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情傷

第071章 情傷

「師父,鳴峰可能是一早有事出門,沒來得及打招呼。」我安慰著張機,心中卻在懷疑他根本是一夜未歸。他到底去了哪裡?

張機憂慮道:「峰兒以前不管要離開多久,都會先跟為師打聲招呼,從來不會不辭而別。關於梅花劍俠的傳聞我也聽說了,昨天峰兒一直坐立不安,他是不是在外面惹了什麼禍?」

我心裡有些不安,卻微笑著說:「師父,昨天我不是說過了嗎?植公子已經知道那個刺殺他的梅花劍俠是假冒的。況且,江湖上少有人知道鳴峰的身份,他不會有事的。昨天,我想,他是擔心我吧。」

張機仍然眉頭緊皺:「唉,就是知道有人假冒他的身份為師才擔心,擔心他以前在外面惹了什麼仇家,現在人家上門報復了。我昨天問他,他又不肯說。」

我安慰道:「我想,只是有人想借用他的名號而已,師父你就放心吧。要是他下午還不回來,我會派人去找他。」

張機心懷稍微寬慰,點點頭:「只能這樣了。」

我站立起身,說道:「師父,芝兒先回房去拿點東西,醫館那邊還有事做,一會兒我就不過來了,直接去醫館,有事就讓小霞去叫我。芝兒這段時間不能陪你,師父要是悶了,就去七星園看看錶演吧。」

張機稍感寬慰,點頭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我這段時間在做一個研究,不會悶。」

我好奇道:「什麼研究?」

他呵呵一笑:「等為師稍有成績之時再告訴你吧。」

我笑了笑,也不勉強,行了個禮,回到房間,正準備拿葯,只見梳妝台上擺著一封書信。看到信封上熟悉的筆跡,我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心急火燎地抽出信箋,攤開,只見上面寫著:「果然,你最喜歡的還是他。難怪你不肯嫁給我。他說要娶你的時候,你很高興吧,我祝福你……我走了,不要來找我。請替我照顧好爹,告訴爹,就說峰兒不孝。鳴峰筆。」

我渾身顫抖,如遭雷擊。他昨晚竟然去了醫館,聽到無名說要娶我的話。可是,我說我有未婚夫這一句,他卻沒有聽進去。他竟然如此不信任我……他又一次不信任我了……

他就這樣走了,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我心裡悲苦萬分,傷心憤怒到了極致,緊握雙拳,將快要流出的眼淚硬生生逼了回去,就連指甲劃破了手心也沒感覺出來。張鳴峰,張鳴峰,枉我對你至真至純,你就這樣對我?我突然狂笑起來,笑到聲嘶力竭,笑道眼淚直流。

「芝小姐,芝小姐,你怎麼了?」小霞什麼時候進來的,我不知道,她的聲音充滿害怕,「芝小姐……你這個樣子,好嚇人……」

張機也循聲趕了過來,滿心憂慮:「芝兒,你怎麼了?」

我回過神來,擦了擦眼淚,悄悄將信箋納入衣袖內,捂著肚子笑道:「我……沒事。我只是想到了一個很好笑的笑話,笑得我肚子都痛了。」說罷,我笑得更加大聲,把頭高高抬起。此刻,只有笑,才能撫平我的傷痛,只有抬高頭顱,我才能把懦弱的淚水收回體內。可是,師父,你要怎麼辦?我該如何向你解釋?

張機拍拍我的背,奇道:「什麼笑話讓你笑成這樣?說來為師聽聽。」

聽到動靜的瑞香和小青也過來湊熱鬧:「我們也要聽。」

我終於收住笑聲,忍住那蝕骨的傷痛,生怕雙眼裡面濃濃的哀傷泄露了我的秘密,我低垂下眼帘,淡淡說道:「也沒什麼。醫館還有事,我走了。」說罷,在他們猜疑的目光中,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數九寒天,天寒地凍。比冰天雪地更寒冷的,是我的心。我眼神空洞,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走。此刻的我,不想見到任何一張熟悉的面孔,只想安安靜靜地沉浸在我的世界里,悼念我的這一段愛情。

等等,我剛才用了這個詞……悼念?

心中突然有兩個聲音糾纏不清,令我無所適從。

一個聲音說:「呵,劉蘭芝啊劉蘭芝,你難道就這樣放棄這段感情嗎?他不過只是一時誤會,你也知道他個性衝動,等他回來,你們再心平氣和地把話攤開,只要他認識了錯誤,你們還會跟以前一樣。」

另一個聲音說:「我說過,我的愛情里揉不得一粒沙子,他對我的不信任,足以粉碎我對他的愛情。他以前懷疑過我,現在懷疑我,就算這次把誤會解釋清楚,將來,他還會因為別的事情懷疑我。我不想這樣一次次地被誤會,一次次地被傷害。不是我不要他,而是他拋棄了我。」

甜蜜憂傷,往事一幕幕滑過,我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中午。

我嘴角牽出一抹笑意,裝作輕鬆地說道:「師父,鳴峰的信,我剛在他房間找到的。」

張機一怔:「我上午找過,都沒看到啊。」接過信件,看了起來。

呵呵,他當然不可能找得到。這封信,是我拿著張鳴峰的筆跡找人仿寫的。

看罷書信,張機鬆了一口氣,旋即不滿地說道:「這孩子,做事總是這麼衝動。茫茫人海,他去哪裡找他娘?」

我咬了咬嘴唇,安慰道:「他不是說了嗎?有江湖上的朋友見過師娘,有了線索,找起來會方便很多。他是大人,會照顧自己,師父你就別擔心了。我想,最多半年他就會回來的。」

半年,我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期限。半年之內他若不回來,就算找到天涯海角,我也會把他揪出來,然後……

然後,我會怎樣,我又該怎樣?給他一巴掌踢他一腳然後從此陌路?或是,撲進他的懷裡,哭訴我的苦楚?

我茫然了。

張機嘆了口氣:「對於你們年輕人來說,半年的時間很短暫。可是,為師老了,沒有幾個半年了!就快要過年了,他竟連陪爹過個年都等不及,看來他娘在他心中的地位,遠遠比我這個爹要高。唉!」

我心底一股酸楚漫了出來,不由得蹲在張機腳邊,把頭輕輕靠在他膝上,輕輕說道:「師父,芝兒會一直陪著你。也許,鳴峰很快就會回來。」我心裡嘆了口氣,為了師父,我決定放下我的自尊,立即去讓九華堂幫忙尋找張鳴峰。

張機撫摸著我的頭髮,幽幽地嘆了口氣。

時間不曾為誰停留,一分一秒慢慢溜走,張鳴峰像是憑空蒸發了一般,音訊全無。他到底去了哪裡,連九華堂都打探不到?我在傷心憤怒中一天天種下希望,一天天收穫失望。恨意慢慢累積,我越來越懷疑,當他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我還能不能原諒他?

無名在傷勢稍微好轉之後,留下「我會回來娶你」的字條就消失無蹤了,氣得我暴走,把字條撕得粉碎,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不但他,連趙文、端木、青玄以及水芙蓉等人也消失無蹤了。

我有時候不禁問自己,要是我早知道張鳴峰會誤會我,我還會不會出手救無名?我問過自己不下十遍,每一次的答案都是肯定的。因為,我把無名當作朋友。當時的情形,如果換作是任何一個我的朋友或是親人,我都會出手相救。

曹丕出了事,曹府陷入一片低氣壓中。曹植這些天忙著追查兇手,也不見蹤影。在這種情況之下,我和瑞香的演出自然取消了。曹宇提前支付了所有費用,他因為自己違約,又或是因為面子,他並未向我們要回出場費。黃燦燦的六千兩黃金,就這樣白白落入我和瑞香的口袋。

「姐姐,這些錢,我不能拿。」當我把三千兩黃金分給瑞香的時候,她死活不要,「瑞香本是姐姐的人,瑞香賺的錢就是姐姐的。」

「瑞香,你不必覺得欠我什麼。就算你以前欠我贖身的錢,你也早就還清。」每次說道這個問題,我們都會爭執不休。

她拗不過我,換了個說法,微微一笑道:「城外還有很多難民,這些錢,就當姐姐替我拿去做善事吧。」

我還能說什麼呢?我只能緊緊地抱住她。

有一天,我收到了從廬江來的包裹。娘親他們過得很好,大嫂的肚子日漸渾圓,大哥對她越來越好。焦仲卿還是頹廢不振,焦麗卿則有了心上人,茶莊生意也紅紅火火。包裹中還有夏小雅托他們轉的信件。夏小雅和江志遠找到了夏侯淵,給我寫信的時候,他們正在漢中。看著遠方來的消息,我滿心都是溫柔。即使沒有愛情,我還有友情和親情,足以支撐我在以後的日子裡堅強地活下去。

不知不覺,過年了。沒有張鳴峰,即使有我刻意裝出的笑臉和搜腸刮肚講的笑話,這個年過得並不圓滿。

我表面上裝得和平常無異,但我的內心已經千瘡百孔。我知道,裡面有道叫做情傷的傷疤在慢慢擴大,腐爛,讓我在夜深人靜時痛徹心扉。有時候我會想起蘇偉平,如果我們沒有遭遇那場車禍,我們現在會不會過得幸福呢?

這段時間,除了偶爾去城外看望難民之外,我把全部心思放在醫館上,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不停地忙碌。只有忙碌,才能讓我感到充實,不再胡思亂想。

我開始給女孩子們講課,教她們護理的基本知識。這些女孩子當中,只有謝春未出嫁的兩個妹妹謝珍和謝珠識字,其他的都是目不識丁,教起來非常困難。好在她們聰明伶俐,又肯學,我改變了教學方法,用畫圖來代替文字,竟然大有成效,她們雖然算不得合格的護士,好歹能夠進行一些簡單的護理工作了。

眼看著醫館由空蕩蕩的一套大屋慢慢充實起來,我心裡滿滿的都是感動和成就感。想不到,我竟然能夠建立一家小型醫院。它麻雀雖小卻五臟俱全,候診區、挂號室、藥房、診療室、護理室、住院部、膳食房、茅房、宿舍區等等一應俱全。

「姑娘,這醫館的裝修,我可是從來沒有見過,分得這麼細,會不會太浪費了?」這些日子下來,我和謝春已經十分熟稔,他雖然對我的各種要求照辦不誤,卻也忍不住提出疑惑。

我笑著回答:「分工細緻才能提高效率和服務質量,這樣裝修是為了讓病人更加舒服,顧客就是上帝嘛。」

「顧客……上帝?」謝春更加糊塗了。

呵呵,一不小心又說溜嘴了。我打了個哈哈矇混過去,借口有事溜走了。

人多力量大,前後不到一個月,醫館的裝修就接近尾聲。我一詢問,大部分工人都願意留下來替我工作。我根據每人的長處安排職位,再掛出招牌招聘,很快將空缺職位填滿,分管診療、藥材採購、財務、護院、膳食等等各類事務。

我又專門定製了工作服,不同的工種統一用不同的顏色和款式,讓人眼前一亮。

還未開張,張氏醫館的知名度就已經蓋過了洛陽所有的醫館。坊間流傳,館長張仲景乃有神醫之稱,名號響亮;張神醫之徒劉蘭芝是前段時間紅極一時的琴藝大師,不但琴藝好,醫術高,人也長得傾國傾城;張氏醫館內部更是跟一般醫館不一樣,有許多稀奇古怪的名堂,讓人嘆為觀止,特別是那候診區的椅子,有弧度的靠背,高矮舒適的扶手,簡直是聞所未聞。

在市民的高度關注下,張氏醫館順利開張。好奇心爆棚的市民簇擁而來,有病的看病,沒病的養生。我另外請了八名醫術精湛的大夫,加上我和張機一共十人,我們每人分管不同的病症,這樣可以一定程度避免誰病患多誰病患少的問題。

我忙得不可開交,除了替病人診治,還要巡視整個醫館的運作,一旦有問題,好及時糾正。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喧鬧。

一個男人大吼大叫道:「你們這裡不是號稱有神醫坐診嗎?怎麼,還有不敢接收的病人?難道是醫術不精,怕開張第一天便醫死了人,讓人砸了招牌?」

「這位兄台,不是我們不收,這位病人實在是……請回去準備後事吧!」

我走出去,只見四個彪形大漢抬著一個中年男人橫在大堂中央,正在跟一個叫做尤偉的大夫吵鬧不休。只見那中年男人面色灰敗,大汗淋漓,表情甚是痛苦,已經神智不清。

我問尤偉道:「怎麼回事?」

他靠近我耳邊低聲說道:「我剛才檢查過病人,沒得救了。所以我沒有接收,讓他們抬回去。」

我緩緩說道:「大夫的職責是救死扶傷,不管怎麼樣,我們開醫館的不能拒絕任何病人,也不能放棄任何救治病人的希望。領他們去我的診療室,再幫我把師父叫過來。」

周圍看熱鬧的人熱烈鼓起掌來,紛紛為我叫好。那四個男人相互望了一眼,面上卻露出蔑視和得意的微笑來,讓我覺得有些奇怪。

尤偉嘴巴張了張,似乎想反對。看到我篤定的眼神,他才低垂了眼帘說道:「是。」

周圍看熱鬧的人個個伸長了脖子盯著那擔架上的病人議論紛紛:「這人看起來跟死人差不多了,劉姑娘能把他救活嗎?」「我看救不活的多。」「是啊,這當大夫可不比彈琴,她一介女流,能有多厲害?」「……」

尤偉帶路,四名男子在中間,我在後面,一行人朝裡面走去。剛要拐過一個彎,我突然聽到外面有人說:「咦,那抬病人的四個人不是隔壁街趙氏醫館的夥計嗎?怎麼會把病人往這裡送?」

我心中一動,冷笑了一聲。難怪那四男的表情怪異,原來是來砸場的。就算你是來砸場的,姑奶奶我也照收不誤!何況,這是人命關天的事情呢?

將病人放到檢查台上,我問那四個男子:「誰是病人家屬?病人哪裡不舒服,病了多久了?」

那四個男子面面相覷,沒人答得上話來。我心裡有數,說道:「先去外面交錢,五百錢。交完錢,我馬上醫治病人。小菲,帶他們出去交費。小琳,去外面取一些冰雪進來給病人降溫。」小菲小琳是我訓練的護士。

「五……五百錢?」一男瞪大眼睛,「這麼貴?搶劫啊?」

我一邊替病人檢查一邊冷冷說道:「嫌貴就把病人抬出去。」

另一個男人連忙介面道:「交,我們交。」另一人惡狠狠說道:「要是交了錢醫不好人,小心你的招牌,哼!」說罷,四人冷笑著隨小菲而去。

張機進來,皺眉道:「芝兒何出此言?」

我輕笑道:「他們是趙氏醫館的夥計,他們的錢,我不賺白不賺。」

張機看了看病人,搖頭道:「芝兒,這病人的病症甚是奇特,這……」

我凝重道:「這種急性腎病,是感染了一種病毒引起的。這個病人延誤了救治,現在右邊的腎臟已經破裂了,幸好,現在還有得救。」這病例極為少見,但正好是我學習過的病例之一。

張機甚是憂慮:「為師從未見過這種病,該如何醫治?」

「腎臟切除。」

看著張機驚訝的表情,我篤定而自信地點了點頭。上一次替人剖腹產的經驗讓我消除了對手術刀的恐懼感,這次,憑著記憶里的知識,我好歹要一試。

這一次,有張機的幫助和齊備的藥物,手術進行得很順利,在我和護士們的精心照顧下,病人恢復狀況很不錯。病人的家屬終於找上門來,對我千恩萬謝。我笑道:「不用謝我,要謝,你就謝趙氏醫館的夥計,是他們帶他來我這裡的。」

我一醫成名。趙氏醫館砸場不成,反而成就了我和張氏醫館的名望。

一天中午我正在午休之時,曹植突然上門造訪。

「子建,好久不見。今天怎麼有空?」看到他,我有些高興。曹丕死了,是否意味著他的地位就牢固不破了呢?他宅心仁厚,以後應該會是一個好皇帝吧?

他微笑道:「是啊,醫館開張我都沒來道賀,實在是不應該,今日特地前來向劉神醫賠罪。醫館運作順利嗎?」

我笑著開玩笑道:「你來不來我可不介意,你送的禮物來了我就滿意了。我們醫館有了洛陽第一公子題字的金字招牌,哪能不順利呢?請上坐。」

他坐在帶扶手的椅子上嘆道:「蘭芝真是奇女子,連這樣的造型,都能想得出來。」

我心裡汗了一下。這是現代常見的椅子,我不過是搬用了而已。我從火爐上提起一壺開水,沖了一泡茶:「來,試試我新配置的花茶。」

「花茶?看這配方,很有意思呢。」他嘗了一小口,眉毛一挑,「聞,芳香撲鼻;看,賞心悅目;嘗,回味無窮。」

我笑道:「這花茶是用各種鮮花和藥材炮製而成,不單是色香味俱全,更重要的是還有養生保健作用。子建要是喜歡,我多配一些叫人給你送過去吧。」

他深深地看著我,脫口而出:「蘭芝做的東西,我當然喜歡。」

我的雙手微微一頓,他也察覺到不應該說出這樣的話來,乾脆低頭品茗,不再說話。

「可有抓到刺客?」我有些擔心無名,旁敲側擊問道。

曹植搖搖頭,情緒沉了下去,自嘲般說道:「想不到堂堂大漢朝廷,竟然連幾個刺客都抓不到。那天刺殺我的人,竟然在我眼皮底下溜走了,說起來真是丟臉。至於大哥……現在連人頭都沒找到,只能用黃金打造了一顆頭顱進行下葬。」

我奇道:「那……你怎麼有空來我這裡坐,不繼續去追查刺客嗎?」

他苦笑著搖搖頭:「一言難盡。總之,從今天起,我不用再追查刺客的事了。」他又喝了一口茶,笑道:「蘭芝,我今天,是來向你討要獎賞了。」

我微微一怔:「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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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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