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 7 章

高陽里最早並不叫高陽里,而是叫作西豪里。

荀淑生有八子,時人謂之『八龍』,皆才名出眾,當時的潁陰令以昔年高陽氏有才子八人,而今荀氏有八龍,遂改西豪里為高陽里。

荀靖的宅院一年無人居住,卻仍舊乾淨整潔,庭院中綠植茂盛,想來是有人定期來打理。

昨晚荀緄還確實板著張臉坐在堂上,原是想要好好訓訓一把年紀了還想一出是一出的弟弟,結果這甫一看到荀靖便心軟了,左看右看感覺瘦了,再一看到還懨懨的小侄子,又聞他先前生了場大病,頓時心疼得不行,一時什麼氣都沒了,趕緊讓兩人先回去休息。

這一來二去,待得第二日,再大的火氣也消得差不多了,頂多就是冷著張臉,但這種程度對於荀靖而言毫無影響,他施施然坐在荀緄下首,順便對著邊上的荀爽燦爛一笑。

荀爽:……

他三哥每次笑得這麼燦爛總歸沒什麼好事。

終究是一年未見的思念壓倒了從小的危機預感,他矜持的向荀靖回以一笑。

大人們坐於堂內議事,荀晏則與幾個許久未見的兄弟們待在一塊。

說是兄弟,實則只有兄,沒有弟,這一輩里就他年紀最小,幾個已經初顯風華的少年郎里夾雜著一隻矮個子的小豆丁,還格外顯眼。

院中栽著顆老柳樹,枝幹上光禿禿的,在周邊常青的松柏對比下顯得格外荒涼,一個冬日下來將柳樹身上那些生機逼走,一陣風吹來,那些柔弱無依的柳枝嘩啦啦的翻飛,露出那一絲細微的綠意。

春天要來了,該是時候抽芽了。

荀晏難得有些生怯的跟在荀攸身邊,試圖將記憶里的臉和眼前一張張面容對上號,他五歲前的記憶實在模糊,一時間竟然有些認不出人。

直到有個約莫十七八歲的清秀少年笑眯眯蹲下了身子,與荀晏平視。

「小狸奴,難不成不認識我了?」

他狀似失落的說道。

荀晏沉默三秒,試探性的喊了聲「兄長」。

「……真不記得了?明明狸奴幼時最喜歡諶了。」

這回他真的瞪大了眼睛,語氣中滿滿不敢置信。

荀晏猶豫了一下,把自己一張白生生的小臉大半掩蓋在了荀攸的寬袖之後,露出一雙貓兒似的眼睛,謹慎的盯著那清秀少年。

「四兄又騙人!狸奴從小就最討厭四兄了!四兄會騙狸奴的糖吃!」

他脆生生的喊道,語氣中包含著記憶中縈繞不去念念難忘的怨氣。

荀諶:……

怎麼小孩記性這麼好?騙了塊糖記到現在?

荀攸幽幽看向了荀諶,一雙風流多情的桃花眼中情緒複雜,但荀諶敏銳的抓住了那一縷譴責。

荀諶眉頭一擰,正欲再為自己辯駁些什麼,話還未出口便被人狠狠敲了下腦袋。

「嗷——」

「友若調皮,竟連這種事都幹得出。」

剛剛下了黑手的深衣少年仿若無事收回了手,無視了荀諶的哀嚎,略帶歉意的看向了荀晏。

「晏弟長高了許多。」

他嘆道。

荀晏羞澀一笑,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長高,但是有人誇誇他就很開心,三兄比四兄好太多了。

眼前的深衣少年名喚荀衍,字休若,是荀緄的三子,只是其上二兄早逝,他便是最年長的哥哥了。

「瞧著確實高了不少,以前那是低頭都看不到。」

荀諶笑嘻嘻應和道。

荀晏緩緩低下了頭,感覺自己拳頭硬了,他又不是長在土裡,哪會低頭都看不到!

粉雕玉琢的小糰子泫然欲泣的低下頭來,看上去還是很能唬人的,反正邊上幾個少年都被唬住了。

「狸奴莫,莫要傷心。」

荀諶有些結巴,他壓根沒想著要把人惹哭,只是看著小孩可愛就想逗逗,這孩子幼時可不是什麼軟弱脾氣,雖然身子弱,但也挺有脾氣的,惹急了也很少哭,只是會想盡法子扳回一城。

怎麼出去了一年就從生猛糰子變成了軟糯糰子,莫不是在外頭受了什麼欺負?

見小孩低著頭縮在荀攸身後,也看不清表情,荀諶一下子急了。

「都是四兄不好,狸奴莫哭,回頭四兄……」荀諶憋了半天來了句,「四兄給你糖吃。」

說著他從兜里掏出了一大把糖,也不知他隨身帶著一堆糖是要做什麼,但這會確實起了作用。

剛剛還一副委屈巴巴模樣的小孩身手敏捷的如同一隻狡猾的幼貓般從荀諶手中快速接過了糖來,想了想還張嘴狠狠朝著荀諶指尖咬下。

荀諶發出了做作的慘叫。

小孩還沒換牙,米粒般的牙咬在指腹上,就剛一開始使了點勁,其後可能也怕真咬疼人了,只是在指腹上恨恨的磨了磨牙。

不疼,還有點癢,但總歸得給小朋友一個面子。

荀晏顯然也發現了荀諶的做作敷衍,他抱著糖扮了個鬼臉,噠噠噠躲回了荀攸身後。

周邊幾個大點的少年都憋笑憋得辛苦,荀諶倒是毫不掩飾大笑,原來不是成了軟糯糰子,而是成了芝麻糰子,外頭白,裡頭黑,但總歸還是以前那個孩子。

荀晏癟了癟嘴,感覺四兄實在討人厭,他突然想起了什麼,拽了拽荀攸的袖子,問道:

「公達,阿兄怎麼不在?」

他所言阿兄指的是荀彧,他幼時母親早逝,父親又無照顧幼兒的經驗,所以很多時候被放在荀緄屋裡,由幾個兄長帶他。

其中荀衍年長,忙於學業,荀諶頑皮,天天逗他玩自己出去野,只有荀彧性子沉穩耐心,不過十三四歲的小少年帶著自己懵懵懂懂才四五歲的堂弟啟蒙,荀晏也與荀彧最親近。

荀攸沉默了一瞬,才道:

「文若這兩日微感風寒,在房中休息,想來過兩日大好后便能來見狸奴了。」

「嚴重嗎?我可以去看看阿兄嗎?」

荀晏有些擔心的問道,記憶中阿兄向來禮數周全,形容規整,他從未見過阿兄病時模樣,阿兄也甚少生病,怎麼這一回來就病了?

荀攸搖頭。

「不是什麼大病,只是有些咳嗽,文若念及小叔父體弱,怕過了病氣。」

說來也好笑,他那同樣年齡不大的文若叔父得知荀靖父子即將歸家時,雖說言行如常,但舉止間卻不由帶出幾分少年人的雀躍,誰知等人真回來了,自己卻因倒春寒染上了風寒。

荀晏眨了眨眼,乖巧點頭回了聲「喔。」

日頭漸盛,不知名的鳥兒自林間天際飛過,屋裡頭的大人們也不知在討論些什麼,朝食都未用,只是叫人送了些點心進去。

荀攸怕小孩子腸胃弱,不敢讓他一起就吃點點心果腹,便先帶著荀晏去用飯。

小孩子很乖,也不挑食,給什麼吃什麼,就是飯量小,和吃貓食一樣。

飯後荀晏一臉饜足的捧著溫溫的蜜水,眯著眼睛,愈發像一隻太陽底下快融化了的小貓,荀攸終究是沒有忍住,伸手呼嚕了自家小叔父軟乎乎的腦殼。

荀晏順從的蹭了蹭荀攸的掌心,非常給面子的讓摸了好一會兒。

「小叔父可要午睡?」

荀攸見荀晏有些睜不開眼懶洋洋的模樣,猶豫了一下問道。

他其實並不清楚荀晏平時的作息,可現在荀靖不在,荀晏又親近他,他總歸得照看好孩子。

有一種自己年紀輕輕就多了個兒子的感覺。

荀晏歪頭思索了一會,沒有直接回答,反問道:「公達為何不喚我乳名?」

他真心感到疑惑,荀攸大了他許多,碰著他別的兄弟都不大喊人家叔父,偏偏對著他就是喊叔父了,還要加個『小』字作前綴。

「狸奴,」荀攸從善如流,也不知到底聽沒聽進去,「攸倒是覺得『小叔父』這一稱呼也不失親近。」

荀晏:……行叭,你開心就好。

他揉了揉眼睛,再睜眼時又是精神奕奕的一隻糰子,他興沖沖的跑進了庭院里,東竄西跳的,一會還指揮著阿良不知道在翻騰些什麼。

荀攸抱著書簡坐在廊下,不時抬頭去瞧瞧,深切的為小孩子充沛的活力而感嘆,剛剛還睏倦不堪,現在也不知道是找到什麼好玩的了。

倏而他想起了什麼,喚僕從煮上了藥茶,先前在南陽時他見小叔父老是皺著一張小臉喝藥茶,便特意要了方子,據說是潤肺活血之用,常喝喝也是好的。

不多時,荀晏噔噔噔的又回來了,正欲說些什麼,目光突然撇到一旁小爐上正咕嘟咕嘟冒泡的藥茶,笑容逐漸消失,兩人對視,突然相視無言。

荀晏沉默是為著都離了南陽,這苦兮兮的藥茶竟然陰魂不散的跟到了潁川。

荀攸沉默則是因著荀晏怪異的打扮。

小孩不知從哪找了塊白色絹布,將一張小臉包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的杏眼。

「小叔父如此裝扮……是為何?」

他遲疑著問道。

荀晏暫時忘卻了面前還冒著泡的藥茶,瓮聲瓮氣且理直氣壯的回答道:

「包嚴實了就不會被過了病氣,這樣就可以去看望阿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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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在全員美人的家族做謀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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