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多情少年（1）

我接下來要講的故事不是我的故事，是吳桐的故事。我認識吳桐這個人，是在和秦雲斗拳之後，我真正認識到了什麼是高手。如果這世界上有天才，那吳桐無疑就是天才中的一個。正如愛因斯坦的智商在一百五十一樣，吳桐的練武天分也在一百五十，只多不少。在沒有見到他之前，我覺得心意已經是高手了，可是和吳桐比起來，他還是差了一點，吳小江也差了一點。而我則差了一大截。

我不知道吳桐到底是敵還是友，或者他只是一個陌生人，但他對我的影響的確很大，就在見到他之後，我開始思索人生和武術的道理。

所以我不得不從頭說起。三年前……

十七歲的少年本來就是在做夢的年紀，吳桐也是如此。就讀於一所普通高中的他卻有著不平凡的身分，可是他從沒想過讓別人看過他的身手，因為他不屑。師傅曾經說過，練武的人都有一根傲骨，所以，儘管他的衣服最破，吃的飯最糟糕，他還是不願意和這群「孩子」在一起玩鬧。

可是唯獨有一個人例外。

十七歲的少年豈非也是多情的少年？

她的眼睛有如澄澈的海洋，她的鼻子小巧而jīng致，她的耳朵可愛得像洋娃娃。這一切無不吸引著吳桐，可是他不能說。驕傲的人豈非也是自卑的人？正因為他自卑所以他驕傲。吳桐除了一身傲人的武功之外，別無他物。師傅也是如此，如果窮可以遺傳，吳桐無疑遺傳自師傅。

當今這個時代不是武術的時代，所以除了練武之外，師傅還將吳桐送去了學校，可以說，師傅對吳桐如同父親對兒子一樣。又有幾對師徒不是這樣？有的師徒的感情比父子還深。

現在吳桐就躺在自己的破床上。

「一，二，三，四，五……」他已經無聊到了數蒼蠅的地步。「二十四隻。」他喃喃地說，他突然起身，從一個抽屜里掏出一把牙籤，牙籤順著他的手指飛shè出去，「嗤嗤」地帶著破空的聲音。

「一，二，三，四……」吳桐開始清點自己的戰果。「唉，只有二十隻嗎？還是shè偏了。」他嘆了口氣，又躺倒在了床上。蒼蠅已經死得差不多了，他沒有興趣再犧牲掉它們的生命。

「師傅！你終於回來了！」吳桐興奮地喊，因為師傅一回來，他便不用再無聊了。

一個高大的五十多歲的男人走了進來，他有一條腿是跛的。可是他的眼睛卻透著一股明亮，讓人不敢逼視。

「今天的生意怎麼樣？」吳桐趕緊倒了杯水，水杯是油油膩膩的，可是男人一點兒都不在乎。那隻因為他的手比杯子還要臟。

「生意？如果連你老子我的修車攤都能算生意，那還有什麼不算生意？」男人掏出一捆皺巴巴的毛票。「中午只吃了兩個饅頭，餓死我了。還有飯沒？」

「飯？」吳桐轉了轉腦袋。「地上的算嗎？」

男人低下頭掃視了一下。「你打算讓你師傅吃二十隻蒼蠅嗎？」

「不夠？」

吳桐突然感到床向下塌了一寸，他知道師傅發怒了。他的反應並不慢，所以他立刻縱身跳到了桌子上。牙籤還在抽屜里，他順手甩出七八根牙籤，八個點急速地打向男人的四肢和頭部。好快！

可是男人只是擺了擺手，這些牙籤都不見了，他一手成爪，一手后壓，無聲無息地向吳桐抓去。吳桐像猴子一樣翻到了桌子下面。「師傅，桌子打壞了還要修！」他嘴裡說著，身體已經從桌子下面又翻了出來，一拳搗向男人的下yīn。

「好小子！想讓你師傅斷子絕孫！」男人呼喝著，身形一閃，已經從牆上摘下一口寶劍，這屋子裡最值錢的也就這把劍了，而且不是一般的值錢。昔rì專諸刺吳王僚所用的魚腸劍便在這裡，這把劍的名字就叫做魚腸，沒有劍鞘，無論是誰看到這把劍都會當作破銅爛鐵，但就是這樣一把劍，卻染上過至少五十個絕頂高手的鮮血！古銅sè的劍身上點綴著點點青sè，這是斑斕的血跡，血的時間久了，並不是暗紅sè，而是青黑sè。這把劍並不鋒利，但卻有一股氣勢。試問，一把殺了無數高手的劍，一把染上了無數名家的劍，這該是怎樣霸道的氣勢！這樣的氣勢不能硬接，所以吳桐從桌子上也拿起了一樣武器——一隻筷子。

筷子不能算作利器，但是在吳桐的手裡，卻如同一支短劍！「嗤嗤」的破空聲應手而出，筷子是不能和劍相提並論的，所以吳桐並不想拿自己的筷子硬磕師傅的劍。短劍的劍法和長劍不一樣，長劍講究一寸長一寸強，輕靈中帶著凌厲，而短劍則要快而詭秘。所以兩個人的筷子和劍根本就沒有碰撞，只是向空虛刺，儘管是虛刺，但在劍術名家看來，這已經是生死相搏了！

可是吳桐的臉上還帶著輕鬆的微笑，師傅的嘴角也帶著微笑，這樣危險的招數在他們來看不過是過家家一樣平常。

「嗤嗤」。

吳桐的筷子上蘊涵著的力量並不弱，但這並不是他的全力，如果他使出全力，那他一定已經是個死人，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就期待於自己的一擊是不明智的。他的筷子突然指向師傅的咽喉，師傅的劍必須橫斬回防，就在這一瞬間，吳桐的手法變了，他的左手一直捏成劍指為的就是點穴，左手並指如劍刺向師傅的肋下，師傅同樣左手變爪向手上抓去，兩個人的手沒發生觸碰，在皮毛挨著的時候變已經分開。

「師傅你慢了。」吳桐放下了筷子，可是那筷子突然斷成了四節。

「慢的是你。」師傅突然從衣袖上挑起一縷頭髮。「你在戳我衣服的時候被我削掉了腦袋。」

吳桐笑了笑。「你在削我腦袋的時候也被我戳破了脾臟。」他一指師傅肋部的一個小洞，那便是剛才他用筷子戳出來的。

師傅的臉sè沉了下來。「你小子的功夫越來越長進了，敢對我下毒手。」

吳桐嘆了口氣。「我若能傷到師傅半分就好了，可惜我的筷子已經斷成了四節。」

「你若用劍，我已死了。」師傅嘆了口氣。「你的本領已經不在我之下，就算是在昔rì，你的武功也可排進前二十名了。」

「可是現在不是過去了。」

「的確……」師傅沒再說什麼，他端詳著自己的劍，不知在想著什麼。

「師傅，我想……我想憑藉自己的本事出去闖蕩！」吳桐突然說道。他的心裡有夢，也有一個女子。

「你有什麼本領？」師傅苦笑道。「現在已經不是武林的社會了。」

「我可以做俠客。」

「現在已沒有俠客。」

「那我便要做最最有名的人，我要有錢！」吳桐突然坐了下來。「再也不吃這種硬邦邦的饅頭了！」他氣呼呼地把饅頭掰開，隨手一扔，竟然將饅頭嵌入了牆裡。

師傅的眼光看著那個饅頭，那目光里不知道是感慨還是悲哀。

「隨便你吧。」這是一個老人無奈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