目昏眩，心口悶脹，非常難過。天罡子嘿嘿獰笑，口念咒語，正待催動灰幡，忽聽莫十九娘一聲清叱，纖纖玉手也是一揚，一團金光往幡上打到，將幡打成兩截，兩個鈴鐺，帶著黑煙，掉落在地。那些慘煙鬼霧，頓時灰飛煙滅。她拜在大聖門下，大聖尚未正式傳她玄功，此乃是她學自無名老尼的「金光破邪」之術，凡是虛幻、邪惡之相，此法施展，無所不破。

這個天罡子，是十仙中最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的一個，鴻蒙老人無故銷聲匿跡之後，鴻蒙教群龍無首，亂作一團，天罡子自恃勇力，又是鴻蒙老人首座大弟子，便想以技壓人，覬覦這教主的寶座。只是鴻蒙教中還有七大長老、十三護法、二十四堂主，個個功力不在他之下，天罡子有賊心沒賊膽，不敢露出野心，於是假託征討不服，帶了六位同門離開了死寂河北，來到這東嬰山中。不想他剛到東嬰山不久，就遇見了莫十九娘，莫十九娘略一出手，便破了他的「引魂幡」，惱羞成怒，喊道：「賤婢，我要你性命！」袍袖一展，一道金光，宛如長虹，照得徹地通明，起在空中，將他師父鴻蒙老人傳給他的喪門劍一搖，一道黑壓壓的劍光，往莫十九娘頭上飛去，以為莫十九娘萬難抵擋。誰知一道金光從天而下，與他的劍碰個正著，將他的喪門劍打為兩截。接著人影一晃，一個猢猻樣貌的人踏雲而來，指著天罡子喝道：「賊道，暗箭傷人，俺老孫來也！」說罷，身形飛動，朝著天罡子飛來。天罡子見勢不妙，急忙撤身走時，已來不及，慌忙一閃，給大聖一棍，把身邊一個萬獸山莊的庄丁打成血肉模糊的兩截。天罡子大吃一驚，急忙呼喚同門。天威子、天猛子、天祐子、天空子、天殺子、天穹子正在人群中耀武揚威地施展，猛聽師兄大聲喊叫，急忙一個個前來助戰。大聖要的正是如此，見七人全都到齊，心中大喜，奮起神威，將這根十萬三千五百斤的金箍棒四下揮動，好似閃電飛虹般，直是地動山搖，雷鳴電閃，把七仙逼得氣喘吁吁，攔擋不住。不一會工夫，天穹子一個疏神，被大聖的金箍棒往下一壓，將他的寶劍圈住。天穹子一知不妙，急想抽身，早給莫十九娘看個真切，把手一指，寶劍飛來，天穹子急忙一閃，肩膊已被莫十九娘的劍連肩帶臂削去一大片，大叫一聲，倒在地上，被萬獸山莊的人急急忙忙救走，掉落的寶劍，給裘清風趁機搶走。

天罡子見師弟只不過片刻就受了重傷，還損失了一把苦練良久的天穹劍，不由一聲怪叫：「猢猻，敢壞我好事！」將身子一晃，只聽一陣噼噼啪啪的響聲，現出三頭六臂，身高數丈，面如藍綻，血口獠牙，六隻手上，分別握著喪門斧、戮魂刀、狼牙錘、陰陽劍、死光戟、奪魂槍，狠狠撲來，真元觀的道士閃躲不及的，給他怪手撈著，

就是血肉橫飛，一命嗚呼，無人抵擋得住。莫十九娘手下十二女弟子，也只落得勞燕分飛，四處躲竄。天罡子身形巨大，人擋殺人，手起處，一道綠陰陰的寒光，連同五道顏色不一的光芒，直卷過來。陰陽子文和公孫非的寶劍剛與那幾道光芒一接，立時暗淡無光，握劍的手還陰冷徹骨，知道事情不妙，急忙撒手丟劍。好在公孫非得大聖賜了一枝奪自雪飛龍手中的古藤槍，急忙掣出，還能抵擋一二，陰陽子文退後幾步，拽起彈弓，望空亂打，這時十二天女急忙上前幫手。十幾個人，只堪可擋住天罡子一個，天罡子的妖術邪法，端的厲害。

這時莫十九娘已從人群中衝殺出來，見天罡子在那裡三頭六臂枝枝丫丫的耀武揚威，把自己的寶劍祭起，玉手一指，化成一道寒光，將天罡子罩在劍光中間。陰陽子文見天罡子給劍光罩住，心中大喜，急忙飛出寶劍，要將天罡子斬殺，忽聽喀嚓一聲，陰陽子文的寶劍，竟被半空中飛來的一隻玉鐲震碎，一時流光四散。陰陽子文大怒，正要再發寶劍，只聽大聖喝一聲：「快快後退，你不是他們敵手！」原來不遠處又來了三個紅衣道人。這三個道士，就是一時耽擱，沒有隨天罡子一起來到東嬰山的鴻蒙十仙中的天狂子、天隱子和天雲子，飛出玉鐲打壞陰陽子文寶劍的，就是天隱子。原來天隱子是女身入道，將自己的一對手鐲練成了法寶，平時不用，就戴在腕上，一經使用，有千萬斤的重量，陰陽子文寶劍單薄，自然擋不住她一擊。陰陽子文聽得師父呼喚，不敢戀戰，急忙縱雲逃走。那邊廂莫十九娘手起一劍，把天罡子六隻胳膊砍掉一隻，天罡子負痛，收了法相，腳踏黑雲，慌忙逃走。天雲子將身縱起空中，手持一個布口袋，解開袋口，一團黑砂撒將下來，頓時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團團黑霧，夾著隆隆雷聲，漫天蓋地，朝著大聖等人罩將下來。大聖抬頭一看，叫聲：「不好，子文快放陰陽傘！」陰陽子文急忙忙取出陰陽傘拋起半空，又如他在大聖離開鴻蒙界時抵擋噬骨黑蚊一般，一把小傘，發出柔和之極的藍光，在空中飛旋，越旋越快，越旋越大，把自己這面的人都罩在藍光下面，將黑砂托住，不得下來，護著大家全身。

天雲子不知陰陽子文這把陰陽傘，乃是當年陰陽子跟隨盤古時，在混沌中得的一件異寶，是混沌未開時，由一片巨大的荷葉煉化而成，天下諸邪，都要在此傘前卻步。天雲子見陰陽傘擋住自己的「九轉奪命神砂」，心中暗自驚奇。要知他的神砂，乃是死寂河萬丈河底沉積而成，裡面包含不知多少溺死河中的冤魂所化的白骨，天雲子把砂打撈上來，放在八卦爐中用數百種劇毒毒藥一起鍛煉，練成了一件得意的法寶。誰知他的得意法寶飛到陰陽傘前，立即被陰陽傘攔住，只在網上飛騰，不能多下一步。天雲子心中大怒，將口袋內所有奪命砂全數傾倒出來，將陰陽傘團團圍住，打算將眾人困住，再行擒拿。

正在危險萬分之際，忽然空中一個霹靂，只震得山嶽傾倒，樹木皆斷，一霎時黑紗無蹤，妖霧四散。原來的大聖在危急之時想起佛祖賜他那口混元氣，急忙神通內運，一口混元氣化作一道紫光飛出去，竟將這毒辣無比的奪命砂吹得四處飛散，反而毒殺了不少萬獸山莊的庄丁。這裡大聖也知不可鏖戰，遂將袍袖一展，滿地金光，配合陰陽傘的法力，與眾人且戰且退，退入真元觀中。眾人經這一戰，知道鴻蒙十仙果然不同凡響，也自知能力不夠，死纏爛打，只會徒增傷亡，於是俱都惟大聖馬首是瞻，逐漸退卻。萬獸山莊那邊也知道真元觀厲害的幫手來了，亦不敢硬逼，各有傷亡，各自退後，不宣而休戰。進入真元觀以後，鐵力大師和冷鴻請眾人落座，便將緣由說了一遍。

原來萬獸山莊和真元觀自從合作開發鹽山後，兩家一直相安無事，彼此之間甚為和睦，從未因事紅面，也從來不起爭執。哪知去年寒冬，一名真元觀弟子下到鹽礦深處勘察，竟給他得到一面玉牌。那玉牌殘損一大半，只看出上面有一個「盤」字，其他就沒有了。鐵力大師是鴻蒙界上有名的飽學之士，見多識廣，翻閱典籍，查知這竟是盤古大帝留在鴻蒙界的一塊玉牌的一部分。傳說盤古大帝身體化為支撐三界的山川河嶽之後，身上剩餘的法寶隨小指化入鴻蒙界的也有不少，這些年來只是傳說，從未有人見過，只知誰得了盤古大帝的隨身之物，必有相當的好處，至於是什麼好處，也暫時無人知曉，只有鐵力大師知道其中妙用。萬獸山莊那邊的耳目甚為靈通，聞說真元觀得了大帝的寶物，自審能力，只怕真元觀得了寶物，法力驟增，到頭來自己落在下風，便是我為魚肉之勢，再難與真元觀相抗衡，不但如此，日進斗金的鹽山生意只怕也要給真元觀吞了去。莊主龍一梟本就是貪橫之徒，早先有乾元祖師住在附近，近有鐵力大師是鴻蒙界有名的法師，因此只能好好和真元觀合作，不敢露出半點不滿，真元觀那邊因是出家人，對名利要求卻也不多，都是為了山民的福祉才和萬獸山莊合作，自己少得收入，只要夠得上香火之資，和真元觀老小的吃喝用度，就給萬獸山莊佔多便宜，也只是一笑了之，不太當一回事。

但是對於這面殘損的玉牌，鐵力大師卻是視如珍寶。原來自從盤古大帝羽化之後，鴻蒙界的先民將他視作祖先，在鴻蒙界各地都有盤古大帝的寺廟、宮觀，好武好道者，更是尊盤古大帝為祖師。鴻蒙教和魔眼天宮尚未出現時，鴻蒙界上是以「盤王谷」和「盤王宮」為正派，領受盤古大帝的遺旨，在鴻蒙界鎮守。後來道消魔長，一谷一宮人物凋零，終至於竟給兩大魔教和大大小小的魔頭所侵害而覆滅。一谷一宮湮滅之後，忠良的後代散落四方，再無聚首，鴻蒙界也因此群魔亂舞，從此天坤倒懸，民不聊生。鐵力大師就是一谷一宮忠良的後代。他秉性忠厚，心念先祖和盤古大帝，成道數百年來，利祿不在眼中，只一心要光復一谷一宮，按照先輩留下的囑託，要找回盤古大帝散落在鴻蒙界上的一縷精魄。他識見既厚，四處留心有關盤古大帝的一切消息，這塊殘損的玉牌，就是留有盤古大帝精魄消息的一件寶物。有了這塊玉牌，也許能將盤古大帝散落在鴻蒙界的精魄找回來。至於是不是真的有盤古大帝的精魄存在鴻蒙界中，鐵力大師也沒把握，但他知道先輩留下的囑託，絕不是空穴來風。

大聖可沒想到還有這般離奇的事，盤古大帝羽化之後，身體肌肉化成三界的山川大地，血脈化成河流，鬚髮成為樹林，這都是故老相傳，天上地下，人神共知，可就是沒人提到盤古大帝還有精魄留在三界以外的地方，當下大聖問道：「有關於大帝的精魄的傳說，是從哪裡知道的？可能是真的么？」鐵力大師已知道連莫十九娘這樣厲害的人物都拜了大聖為師，心想大家不是外人，索性實話實說，當下答道：「貧道久不問外事，只因當年受了一個師長的託付，希望貧道成道之後，去尋找盤古大帝的精魄，使盤古大帝的子民都有嚮往，重新整頓鴻蒙界，還鴻蒙界清平安樂。否則的話，不知什麼時候，鴻蒙界的劫數來臨，偌大一個鴻蒙界難免玉石俱焚的悲慘境遇。我們修道的人遇上劫數，最多不過屍解兵解，可是一般的黎民百姓，他們怎麼辦？難道讓千千萬萬的子民，葬身在劫數之中嗎？這位師長是個光風霽月的人物，對於他的說話，我是絕對相信的，毫無懷疑。」大聖聞言，皺眉說道：「你那位師長，別的話都不可盡信，但他也知鴻蒙界有個劫數，那麼多半他說的話就不是憑空捏造的了。你們對鴻蒙界的俗緣未了，自然不能置身事外。」莫十九娘說道：「恩師，難道你也聽說過鴻蒙界有個劫數的事？我的那位尼姑師父也曾說起過！」大聖說道：「那就沒錯了。我佛如來通天徹地，沒有什麼事瞞得住他的法眼。這次我領受佛旨前來鴻蒙界，佛祖就說過，如果我也沒有辦法滅掉鴻蒙界的妖魔，令鴻蒙界妖氣不再外溢，危害三界，那麼劫數來臨，他也是無能為力，只能以三界仙、道、佛的無上威力將鴻蒙界毀於一旦，也不會讓鴻蒙界的妖魔出去危害三界的。」

鐵力大師聞言嘆了一口氣道：「劫數來時，誰也無法解脫。願上仙伸出援手，為了無辜的子民，留下鴻蒙界。」說著便向大聖跪了下去。大聖連忙攙住，說道：「你有此心甚好。佛祖那邊，我自有主張，休說是你，我這幾位徒弟，我焉能不管不顧，叫他們都死在鴻蒙界的劫數之中？」莫十九娘道：「恩師，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凡是在鴻蒙界上胡作非為的人，不管他是本地還是外來的，都不能放過，寧可錯殺一千，不能放過一個。蕩平了鴻蒙界的妖氛，恩師自然就能為我們求情了。」

大聖點頭說：「還是你有心思，不過這件事先不提，我們想好辦法，先滅了鴻蒙十仙和萬獸山莊再說吧。」眾人點頭稱是。冷鴻又說自己請了幾個幫手，早晚來到。眾人聽了大喜。因有一個不分勝敗之局，便議定反客為主，同往萬獸山莊去挑戰。當晚鐵力大師安排齋飯，款待大聖和莫十九娘，其他的人用葷，不在一處進食，不提。

再說萬獸山莊這邊，雖有小挫，未嘗大敗。天罡子一隻異臂受傷砍斷，回到山莊，止血止痛。天罡子氣得大罵道：「好一群無知潑道！你把幫手請來，能待怎樣？能頂得過我們鴻蒙教的勢力大？莫十九娘這個賤婢與我有傷身之恨，這世上從此有你無我，有我無你，早晚畢竟叫你臣服在我的腳下作我的奴婢。」說完，叫天雲子和天隱子立即迴轉河北，去請鴻蒙教諸長老和堂主前來助陣。萬獸山莊內中有個名叫石元慶的，乃是莊主龍一梟的妻兄，見天罡子如此張狂，好生不以為然。

這石元慶是個謙謙秀士，學得一身法術在身，雲遊各地，結交了不少好朋友。後來他接到妹妹的信，請他回到萬獸山莊，幫妹夫龍一梟打理鹽山事務，石元慶於是就不怎麼往外走了。他本來和鐵力大師是頗有點交誼的，怎奈龍一梟貪橫無度，常常出言傷害真元觀的道士，久而久之的，自然兩方就有了齟齬和嫌隙。自己雖然情感上偏向於真元觀多點，也不便明著偏向，畢竟龍一梟怎樣都是自己妹夫。白天一戰，石元慶看見大聖雄風，神威凜凜，全不似天罡子等人那般妖氣滿身，戾氣洶洶，心想：「真元觀的道士們日前來此說明解釋誤會，人家原是好意，誰知給天罡子等人橫插一杠子，鬧得水火不容。我此時抽身不要緊，怎奈妹妹不能隨我遠走，我在世上別無親人，只剩這個妹妹，如之奈何？再說，那個猴臉僧人如此厲害了得，手段非凡，若能拜他為師，豈不是一件快事？嗯，我不能就這樣走了。」一個人在自己房中苦思冥想，不得其法。正在這時，忽聽庄內人聲嘈雜，接著一個庄丁慌慌張張前來報道：「舅爺，後面火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