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與奚綺頤打過招呼后,青年便站在門外守著車。奚綺頤的看病,總有些非禮勿視的流程。
……
「那,那個……」
「沒讓你說話就閉嘴。」
「對不起!」
在青年關上門的下一秒,一開始熱情豪放的奚綺頤瞬間變得冰冷。漓玲剛想問些什麼卻直接被冷眼訓斥了一句,整個人頓時嚇地抖了一下,全身緊繃地端坐在椅子上,心裡不禁疑惑這位真的是醫生么……
奚綺頤很不耐煩地把短髮撩到耳後,無奈地嘆了口氣:「所以,你是突然脫力?」
「啊,嗯……」
她盯了一會兒坐立不安的灰發少女,右手扶著下巴,沉聲道:「左腿。」
「誒?」
「叫你把左腿抬上來給我看看。」
漓玲匆忙照做。奚綺頤將她的腿架到自大腿上,「唰」地一下拉開她的褲管,右手在那白凈纖細的小腿上按了幾下,有些緊張的漓玲不禁咽了口唾沫。
持續了十幾秒的按捏后,奚綺頤將漓玲的腿放下,又捲起她的袖子,輕輕捏住了她的脈。
又過了二十多秒,奚綺頤的眉頭漸漸緊鎖。她抬起眼來,冷冷地問道:「貧血?」
「啊,嗯……」
「你覺得我會信嗎?」
面對奚綺頤的話,漓玲的心裡「咯噔」了一下。
奚綺頤將她的手隨意甩開,起身走進櫃檯后的門內。翻箱倒櫃的聲音響了幾秒后,她手中抱著一大堆東西從門中緩緩走出,之後將這些物件隨意地堆放在椅邊。
「背朝我,衣服脫了。」
漓玲一嚇,下意識地朝門口方向看去。
「放心,他不可能偷看的,毛還沒長齊的小孩子能有多少料?要不是看在他的份上你就算跪下來我也不可能給你檢查。」奚綺頤一手撐著腦袋,語氣很是強硬。
「謝,謝謝……」
心裡已經徹底害怕成一團的漓玲乖乖轉過了身去。隨著衣物摩擦脫下的聲音,光潔嬌小的背部展現在眼前。
奚綺頤用右手在一個陶罐中沾些類似油的液體順著漓玲的脊椎抹下。接著左手戴上一個布滿複雜紋路的手套,大拇指分別在後頸、肩胛、腰椎處各進行著不同輕重的按壓。
表情漸漸變得詫異,從檢查腿部就產生的一個疑點重重的猜測愈發清晰起來。她不禁咽了口唾沫。隨後食指在少女風池穴上滑過,手掌輕輕蓋在她的頭頂,閉眼凝神。接下來奚綺頤並沒有任何動作,只是臉色變得越來越凝重。
直到手套上的紋路隱約冒出淡藍色的熒光時,奚綺頤的表情愈顯凝重。
「結束了……」自己的猜想十有八九是正確的。而得知這個情況的奚綺頤,無論如何也輕鬆不起來。
「啊,麻煩您了。」雖然很快,但漓玲仍感覺彷彿過了一年之久。她長長舒了一口氣,道了聲謝后快速穿上了衣服,「那個,請問……我有什麼問題嗎?」
她剛一回頭,看到的卻是眉毛都擰到了一起的奚綺頤,心不禁一下子懸了起來,一聲也不敢吭地注視著對方。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著,每一秒都顯得無比漫長,以致心跳的搏動聲也那麼清晰。
似是終熬不過這壓抑的死寂,奚綺頤長長嘆了口氣,抬起頭看向漓玲的雙眸。
「你和小無,關係很好么?」
「請問,小無是?」
「啊,就是門口那傢伙。」奚綺頤沖門揚了揚下巴。
「嗯……還,行吧?我和他其實也不是很熟……」
「哦?不是很熟?」
奚綺頤難得在這個狀態笑了出來。
「這種從不白天出門的夜行動物,今早可是為了找某個賣酒的姑娘差點死在太陽下。」
平淡的話語不禁令漓玲睜大雙眼,她想到了晚上為了見青年而去那個沒生意的旮旯的自己,臉不自覺有些發燙。
奚綺頤默默地盯了她一會兒,冷靜到語調沒有任何波瀾地說:「知道你倆認識的不久,但我結識了小無這麼多年了,還從沒見過他這個樣子。真想知道你這孩子究竟有哪裡能勾引他的。」
「我,我……並沒有……」
「行啦,聊聊你的身體吧。」她出口打斷了還想說什麼的漓玲,「你有什麼家族性遺傳病么?」
「唔……沒有。」
「飲食生活方面,最近有沒有什麼問題?」
「呃,如果晚上出門賣酒不算的話,那就沒有。」
奚綺頤的手不自覺扶上了下巴。沒有家族性遺傳,生活沒問題,精神沒問題……果然這孩子的情況,以現在的技術,還是……
她抬起頭盯著漓玲,面色相較之前凝重了不少:「嘖……首先,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嗯……」察覺氛圍有點不同,漓玲擺出嚴肅的表情端坐應道。
「然後——和小無開開心心地去玩吧。」
「誒?」灰發少女的正經下一秒就破了功。她不解地歪著腦袋發出了疑問。
「就這樣吧。你……還是別多想了。我給你抓點葯,再不時來檢查一下,不是什麼大礙。」
「等、等等,那個……」
「費用全免,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了。還是說,你信不過我?」
奚綺頤銳利的眼神讓漓玲有些膽怯。她確實還不是很信得過奚綺頤。畢竟就連青年,二人相識的時間總和起來也還不到一個上午。但內心深處,卻彷彿總有一個聲音告訴漓玲,無論是青年還是奚綺頤,這兩位看似身份不明不白的人,所想所為真的是為了她好。
「我明白了,謝謝……呃……」
「奚綺頤。」
「啊,謝謝奚醫生。」
奚綺頤隨意地點了點頭,然後從一堆東西中掏出了幾個盒盒罐罐,各從中倒出了一點藥丸包進紙包中,丟給了漓玲。
「午飯後白一粒黃一粒,睡前三黑一紅。至於吃不吃就看你的信任了。」
確實,這其中包著的可能真的是什麼不能碰東西。但漓玲還是鞠了個躬,將之收了下來。奚綺頤朝她上下揮了揮手,示意可以離開了。
漓玲再次道了聲謝。剛轉過去時,她突然問道:「奚醫生……我真的,沒問題么?」
奚綺頤沉思了一會兒,決定還是開口說:「你想知道?」
漓玲轉過頭看向奚綺頤。一番無言的對視后,她點了點頭。
「結果可能會不盡人意哦?」
「我能接受。「
奚綺頤挑了挑眉。眼前這名天真的豆蔻少女,似乎沒自己想的那麼脆弱不堪。
她神情莊重地凝視著她,而對方沒有畏縮,也同樣鄭重地注視著奚綺頤。
這一次,卻是奚綺頤先放棄了般輕嘆了口氣,隨後在漓玲堅定的目光下,罕見地懷著內疚與不安,緩緩開口:「比較罕見的貧血,罷了……」
……
已經過二十三點了,雖說以青年的體格並不會感到冷,再讓他等上幾個小時也沒有問題。只是這次,他不知為何怎麼也平靜不下來。以往極能潛伏的耐心,此刻正躁動不安著。
隨著路邊飄過一片常春植物的葉子,青年終是等不下去了。他轉過身伸出手去準備開門。然而在還沒碰到把手時,門先一步開了。
「啊,好了?」青年收回了手站定,看向面前的人。
「嗯。」
從門中走出的漓玲歡快地應道,看起來確是恢復了許多。青年微微一笑,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奚綺頤那傢伙沒嚇到你吧?」
漓玲看向地面,含笑道:「是有點凶,不過看得出來,奚醫生其實人很好呢。」
「呵,她值得稱讚的可能也就那一手二流醫術了。」
青年剛收回手,門后緊跟著又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過!分!小無你都沒這麼對待過我!人家也想要被摸頭吶!」
再等個幾年我一定能親手弄死你——青年用冰冷的眼神告訴奚綺頤。
他收回目光,看著少女一頭柔順的灰發:「所以,這孩子什麼情況?」
「嗯?確實是貧血喲,養一下身子就好了。」
青年輕嘆一聲,對漓玲柔聲道:「以後少出來買酒吧,把身子養好要緊。」
「嘿嘿,這我不敢保證哦……」她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青年不好再說什麼,也只得沖笑得燦爛的漓玲以微笑回應。
奚綺頤一臉慈愛地看著兩人,柔聲說道:「行了,該囑咐的都囑咐完了。小無,送人回家吧,別讓她凍著了。」
聽到奚綺頤的提議,漓玲的第一反應就是婉拒。然而還不待她開口,青年便緊跟著應聲道:
「嗯,大晚上一個人真的不安全。走吧。」
「啊不用,我可以……」
「你的酒姐姐我要一壇哦~祝你生意興隆~」
面對唱雙簧般的兩人漓玲仍想再說什麼,但最後還是沒有開口。她明白二人的想法,十分感激的點了點頭后,便收來奚綺頤的百元鈔找了錢。
「好嘍~兩位走好~晚安~小無不要對她做什麼奇怪的事哦。」
「祝你一睡不醒。」
「啊,今晚麻煩您了。奚醫生再見。」
目送著漸行漸遠的兩人,奚綺頤逐漸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將手中的酒罈舉到鼻子下嗅了嗅。
「甜酒么……勉強拿來做葯,消毒就算了……我也喝不太來甜酒啊……」
她抬起頭,往二人離去的方向望去。妖艷的美目中,書寫著深深的惆悵。
「造化,可真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