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犧牲的烈士
因為Z字中介所的工作是標準的夜班,所以我一般選擇在白天補覺。
沒想到此刻我在家中睡得正香,隱約聽到大門被敲響的聲音。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那有節奏的敲門聲讓我以為自己還在做夢,豎起耳朵仔細聽了聽,敲門聲仍在繼續,並不是夢裡的幻覺。
抬眼看了眼床頭柜上的鬧鐘,時間是中午的十二點半,距離我剛剛睡下還不到四個小時,睡意還在席捲著我的意識,偏偏現在有人來找我。
會是誰呢?我現在租住的地址我只告訴過店長何思薇,難道是她,可她為什麼會在非工作時間來找我?
嘿嘿,莫非這位單身店長也想關心下員工的私下生活?
我一邊腦子裡瘋狂運轉,一邊火速起身,穿上外套,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了一頓。
刷牙洗臉,剃鬚拔毛,抹上髮油,對著鏡子齜牙咧嘴,一通捯飭,勉強滿意了自己的造型,再緩緩走到大門前,一隻手倚靠在門框上,輕輕打開了大門,眼神中一定要透露出一種不解風情卻獨自綻放的寂寞感。
而站在大門另一端的陳創,穿著一身淺藍色始祖鳥的運動風衣,此刻正目瞪口呆地看著我,整個人像見了鬼一樣。
「小秦你沒事吧!」他整個人往後一縮,「你別嚇我,你陳哥我不玩LGBT那一套!」
看得出,他大概受到了十分嚴重的心理傷害。
「我——」語塞半天,我只能擠出一句,「可能是你打開門的方式不對,要不你給我一分鐘時間,我再變回來?」
「算了算了!」陳創伸手撐住了我打算關上的門,「其實我來找你,是有些消息想告訴你。」
我微微一愣,招呼陳創進屋再說。
他一屁股坐在客廳里,將自己背上的雙肩包輕輕放在沙發上,又從自己的褲子口袋裡掏出了昨天我交由洛克帶走的那隻紅色蝴蝶結髮卡。
「東西還你。」陳創一把將發卡扔了過來,卻沒有更多的表示,而是若有所思的看著我。
「不出意外的話,現在應該出現了意外。」我將發卡小心地收好。
「看來你早有預料。」陳創點了點頭,「昨晚洛克把發卡帶回來之後,我就讓那三隻小崽子聞過了發卡的味道,然後讓它們去尋找發卡的主人。
「結果呢?」
陳創臉色不太好看:「它們將我帶到了一處烈士陵園,最後停在了一塊墓碑前。」
「什麼?」我吃了一驚。
「沒錯,當時我的表情跟你現在一模一樣。」陳創繼續說道,「也就是說,這枚發卡的主人,是個已經埋葬在墳墓里的死人。」
「不可能!」我跳了起來,「我親眼看見她出現在Z字中介所里,一定是你的小狗們弄錯了。」
陳創搖搖頭:「我已開始也以為是它們弄錯了,可反覆試了好幾次,它們都認定了那塊墓碑,坐在墓碑前不肯離開。」
「等一下——」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追問道,「那墓碑的主人是男是女,年紀多大了?」
「就知道你要問這個。」陳創從雙肩包里拿出一包牛皮紙的公文袋,扔給了我,「不管怎樣,我還是幫你把墓碑主人的信息調查了清楚,也算對你有個交代。」
我抓過公文袋,看到了那上面用黑色記號筆寫下的名字:「劉星榮。」
「是個年輕男孩,前年的這時候死的,死的時候才二十七歲,他是個消防員,在出任務搶救火災的時候出了意外,
好像是因為天然氣管道爆燃引發的爆炸,死在了火災現場。」陳創做了言簡意賅的總結。
我愣愣地翻著面前的調查資料,一遍遍反覆看著。
見我眉頭緊鎖,陳創似乎也有些緊張:「不會真的弄錯人了吧?我也很好奇,為什麼這枚女士的發卡主人會是一個男孩?」
「不用了。」我搖頭,站起身子,一把握住了陳創的手,以示感謝。
「哎?」他還一頭霧水。
我沉吟道:「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你的小狗們意外找到了這發卡的真正主人,是他將這枚發卡送給了我的委託人。」
單親媽媽,一歲半大的兒子,正好能和這位兩年前英雄犧牲的烈士對應上。
不知道他在犧牲的那一刻,有沒有惦念著自己還未出生的孩子。
獲知了真相的我卻只感覺有什麼東西壓在心臟上,讓人喘不過氣來。
「原來是這樣。」陳創也低下了頭,有情人難相廝守,終歸是讓人難過的。
資料上說,劉星榮母親早亡,是他父親劉清泉一手將他帶大。劉星榮是家中獨子,卻正值青年意外去世,想必帶給他父親的打擊也是沉痛的。
等等,劉清泉知道他的兒子在死前留下過一個遺腹子嗎?
如果我猜的沒錯,汪怡那個一歲半大的孩子小亮,應該就是劉清泉的親生孫子。可是按照汪怡的說法,她擔心自己死後根本無人照顧小亮,難道她並沒有將小亮的存在告知給劉星榮的父親劉清泉?
看起來,劉清泉,劉星榮,汪怡這三個人間,還有什麼我不知道的關係存在著。
儘管原則告訴我,這件事情是別人的家事私事,跟我無關。
但我惶恐不安的內心告訴我,我總該做點什麼,去幫一幫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汪怡。哪怕不能讓她活下去,也要找到合適的人替她照顧還沒有長大的小亮吧。
看起來,得去找劉清泉打聽打聽情況,我想要驗證我的猜測。
跟陳創說明情況,我打算馬不停蹄趕往劉清泉的家,他理解了我的意思,卻還在糾結自己沒有找到紅色蝴蝶結髮卡的真正主人。
在他看來,沒有找到汪怡,就不算真正的完成了任務。
「要不我再讓洛克出去找找吧。」陳創一臉歉意地看著我,然後又加了一句,「不然你的利比亞火腿我收得不安心。」
我笑著搖搖頭,指了指他給我提供的資料:「你已經幫我找到她了。」
「哪有?」陳創盯著資料看了半天,「都是劉星榮的信息啊。」
「這裡。」我指了指紙上那個刺眼的犧牲日期,「三天後,就是劉星榮逝世兩周年的悼念日。我只要等在烈士陵園裡,她就一定會出現的。」
陳創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利比亞火腿我已經買了,快遞還得好幾天,到時候你就來中介所拿吧。十分感謝那三位小朋友的幫忙,回去可以要好好獎勵它們哦。」
「一定一定。」陳創笑著跟我告別,然後離開了。
我換了身簡單幹練的打扮,隨後下了樓,打了輛車,直奔劉清泉家而去。
一路上,我都在考慮該怎麼和烈士的老父親開口,思索半天,終於想到一個不錯的主意,於是下車路上又買了一大束白色的捧花。
照著地址找上門,我的心情還有些緊張,一方面是要和一個之前從未見過的陌生人交流,另一方面我還要用一個善意的謊言去欺騙他說出真相。
「噔噔噔!」我敲響了大門,屏氣凝神等待劉清泉的出現。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年紀大約五六十歲的中年人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看著我,詢問道:「小夥子,有什麼事嗎?」
「您是,榮哥的父親劉叔叔吧!」我臉上掛著十二分熱心的笑容,將手中的白花奉上,「我是榮哥隊伍里的後輩,你可以叫我小秦,我今天正好路過這裡,突然想起他家好像在這,所以想來看望下榮哥。」
中年人一聽到我叫出了他兒子的名字,眼神中的警戒心瞬間放下了大半,臉上立刻掛起了笑容,邀請我進家門坐坐。
「快坐,吃蘋果嗎?」劉叔叔很熱情地給我洗了個蘋果,弄得我有些臉紅。
我拿著蘋果,目光在房間里遊盪,這是一處很普通的民宅,一廳兩室,不大,收拾得緊緊有條。
而劉叔叔也似乎看出了我在找什麼,帶著我進了裡面的一間屋子。
屋子裡很暗,拉著窗帘,空氣沉悶得像許久沒有開窗換過氣。劉叔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出手按下電燈的開關。
一瞬間,光就刺透了房間里的黑暗。
「榮哥他,之前就住在這個房間里嗎?」我走進房間,看到床頭的小桌板上擺著劉星榮的照片。照片里的那個男人,國字臉的嚴肅面孔下是止不住的輕微笑意。
桌子上一塵不染,看得出,常常有人來打掃。電腦和遊戲機原封不動地擺在那裡,一邊的書柜上密密麻麻塞滿了漫畫和遊戲CD。床邊的床頭柜上,放著一副耳機,WALKMAN沒有連在耳機上,反倒是胡亂的塞在了枕頭下,露出一角。
這屋子裡的擺設不像是個二三十歲的年輕人,倒更像是個十多歲喜歡玩鬧的高中生。
這些都是劉星榮活著的痕迹,我目睹著這些痕迹,彷彿能夠在這些斷壁殘垣當中看到他青春年少時的光影。
「他上軍校入伍之前,就一直住在這。」劉叔叔點點頭,「不過後來他工作忙,很少再有回來的時間,這房間就一直這麼空著了,還像是他上高中時候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我慢慢踱步過去,將手中的花輕輕擺在了桌上,然後雙手合十,做出祈禱的姿勢。
「謝謝,謝謝你啊,過了這麼久,還記得來看望這孩子。」劉叔叔的聲音有些哽咽,「他要是知道有戰友來看他,一定也會很高興的——啊,對了,忘了問你了,你是星榮什麼時期的戰友啊?」
「啊?」面對這個問題,我一下子傻了眼,完全沒有經歷過的事情要我如何去現編一個合理的答案?
但看起來好像也不用我現編答案了。
因為劉叔叔已經攤牌了。
「這兩年來,星榮大大小小熟悉的戰友都來看望過他,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我都記得,根本沒有你這號人。你能來看星榮我很高興,但我還是要問你,你為什麼要冒充星榮的戰友!」老頭子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
「你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