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簪在誰手
南宮湘被封為美人,遷居珍舞宮。
按魔族的規矩,新寵入宮,侍寢后的翌日寅時三刻入魔族王上的宮殿請安。
南宮湘是個柔若無骨的美人,身上的厚重衣裙都怕壓垮了她,她緩緩躬下身,長裙平鋪錦磚,行禮道:「美人南宮氏拜見王上。」
澹臺文矱不曾喚她起身,從寶座走下,輕輕扶起跪在地上柔弱的人兒,眼中是掩不住的柔情,無奈柔情不予眼前人,眼前人不知,一味地蒙在鼓裡,一點點淪陷。
南宮湘瞟了一眼他的眼睛又快速收回,低聲問:「王上為何這樣看著妾身?」
澹臺文矱輕捻她耳旁的碧藍髮絲,道:「你這一頭藍發,生得很美。」
南宮湘怔住,誇讚她美貌的男子不盡其數,這澹臺文矱卻對自己的美貌視若不見,卻把第一焦點放到自己的頭髮上,倒是罕見。
他只是笑,攜了她的纖纖玉手:「湘兒,我可以這樣喚你嗎?」
南宮湘微微抿唇,點點頭。
澹臺文矱伸出手,撫上她白皙又微微透紅的臉,眼中的人不是她,是另一個人。
蝴蝶簪滑落,她的一頭藍發如瀑布瀉下,嫵媚動人。她被他錮在懷裡,手臂溫柔有力。
思緒與現實交錯,不知懷中佳人是誰。
不管是誰,那些話都是他編造的美麗的謊言……
澹臺霜穎氣呼呼地跑到緲星宮,澹臺綺鴻無聊地搓著身旁疾火的頭,無奈看她一眼,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凡事要冷靜,三百多歲的人了,怎麼還這麼衝動。」
澹臺霜穎搖著她的胳膊,急道:「姑姑,我急啊!你知道嗎?父王新納了個美人,還把珍舞宮賜給她!那宮殿是娘親的,說給別人就給別人了!」
澹臺綺鴻命令她坐下,給她沏了一杯茶,道:「王兄三百多年不曾踏入後宮,如今踏入,說不定還會給你添個弟弟妹妹,你應當開心才是啊。」
澹臺霜穎甩開她的手,憤憤道:「不行!弟弟妹妹只能從娘親的肚子里爬出來!」
澹臺綺鴻欲入口的茶灑了一地,這丫頭怎麼愈發的口無遮攔,和自己小時候那麼像!
她淡定地擦拭著地上的水漬,無奈道:「霜穎,謹言慎行。」
澹臺霜穎隨意拿起桌上的芋泥糕塞嘴裡,含糊道:「謹不了言,也慎不了行!這口氣咽不下去!」
澹臺綺鴻欲解釋南宮氏族被滅門一事,而南宮小姐是無家可歸才被王兄納入後宮。她還未說話,澹臺霜穎就打斷了她:「哼!一定是她用了什麼狐媚術把父王迷暈了,所以父王才那麼寵她!」
「不。」澹臺綺鴻伸出食指搖搖頭,道:「不是狐媚術,是臉。」
「臉?」澹臺霜穎猛一跺腳,疑惑道:「她能有我娘親漂亮?」
澹臺綺鴻繼續搖頭,道:「不是,是一模一樣。」
澹臺霜穎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驚訝道:「一模一樣?!」
「不僅是模樣,還有舞姿,誇張地說,每個旋轉的動作都絲毫不差。」
「竟有這種事……」澹臺霜穎撫著下巴,思索片刻,道:「那我去會會她!」
澹臺綺鴻無奈的看一眼她倉皇離去的身影,拍了拍疾火,嘆道:「希望她別討厭南宮娘娘。」
現下四周無人,澹臺綺鴻站起身,抬手召出八凌鏡,剎那間被吸入鏡中。疾火想追上去,卻撲了個空。
八陵鏡將她傳送到凜紫殿門口,誰知門還沒敲就被結界彈得後退了幾步。澹臺綺鴻連忙站穩,敲了敲結界,道:「三哥,我是澹臺綺鴻,有重要的事兒和你商量!」
結界里沒人應,澹臺綺鴻想著或許不在,正欲離開,那一深一淺紫色身影映入眼中。但澹臺綺鴻的第一反應不是打招呼,而是躲起來,因為三哥身旁不僅有曲栩琢,還有一團濃濃的黑煙。
黑色煙霧說了話:「少主,屬下無能,翻遍了天,也沒找到。」
澹臺傲劂握緊雙拳,儘管心底怒氣橫生,語氣依舊冷淡:「以前那個東西近在咫尺,我卻沒有能力將其打破,如今有了這能力,卻見不到那個東西。」
黑煙道:「屬下認為,少主還是問問她,畢竟只有她在五百年前同少熙交過手。」
澹臺傲劂道:「她記憶缺失,已經不記得這些。」
黑煙道:「少主莫要急躁,一千年都等了,不急於這一時。」
黑煙散去,澹臺傲劂將目光轉向曲栩琢,攬她入懷,一手捧起她的手,問道:「我同那人說了好些你聽不懂的話,你就不問問?」
曲栩琢體貼道:「你不說自然有你不說的理由,我不會勉強你的。」
澹臺傲劂如實道:「不是不願說,只是這件事一句兩句說不清,我會慢慢告訴你。若是長話短說,便是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的將來。如果這件事一直不能解決,我們就永遠不能解脫。」
澹臺綺鴻微微皺眉,他們這是有什麼事兒瞞著我嗎?
澹臺綺鴻想前去問個明白,但仔細揣度,三哥一直都對曲栩琢以外的人極其疏離,直接過去問,他未必會如實相告,還是先回去等等吧。
她本想回緲星宮,半路上遇見澹臺霜穎,便一起去珍舞宮湊熱鬧。
自妙舞駕鶴西去,澹臺文矱一直將珍舞宮禁著。如今南宮湘的到來,讓清冷的宮苑又熱鬧了起來。
澹臺霜穎走進去抓起一塊紅豆糕塞進嘴裡,又同澹臺綺鴻無奈的目光對視,傻笑了一聲:「我,我這是像姑姑小時候,不拘小節。」
澹臺綺鴻扶額,心道:要不說往事不堪回首……
澹臺霜穎拿一塊遞給她:「甜甜糯糯的,比在人間買的還要好吃,姑姑你嘗嘗。」
澹臺綺鴻搖搖頭,再好吃也是別人的,她不會拿別人的東西,便道:「我飽了,吃不下。」
澹臺霜穎取出一個小盒子,在糕點上撒了一些紅色粉末。
自澹臺霜穎的生母妙舞夫人走後,只要澹臺文矱的後宮添新人,澹臺霜穎就會找機會在新人的茶水點心裡偷偷撒藥粉,但都不是什麼致命的葯,至多讓那些美人病幾日不能侍君。
澹臺綺鴻對她的這些行為習以為常,無聊地問了一句:「這又是什麼?」
澹臺霜穎道:「相思子粉,加了一點小狠的毒汁。」
澹臺綺鴻心下驚愕,藍帝蠍的毒汁都拿出來了,看來是真想置南宮湘於死地,她委婉地問:「霜穎,你的父王是澹臺氏的王首,後宮添人權衡利弊是再正常不過,你既為澹臺氏王姬,應當早日明白這個道理,為何一直對此不滿?」
澹臺霜穎清亮的雙眸暗了暗,沒有明說原因,只道:「祖父也是王上,他的心裡就只有王祖母。」
澹臺綺鴻道:「我的父王,也不是只有我母后一個女人。」
澹臺霜穎道:「那不一樣,當年是東宮美人使奸計才有了父王,還以東宮家族要挾,不然祖父怎會收了她?」
澹臺綺鴻道:「你倒是大義凜然,那東宮美人可是你的親祖母。」
澹臺霜穎自小不受澹臺文矱的寵愛,但在只認澤蘩為親的這一點上,父女二人達成了共識,一個是因為被生母東宮氏虐待從而對其沒感情,一個因為姑姑愛屋及烏。
她道:「王祖母為姑姑生母,父王也是王祖母養大的,所以王祖母就是我的親祖母。」
「小鬼頭。」澹臺綺鴻看著澹臺霜穎長大,知道她頑皮任性,要想制服她,就不能跟她唱反調,要先順著她,再以理服人。
澹臺綺鴻慈愛地摸摸她的頭:「誰讓我的小霜穎不高興,誰就該死。」
澹臺霜穎認同般地點點頭。
澹臺綺鴻故作思索一番,道:「不過,她同你娘親長得一樣,你父王正是新奇的時候,一旦她死了,你父王會因愧疚將她放在心裡一輩子,就像對你娘親那般。」
澹臺霜穎想了想,終究是將這些下毒的糕點送入自己口中,進入她百毒不侵的身體。
她起身欲回去想計策,又被鏡台旁上鎖的錦盒吸引,未等澹臺綺鴻呵斥她不準動別人的東西,她就用魔力劈開了鎖。
盒子里是一根做工精巧的蝴蝶簪,與父王送給娘親的一模一樣。
澹臺霜穎攔住身邊恰巧走過來的小宮娥,不等她行禮,便將蝴蝶簪放到她眼前,問道:「這蝴蝶簪,可是南宮娘娘的?」
宮娥用魔力將手中箱子放下,瞧了瞧簪子,得意道:「自然是的,我們美人得王上盛寵,賜幾個漂亮的簪釵也是常事。」
常事?什麼漂亮簪子不能賜,偏偏賜和娘親一模一樣的的蝴蝶簪!簪子給了,珍舞宮給了,怕是哪日連對娘親的愛也給了!
澹臺霜穎將簪子握在手裡,妖艷血花在她雪白的掌心綻開。
「霜穎,你幹嘛?!」澹臺綺鴻連忙把她手裡的簪子奪過來,又用魔力幫她癒合傷口。
澹臺霜穎感覺不到痛,死死地盯著盒子里的蝴蝶簪,喃喃道:「父王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下次再這麼冒冒失失,就別出來了!」澹臺綺鴻突兀打斷她,環顧進進出出的宮娥,生怕霜穎的話被有心之人聽進去。
悄悄地用手帕將簪子上的血擦乾淨,又悄悄地將簪子放回盒子里,整個過程中澹臺綺鴻時不時將目光投向一位走得緩慢的宮娥,眯起了眼睛,嘴唇輕啟:「蕙慧姐?!」
蕙慧身子一僵,離去。
澹臺霜穎問:「姑姑,你在發什麼愣?什麼蕙慧姐?」
澹臺綺鴻道:「沒什麼。」
本來只是抱著湊熱鬧的心思陪霜穎來一趟珍舞宮,誰料她們主僕卻讓她看了一場偷天換日的戲碼。
她對兒時的事兒記得不多,幾乎是碎片般的記憶,但見到什麼就能回憶出什麼。今日見到這個宮娥拿著綉著蘭花圖案的香囊,她認出了這個宮娥才是南宮伯伯的女兒南宮蕙慧。
幾百年前,年幼的澹臺綺鴻每晚失眠,蕙慧給她縫了四個這樣的安神香囊掛在床簾四角。
潛伏在白鶴真人身邊十幾年回來后,緲星宮全面修葺,床簾床墊被褥都換了,自然也見不到那四個香囊,她也漸漸淡忘了。
「你們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