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星期二凌晨一點。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有一對男女正並肩緩步著。

一頭烏黑柔順的短髮，身材高挑奢華，美艷的臉上正寫著滿滿的愉悅。奚綺頤口中輕哼著歌，像個小孩般蹦蹦跳跳地跟在灰發青年身後。

「小無~跟姐姐講一下嘛~你跟那孩子到底怎麼樣了嘛~」

被喚作「小無」的灰發青年——無忘，輕聲咂了下舌。

「什麼都沒有……」

「看！又來！不！信！唯獨小無你這麼說出來的話我怎麼都不信！」

「嘖……」隨著奚綺頤撲上自己的肩頭，無忘頓時感到一陣不悅而皺起了眉。

「下去。」

「不要。」語氣宛如調皮的孩提，奚綺頤環抱著無忘脖子的手臂逐漸更用力了些，任由他怎麼說怎麼晃就是不下來。

終於，忍無可忍的無忘雙眼閃過一瞬銳利的綠光。

下一刻，他曲收左腿順時針迅速轉動肩膀，使整個人從下方滑出奚綺頤的熊抱后往左前方倒去，緊跟著右腿猛然發力，一腳將自己蹬開老遠。

這是脫離束縛動作之一，要點就是快到對方的肌肉慣性都反應不過來。雖說是基礎，但像無忘這番行雲流水的動作卻也不容易。而沒料到對方會動真格的奚綺頤頓時只感到懷中一空，緊接著就是襲向全身的失重感。

無忘在即將落地時左腳便已發力，準備不留有絲毫喘息的時間。然而他剛踏上地面的那一瞬間，距脫離束縛並蹬出不到一秒，一股重量感猛地壓到了身上。

嘭！

「嘿嘿，不錯嘛，姐姐我都愣了一下哦~」

遠超於無忘的反應及爆發，這番幾乎不像人類的力量，正是來自笑盈盈地緊抱著無忘的奚綺頤。

「給你三秒鐘時間立刻下去！」但是無忘只感到自己的呼吸愈發不順暢。

「什麼？想要姐姐我更疼愛你些么？真是貪心吶~」

下一秒，青年全身的骨頭都開始發出了「咯吱」聲，他的表情立刻被痛苦所佔據。

「你絕對！是在報復！……」

「怎麼可能，我可是非常寵小無的呦~來……」

「那你、就快鬆開！會、會死呃……」

……

「所以，你倆又是打打鬧鬧到了現在？」

一間深藏於地下的昏暗房間里，一名坐在轉椅上的男子緩緩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面前的男女。

「嗯哼~反正也沒關係啦，對吧？」

「都是這傢伙搞的……」

面對不知道第幾次這樣的二人，男子無奈地嘆了口氣。通過擺在一旁作為唯一光源的電腦屏幕，可以大致看清他臉上「真拿這倆傢伙沒辦法」的表情。

「罷，不管說幾次你倆也都會還是這樣……」他輕輕一蹬將自己轉回屏幕前拿起了滑鼠，「小無的話，還是二級委託么？」

「輕鬆點的三級也行。」無忘雙手插兜，走到椅子後面默默地看著屏幕。

見無忘動起來，奚綺頤也馬上跟了過去蹲在椅子左邊，也看向屏幕道：「你也該勤奮點啦，雙，就給他三級。」

被稱呼為「雙」的男子輕聲應道，接著快速敲擊滑鼠。見此景，無忘不禁感到渾身的力氣頓時被削去了一半，十分心累地小聲抗議著。

男子毫不理會身後的哀嚎，推了下眼鏡淡淡說道：「一個玩了妹子后就不管了的人渣，不知怎麼的法院判不了，妹子他爹就托關係找了過來。」他隨手抓過從一旁印表機中剛剛吐出的一張紙遞給無忘，「那廝的活動範圍。」

無忘轉過身，讓屏幕的光照到手中還帶著些餘熱的紙上。十分詳細的地圖，中央有一個圓圈。

「說起來……」他收起地圖，重新轉過身前傾靠在椅背上，「為什麼這樣的委託會是三級？對方的報酬很多嗎？聽起來感覺不像是有錢人家。」

「確實不有錢，」男子向後往椅背上一靠。委託根據難度及報酬分為一至六個等級，三級則通常是有些危險的中等程度。然而被男子稱呼會小混混的傢伙想必是隨手就能解決的貨色。但卻分為三級那隻能是報酬豐厚了。

黑髮男子向上望去，沒帶多少情感的眼睛透過鏡片冷漠地注視著無忘的瞳孔：「但也沒說，人不願意多給啊？」

無忘的眉毛微微一挑，緩緩移開了視線，看向屏幕，嘴角冷冷地一笑。

「奚綺頤，老樣子，致死量。」

「了解~」

「雙，能聯繫上么？」

「準備好了。」男子淡淡回話道。

電腦前的這名看起來文縐縐的男子叫「雙」，真名不詳，年齡不詳，組織的斥候之一，也是負責奚綺頤與無忘同組織的聯絡以及二人的委託。朝夕相處下來，他早已對無忘認識得了如指掌。每次在發布委託時就已經為他內·定好一份高報酬又相對輕鬆的委託，並針對他的性格做好一切準備及善後。無忘見到他時總覺得他好像偷看了名為「未來」的劇本。

「好了，接下來……」

「那我和小無就先走了拜拜~」

雙迅速探出手抓住剛剛起身的奚綺頤的頭髮將之一把拉了回來，接著手指緊緊按住她的天靈蓋，用恐怖的力道把她的臉緩緩轉向自己。

先前能強勢有如羅剎般的奚綺頤，現在卻強顏歡笑著，頭上滿是冷汗地看向面前那張彷彿來自深淵般寒冷的面孔。

「上頭，開會，給我留這兒。小無想走的話隨意。」

「啊……哈……」

看著如同獵人與獵物般的兩人，無忘在心裡暗笑了下，而後注意重新回到手中的地圖上。

他對如此的二人早已見怪不怪。這樣豪放幼稚的奚綺頤是只有在無忘與雙面前才展現的真正的一面。

聽說曾經那兩人也起過一個大矛盾，導致奚綺頤難得展現了兇悍的一面與雙爭執。在兩個活閻羅吵到白熱化時……後面的事雙還沒來得及講就被奚綺頤按住了嘴，只知道自那之後奚綺頤對雙就好像變了一些，不再像對無忘那般豪放。

「啊對了，小無。」無忘抬起頭看向了雙，對方也正看著他，「聽說。你有名字了？無忘？」

無忘瞬間倒吸一口涼氣，不自覺地就將目光投向蹲坐在一旁的奚綺頤，然而她連忙搖著頭示意「不是我不是我」，看樣子不像在撒謊，那就只能是……

「雙，跟蹤別人可是不好的行為哦？」

「這是我的工作。」

「不包括私人生活吧？」

「這屬於為了防止同事做錯事。」

無忘的眉毛頓時一挑，緊接著冷笑道：「你不會是看到我跟人小姑娘關係好就嫉妒了吧？眼睛宅男單身狗？」

此言一出像是引燃了導火索，雙也猛地長眉倒豎。不知為何奚綺頤的臉也微微染上了兩抹紅霞。

「我只是想提醒你，把握好和普通人的距離。」他瞥了一眼奚綺頤，「你也是，別老以為自己是個大閑人，第二天就工作時間了還喝酒。」

「唔……又不會醉……」奚綺頤像賭氣的孩子一樣嘟起了嘴。

雙長嘆一聲，而後重新面向電腦，淡淡道：「行了，今天要交待的就這麼多。和委託人見面的地點在地圖上標好了，八點整。」

「啊，明白。」

「奚綺頤給我留這兒，回頭去a1α區開會。」

「嚶……」

無忘將地圖折了兩折后揣進口袋，起身揮了揮手后便向門口走去。

「啊，等等，」雙喊住了無忘，看了一眼滿臉沮喪的奚綺頤，撲克般的臉顯出一些不自在，「回頭放假時……幫我帶壇酒來。」

灰發青年愣了愣，而後淡淡一笑，再次揮了揮手，隱沒於門外的黑暗中。

少了一員的房間霎時陷入了寧靜。奚綺頤百般無聊地坐在電腦旁晃蕩著雙腿，而雙則一言不發地看著屏幕。

「吶……雙……」

忽然響起的有些忐忑的柔弱女聲打破了沉寂。

「真的，不要緊么……小無……」

雙似沒聽到地沉默著，奚綺頤靜靜地注視著他的臉面，直到他緩緩張口：

「隨他吧……你也想讓他彌補這段遺憾，對吧？」

奚綺頤低下頭去看向自己的腳尖，顯得有些不舒暢。

「冷靜些……」雙默默轉動眼珠看向她。

「一盞無法燃久的燈能指引一個迷途的人多久。我們能做的，不也只是在路旁靜靜地觀望么。」

他站起了身，輕輕拍了拍奚綺頤的腦袋。

夜幕中，銀月依然無言地向大地揮灑著光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