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東海一游
陰暗的牢獄,借著一豆燈可看到地上遍布著的血跡與骸骨。每個牢籠附帶一個小牢籠,關押馴養的食人靈獸。
牢獄里,雙手被縛,長刀穿骨,是最十惡不赦的人所享受的待遇。
澹臺綺鴻覺得噁心,頓時捂住口鼻。
那人笑得猙獰而扭曲:「綺鴻王姬也太不中用了吧!」
一直拍胸口噁心的澹臺綺鴻聽他這麼一說,一個箭步掐住他的脖子,威脅道:「你最好給我放尊重點兒!」
「有本事就殺了我,殺了我這個在一千年前手刃你父母的人!」
澹臺綺鴻放開了他,嫌棄地擦了擦手,道:「一個曾在天帝身邊做了那麼久的神族大將軍,如今卻在這裡受屈辱。岳平,你想圖一個解脫?」
她一擺手,輕鬆道:「那怎麼行呢!你不可以死得那麼輕鬆,你要活著,活著為人不齒,活著聲名狼藉,活著臭名遠揚!」
岳平依然嗤笑,顯然他並不相信這個孽種能動得了他這個神族大將軍,嘲諷道:「你一個女子,能把我怎麼樣?」
澹臺綺鴻也不惱,輕鬆道:「岳平,別瞧不起女子。當年你還不是靠著女子的裙帶關係坐上這神族大將軍之位?」
岳平目眥欲裂:「你說什麼!」
澹臺綺鴻冷笑,她只是道聽途說,不過看他這般動怒,八成是真的,道:「如今的魔族地大物博,子民安居樂業,你還以為是以前?任你們欺辱!你怕是忘了,那萬年前拯救混沌三界的,是我魔族,不是你們神族。」
「真是放肆!你就不怕太子殿下兵臨魔族,整個魔族都會變成神族的刀下亡魂。」
澹臺綺鴻懶得理他,沖著右邊獄卒叫道:「來人!給我放虎首赤蛇!讓他知道殘害魔族生靈,妄議魔族王權的後果!」
一個獄卒舉手震開關著虎首赤蛇的牢籠鎖,那蛇就如期待許久那般,鎖一掉落,就迫不及待地衝上去咬住岳平的脖子。
澹臺綺鴻冷眼觀望片刻,直到岳平被撕咬的奄奄一息,才走出囚牢。
牢獄外等候許久的澹臺文矱走到她面前,安撫道:「鴻兒,你怎麼了?」
澹臺綺鴻輕輕嘆了口氣,道:「讓王兄失望了。」
澹臺文矱疑惑道:「失望?」
澹臺綺鴻做出一副為難的神色,道:「如今仇人在眼前,我卻怎麼也下不了手。還是獄卒們看不下去,便放了虎首赤蛇咬了他兩口。」
「我知道你心腸軟,本性純善。正因為如此,我才放心把霜穎放在你身邊。」
「霜穎……」澹臺綺鴻腦中浮現著那位活潑可愛的小侄女,眸子暗淡下來,道:「我離開魔族十幾年,她應該把我這個姑姑給忘了吧。」
澹臺文矱笑道:「舞兒走得早,從小到大,她只和你親近,怎會忘?」
一直處在鬱悶狀態的澹臺綺鴻笑了笑,又很快消失,問道:「王兄,你可曾怪過我?」
「怪你什麼?」
「若不是我執意撮合你與妙舞,妙舞不會有這個結果,你也不會為她愧疚三百多年。」
「她的死不是你能阻止的,更多的是我的無奈。我不會怪你,要怪也是怪為兄空有王首之位,卻無力保護她。」
澹臺綺鴻明白不管他能不能放下都必須放下,因為他是王,得到了眾多女子的心,也負了眾多女子的心,若一個個都要愧疚,被瑣事分心,他成不了一個好王首。
「一切都是我的選擇……」澹臺文矱輕搖摺扇,看向夜空中的彎月。
月光下,纖瘦的黑影漸漸走進,月白長發在頭頂高高地集成馬尾,發中夾一些麻花小辮,白皙的鵝蛋臉,碧藍色的衣裳,微挑的桃花眸鑲嵌著碧藍色的眼珠,宛如碧藍如玉的湖泊溫柔地映著世間萬物。
「步離姐!」澹臺綺鴻禮貌地喚了一聲。
步離行了一禮,道:「綺鴻王姬清瘦了。」
澹臺文矱問道:「何事要你深夜來報?」
步離道:「東海使者方才來報,明日會設宴為三公子與綺鴻王姬接風。」
為了在三界揚立他慈悲王首之名,不枉四海之首,竟大擺宴席宴請他不喜歡的兩個外孫,也是難為他了。澹臺綺鴻無奈道:「不想去也不行,我去告訴三哥,讓他準備準備。」
澹臺文矱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待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澹臺文矱走進囚牢,看著被虎首赤蛇咬得血肉模糊的岳平,唇角一勾,問道:「這是鴻兒的傑作?」
獄卒道:「是,虎首赤蛇是綺鴻王姬叫出的。看這岳平,怕是撐不到明日了。」
澹臺文矱探向身後的獄卒:「鴻兒有什麼反應?」
獄卒如實相告:「只是動了些氣,一會兒便平靜了,沒什麼異動。」
澹臺文矱微微蹙眉,看向面前的步離,命令道:「醫好他,不能讓他死得這般簡單,還有別的用處!」
步離應道:「是!」
翌日,澹臺綺鴻準備了三顆可助他們在水底潛十八個時辰的藥丸,雖說她是龍族後裔,但畢竟沒有純龍血統,又在陸地長大,是旱鴨子也不奇怪。至於曲栩琢的情況,三哥也提早囑咐過要給她備一顆,想來水性也好不到哪兒去。
澹臺綺鴻在前面帶路,在被珍珠珊瑚環繞的水晶宮停下了。
門前守衛恭敬地行禮,抱拳道:「見過長公主!」
「平身。」
澹臺綺鴻抬了抬手,便帶著他們進去了。
殿外華美,殿內亦是如此,東海龍王坐在串滿珍珠的水晶寶座上,他留有雪白的鬍子,冠冕上一排東海龍珠,滄桑的臉儘是威嚴。
澹臺傲劂與澹臺綺鴻雖是孿生兄妹,但只有澹臺傲劂繼承了澤蘩的墨紫發模樣,而澹臺綺鴻繼承的是澹臺亓顒的黑髮模樣。
東海龍王看到澹臺傲劂,就像看到那年紀輕輕就仙逝的小女兒澤蘩。
「傲劂,你同蘩兒真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啊……」東海龍王本想去握他的手,不料手一觸碰到他的手臂就感覺到一股寒意,索性就抓住他的衣袖,道:「盼了一千年終於把你給盼來了!」
澤蔓過來扶住東海龍王:「父王,您的外孫來了,本應是好事,您怎麼傷神了。」
東海龍王任由澤蔓攙著他遠離冰冷的澹臺傲劂,將目光轉向曲栩琢,問:「這位是?」
澹臺傲劂握緊曲栩琢的手,雙眼有了些許光彩:「她是曲栩琢,是我心愛之人,也是我的未婚妻。」
曲栩琢微笑著行了一禮。
東海龍王卻沒理會,朝著遠處走來的水綠色衣裳的女子慈愛地笑著。
「這是我的女兒,茵蜞。」澤蔓攜過茵蜞的手,向兩兄妹介紹著。
茵蜞向他們問好,她雖是兩人的表妹,卻從未與他們碰面,因為母親說他們是不詳之人,不能污了她的眼。
這次非要碰面,她多少有些不情願。
她應付地瞥著三人,卻在瞥到澹臺傲劂時,怔住了。
澤蘩小姨母是四海皆認同的秀美女子,她的兒子只勝不遜。與平日里只會對東海王族諂媚的貴族公子完全不同,澹臺傲劂一襲紫墨長衫深沉貴氣,目光冷冽平淡,好似世間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
不,並不是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
澹臺傲劂看向身旁的紫衣女子時,冷漠的目光就變得溫情脈脈,他的眼裡只有那位紫衣女子。
茵蜞看向曲栩琢,問道:「表哥,還不知這位女子是?」
澹臺傲劂的目光卻不留給她,只看著曲栩琢說道:「是曲栩琢,是我心愛之人,也是我的未婚妻。」
曲栩琢羞赧地打了他幾下,悄悄道:「說一次就可以了。」
澹臺傲劂順勢握住曲栩琢的手,也悄悄道:「那我不說,我看著你,看著你也可以。」
茵蜞對他們打情罵俏的樣子極其不滿,澤蔓懂得女兒的心意,走過去想將澹臺傲劂拉過來。
澹臺傲劂一向警惕,感覺到有生人靠近,抬手一道魔力將她轟得老遠。
澤蔓無端被人用魔力轟倒在地,驀然憤怒,吼道:「你!你敢摔我!」
茵蜞忙去扶著澤蔓,不敢相通道:「表哥,我母親只是想同你親近,你為何這般不近人情?」
東海龍王也看出了茵蜞的心思,但為了他一直以孫女看待的外孫女茵蜞的愛情,禮義廉恥什麼的都不重要,便道:「傲劂,你也太過分了!」
過分嗎?澹臺綺鴻有些不解,她都看出了茵蜞的心思,他們一個作為母親一個作為祖父就沒看出來?
三哥明明說了兩遍有未婚妻,茵蜞心思不正,他們做長輩的不勸誡反而縱容。
再看看三哥,那目光就沒往他們那兒瞟,都懶得解釋了。他們把他的話當耳邊風,他也把他們的話當耳邊風。
為緩僵局,澹臺綺鴻上前圓場,道:「外祖父,二姨母,哥哥被關在乾坤洞一千年,不知世間冷暖,性子自然冷淡了些。」
言畢,她轉身去推兩人,道:「長途跋涉,我們都累了,先去休息了!」
澹臺綺鴻沒心思管這個二姨母氣成什麼樣,她只是知道如果二姨母鬧過了可能就要死在澹臺傲劂的劍下。
他們與東海龍王初次見面,見血總是不好的。
回到屋子,澹臺綺鴻仔細欣賞牆上的畫,畫中婦人著厚重的海藍色華服,俯身欲觸碰一隻凍僵的蛇。
畫中婦人是婷郁,落款是澤萍。
婷郁是北海龍王的長姐,也是澹臺綺鴻的外祖母。她記得她和三哥還未出生,外祖母就不在人世,母后澤蘩繼承了外祖母的樣貌與白龍的真身。
澹臺傲瓊握緊拳頭,她雖有幾百年沒來過東海,但在魔族也有些耳聞,東海三個公主中,只有二姨母澤蔓並非龍后外祖母所出。而外祖父又極寵那位妾室,從而讓這庶出的二公主享有了比兩位嫡出公主更尊貴的榮寵。
外界傳聞那妾室不甘為妾,逼死了龍后外祖母。母后澤蘩與大姨母澤萍為母報仇,在那妾室的茶碗里抹了毒。
東海龍王大怒,處死了主謀大姨母以命抵命,同樣不想放過母后。但母後有父王的庇護,東海龍王動不得,便揚言與她斷親緣。氣節高的母后哪受得這些,先一步斬了一縷髮絲同這傷心的東海斷了關係。
至於封她澹臺綺鴻為長公主,不過是希望她成為茵蜞的擋箭牌。
澹臺綺鴻掩去眸子里的悲憤,看向澹臺傲劂,目光挑釁了起來,道:「三哥,你可以啊!」
澹臺傲劂不解:「什麼意思?」
見他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澹臺綺鴻心想這木頭腦子估計也沒明白茵蜞的心思,便道:「茵蜞表妹對你動心了,你就沒什麼察覺?」
澹臺傲劂冷淡依舊,道:「沒察覺。」
儘管澹臺傲劂的反應讓曲栩琢很滿意,但她只要想到茵蜞用熾熱的目光看著澹臺傲劂時,就極其不滿,道:「我不喜歡她,不喜歡她看你的眼神。」
澹臺傲劂雖然欣喜曲栩琢的醋意,但看到她眉眼間的不滿,欣喜被憤懣覆蓋,握緊她的手,道:「我帶你走,眼不見為凈。」
「等等!」澹臺綺鴻連忙上前攔住他,勸道:「別衝動,這是東海,你不能這樣固執己見!」
曲栩琢挽上澹臺傲劂的胳膊,道:「傲劂,這次來東海,是為了給東海龍王報平安,你這樣突兀離去,他們會給你定一個不孝的罪名。」
澹臺傲劂道:「我被添得罪名數不盡,多一個也不多。」
曲栩琢道:「可我不想你再平白無故地被添罪名,我沒那麼生氣。她不重要,你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澹臺傲劂望向曲栩琢,終究是點了頭。
澹臺綺鴻鬆了口氣,還是三嫂的話管用,把三哥製得服服帖帖的!
這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表哥,表姐,我可以進來嗎?」
門被推開,來人是茵蜞。
澹臺綺鴻表示無奈,我們什麼都沒說,你不是也進來了嗎?!
茵蜞緩緩地走過來,忽感一陣寒意襲來,不禁抖了抖,離表哥越近,就愈發覺得冷,她忍著寒意,捧出一個盒子放到澹臺傲劂眼前,道:「初次與表哥見面,茵蜞做了一份點心送給你,請你收下。」
澹臺傲劂眼皮都沒抬一下,冷淡道:「不需要。」
曲栩琢掃了一眼茵蜞手裡的盒子,面色瞬間冷下來:「你與綺鴻不是初次見面?為何沒有她的份?」
若沒有曲栩琢提醒,澹臺綺鴻還真沒注意到這一點。這哪裡是在為她抱不平,這是吃醋了!她心底忍不住嘲笑曲栩琢的醋意,走到茵蜞的面前,道:「茵蜞,三哥不吃別的女子做的東西,你別見怪。」
澹臺綺鴻的這話表面上是打圓場,則更深之意是茵蜞雖然是他們的表妹,但在他們眼裡,茵蜞不是自己人,而是別人。
「這樣啊……」他那比他周圍更冰冷的態度讓茵蜞的眼裡盛滿失落,將盒子放在桌上。自己辛苦做得點心竟被表哥嗤如石泥,這樣想著,眼底的失落也變為不甘。
澹臺傲劂的心裡是半喜半氣,喜得是阿琢竟在此吃起了醋,可見自己在她心裡的位置是往上排的,氣得是這個茵蜞竟挑釁他的阿琢!
他的雙眸依然冷冰冰的,在轉眼看向曲栩琢之時卻溫柔如水,道:「阿琢,這裡太悶,我們出去逛逛。」
曲栩琢自然是求之不得。
方才還說長途跋涉要休息,現在卻要四處逛逛,這明顯就是要躲她!茵蜞心生一計,悄悄往腳下扔下一塊石頭。
眼尖的澹臺綺鴻看到茵蜞的腳下多了一塊石頭,在她思索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一塊石頭之時,茵蜞就一腳踩了上去。
茵蜞「啊」一聲叫了出來,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澹臺傲劂攬著曲栩琢躲開。澹臺綺鴻也悄悄地往後退了幾步,好像只要碰到這個公主,就會沾染一身晦氣似的。
茵蜞直接摔倒在地。
「哎呀!」澹臺綺鴻忙過去扶起她:「這是怎麼了,摔得這麼慘。」一邊說一邊在思索茵蜞為何要踩上她自己扔的石頭。
這要是平常的貴族公子,見她這柔弱的公主摔倒,定會在她倒地之前將她攔腰扶起,可這澹臺傲劂不僅沒有那樣做,還事不關己地躲開了。茵蜞哎呦著借著澹臺綺鴻的手站起來,道:「勞表姐掛心,茵蜞只是被絆了一下。」
曲栩琢雖然可憐這個茵蜞公主摔得慘,但是澹臺傲劂的冷淡舉動倒是讓她有些欣慰。
澹臺傲劂握緊曲栩琢的手:「阿琢,聽聞東海景緻了得,我們去看看吧。你在神族九百多年,一定也沒見過。」
「好啊!」曲栩琢又看向澹臺綺鴻,道:「綺鴻,一起啊!」
「你們先去。」澹臺綺鴻扶著茵蜞坐下,道:「別見怪,你表哥一向冷淡,對誰都是如此。」
聞言,茵蜞面色稍稍好轉,道:「無事,我想表哥只是生分,相處久一些便好了。」
澹臺綺鴻道:「或許是吧,目前只有栩琢神女能亂了他的心神。不僅是我,就連王兄也覺得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我們現下就等著吃他們的喜宴呢!」
看向面色難看的茵蜞,她唇角輕揚,用與她內心不符的微笑面同她說:「茵蜞可有傾慕的公子?」
一直面色難看的茵蜞被她這麼一問,頓時羞紅了臉,道:「王姐莫要取笑我了。」
澹臺綺鴻笑道:「怎麼會是取笑,茵蜞妹妹弱柳扶風,不像我這般壯實。外祖父也同我說,茵蜞嬌弱楚楚,知書達理。提親的王公貴族早已踏破門檻。無奈茵蜞妹妹眼光太高,竟一人也看不上。」
茵蜞挽上她的手臂,裝出一副與好姐妹談心的模樣:「姐姐,那些公子看上的不過是我的容貌與東海的王位。外祖父說,會把我當親孫女,誰娶了我,誰就是東海王位的繼承人。我擔心,他們看上的不是我這個人,是我的地位。」
澹臺綺鴻想起兒時的自己也曾炫耀過王姬之位,還因此被王兄罵了一頓。
澹臺文矱訓她:身為澹臺氏王族,要克己奉公,承擔更多責任,並非讓你高人一等!如若你僅用其滿足虛榮,我即刻驅逐你!
雖與茵蜞是初次見面,但澹臺綺鴻對她也有所耳聞。表妹茵蜞與自己不同,她有一個能給她一世寵愛的外祖父,有一個從小對她不捨得打罵的母親,她不管犯什麼錯都可以輕易矇混過去。
有那麼一刻,她很羨慕她。
澹臺綺鴻道:「你的傷可好些了?若是好些了,我們也快些追上他們吧。也不等等我們,真不夠意思。」
一想到可以見到表哥,茵蜞的雙眼亮了一亮,道:「姐姐,茵蜞已經好了。」
走到外面,一大片陰影罩住她們,兩人抬眼望見澹臺傲劂與曲栩琢站在巨型鰩身上。澹臺綺鴻拉著茵蜞,腳下生風跳上鰩的背部。
澹臺綺鴻從未在海中賞景,東海景緻本就美不勝收,站在鰩上一覽眾生小的美是更勝一籌。
茵蜞道:「表哥,表姐,茵蜞今日便帶你們去看東海最美的地方。」
還未到夜晚,海中陷入一片黑暗,下方點點微弱的暖光忽隱忽現,宛如叢中螢火。
茵蜞道:「這些發光的生靈名為燭火魚,自身發光,喜棲暗地。」她走到曲栩琢身旁,握住她的胳膊:「栩琢神女第一次來此處,同我見識一下吧。」
曲栩琢將手從澹臺傲劂的手裡抽出,道:「我去那邊看看,一會兒就過來。」
溫暖從手中抽離,澹臺傲劂一臉落寞,暗中幻化出一條墨紫色魔力。
魔力呈繩狀系住曲栩琢的腰,另一端繫上自己的手腕,這樣她就不會走遠了。
曲栩琢走近鰩身邊緣,欣賞著下面美麗的燭火魚。
茵蜞背對曲栩琢,手背在後面,對著曲栩琢腳下施展一道靈力。
因鰩表皮光滑,曲栩琢又被靈力這麼一推,眼看就要跌下去!
澹臺傲劂猛一收手腕,墨紫色魔力將快要跌下去的曲栩琢撈回自己懷中。
曲栩琢驚魂未定,倒不是她法力不精,跌下去的那一刻她本想用神力騰空而起,誰料下面吸引力極強,她就像法力全無的凡人,身體只下墜不上升,想到此,她抓緊澹臺傲劂的衣袖,驚恐道:「傲劂,方才……方才有人用靈力推我!」
澹臺傲劂安撫地抱緊曲栩琢:「別怕,我在這兒……」
澹臺綺鴻抬袖一揮,漫海燭火魚驟然消失,呈現在眾人眼前的是巨大的漩渦。
她看向下面,道:「這裡是東海的禁地,名為虛無葬,凡是從這兒跳下去的人,無生還的餘地,也是東海的刑罰之一。」
她又看向因曲栩琢而緊張的澹臺傲劂,欣慰地笑了笑,道:「三哥,幸好你反應快。不然,你現在見到的就是三嫂的屍首了。也不知是誰這般狠毒,竟對三嫂下毒手。」
澹臺傲劂掌中幻出一束墨紫色的魔力。魔力直衝向茵蜞,毫不留情地將她推了下去。
茵蜞雖是海底生物,但底下的虛無葬吸引力極強。除了鰩,其他生物不能像平日那樣隨意游浮。她急忙抓住鰩的胸鰭,故作不解道:「表哥,你為何害我?」
澹臺綺鴻看到這一切,雖然覺得三哥沒做錯,但這裡畢竟是東海,若外祖父視如孫女的茵蜞出了事兒,他們一個都別想逃。她連忙勸:「三哥,你冷靜點兒!」
澹臺傲劂拔出縛辰,言語冷淡夾雜怒氣:「她想害阿琢,她必須死!」
澹臺綺鴻還未將「不可」說出口,澹臺傲劂早已拋出縛辰,縛辰潛入鰩下,刺向茵蜞的心臟。
茵蜞不敢相信地看著這個冷漠的人,他周身散發寒氣,他的所作所為比周身寒氣還要冷上千萬分。
自始至終,表哥從未看她一眼,只想著為心上人出口惡氣,甚至為了安撫心上人,不惜置她這個表妹於死地。
為什麼?!憑什麼?!
筆直下墜的茵蜞並沒有掉進虛無葬,而是被另一條巨型鰩接住了。
澹臺綺鴻心底擔憂,兩分擔憂是表妹的生死,八分擔憂是茵蜞的生死是否會給他們帶來不利。
茵蜞並未殃及性命,因心臟長在右邊,又有東海龍王以龍血治癒。
東海龍王看到自己最寵愛的外孫女被傷到差點走到鬼門關,氣得揚言要找澹臺氏兄妹討個說法。
澹臺綺鴻一路上千叮嚀萬囑咐:「一會兒你看我眼色行事,別和外祖父講道理,道歉就行。」
澹臺傲劂停下腳步,不解道:「是她的錯,我為何道歉?」
澹臺綺鴻聞言更怒:「你不道歉,還指望跟他講道理嗎!外祖父最疼愛茵蜞,只會偏袒茵蜞。當年外祖父寵妾滅妻,早與母后斷絕了關係,封我為長公主不過是替茵蜞背鍋,做她不喜歡的事!他們為刀俎,我們為魚肉!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你懂了嗎?!」
曲栩琢連忙勸道:「好了,別吵了!」又看向澹臺綺鴻,道:「你的話我懂了,茵蜞沒有殃及性命,我們好好認錯,可能會被饒恕。」
澹臺綺鴻道:「對!不過,凡事兒都有兩面性,我們今日道歉,可能逃過一劫。可一旦我們道歉,就承認我們犯了錯,東海的人就會給我們定一些莫須有的罪名。謠言一起,推波助瀾,我們兄妹倒沒什麼,可栩琢神女會被污衊出什麼罪名,無從知曉。」
她捕查到澹臺傲劂的手緊握劍鞘,道:「不管怎麼說,好死不如賴活著,我們又不能把東海給掀了。」
澹臺傲劂握緊曲栩琢的手,疾步跑向東海水晶宮殿。
東海龍王猛一拍扶手,怒道:「澹臺傲劂,你還敢來!就因為你身邊這個不詳的女人,差點害死我孫女!」
澹臺傲劂大怒,雙目猩紅,難得發怒地吼道:「你說誰不詳,哪個不詳!」
曲栩琢握緊他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如今無礙,他應該忍一時風平浪靜。
可澹臺傲劂哪裡肯,看著她,搖了搖頭。在他的心裡,沒有誰比曲栩琢重要。
縛辰劍刃中紫光乍現,環繞周圍,殿中的水晶柱被砍倒,就連東海龍王的寶座也被砍下一半。
坐在水晶寶座上的東海龍王直接坐到地上,大罵:「你要造反,我可是你外祖父!」
澹臺綺鴻心道:母后與東海斷絕了一切,你是哪裡的外祖父!
澤蔓連忙過去扶起東海龍王,哭著大吼:「傲劂殿下,我女兒茵蜞那樣溫柔守禮,求我們不要怪罪你。不想你非但不領情,還想殺你的外祖父!」
澹臺傲劂從小就過著不殺別人就被別人殺的生活,這些所謂的道德禮教自然束縛不了他。
他冷淡的話夾雜怒氣,道:「她想害阿琢,她該死!」
澹臺綺鴻暗暗勾唇,抬頭看向東海龍王時變成了擔憂,道:「外祖父,姨母,你們可有耳聞,三哥可是打敗了上百天兵天將甚至威脅天帝才得到這位栩琢神女,怎會任由旁人將她推進虛無葬?」
言外之意便是澹臺傲劂可以打傷上百天兵,可以威脅天帝,自然也可以掀了他們的東海!
「外祖父,母親……」茵蜞捂著傷口虛弱地走到東海龍王面前,跪下懇求:「求外祖父放過表哥,茵蜞相信表哥不是有意的。」
澹臺傲劂對此冷眼旁觀,不管茵蜞是惡意還是好意,落入他眼,皆噁心至極。
澤蔓扶好珊瑚,悲憤道:「傲劂殿下,你的心是鐵打的嗎?茵蜞傷勢未愈就匆匆跑來為你求情,你沒有道謝就罷了,竟只是冷眼旁觀?」
澹臺傲劂依然冷眼嫌棄。
澹臺綺鴻道:「姨母,三哥性子一向如此,心裡只有他喜歡的人。若那個人不被他喜歡,自然做什麼都是錯的。」
澤蔓氣得臉抽筋,但依然掩飾著,道:「長公主的意思是,我們茵蜞比不上這位栩琢神女?」
澹臺綺鴻的確是這個意思,但她也不能就這麼直白地說出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倒是澹臺傲劂直接道:「阿琢是不可比擬的。」
茵蜞眼中劃過嫉妒,看向澤蔓時又變回柔弱,道:「母親,您莫要動怒,我們都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莫要再吵計較了!母親!」
澹臺綺鴻從小性格堅毅,對於茵蜞這種身形嬌小可以任意撒嬌的女子,她竟不知是羨慕還是鄙夷。
「誰讓我們的綺鴻王姬露出這種表情的?」
澹臺綺鴻一怔,那月白長發入了她的眼,疑惑道:「步離姐?你怎麼會來?」
步離道:「王上擔心初來乍到的三公子言語衝撞,派我來看看。你們可有惹事?」
澹臺綺鴻走過去抓住步離的胳膊,似抓著救命稻草,急道:「原本不是我們的事兒,如今以我們的處境,成了我們的事兒。」
步離拍了拍她的手:「你們先走。」
澹臺綺鴻愣住,問道:「我們怎麼能走?」
步離壓低聲音,道:「快走吧,王上還在岸邊等你們,剩下的讓屬下幫你們擺平。」
澹臺綺鴻想了想,先同他們上岸與澹臺文矱碰面。
澹臺文矱倒沒有預想中的動多大的怒,和顏悅色地問:「沒什麼要同為兄說的?」
澹臺綺鴻一低頭,一閉眼:「王兄,我們今日莽撞了。」
澹臺文矱笑道:「鴻兒,你的道歉並不出自真心,你並不認為自己有錯,更不認為三弟有錯。既然無錯,又何必向我賠不是。」
曲栩琢想將錯攬到自己身上,不想讓他們因護她而被定罪。澹臺傲劂看出她的心思,突兀將她擋在身後,道:「如王兄所言,我們沒錯。」
澹臺文矱思索一刻,試探道:「那位茵蜞公主對你倒是真心,何況男人一妻多妾……」
澹臺傲劂目光湧出寒意,打斷道:「我噁心。」
澹臺文矱握著摺扇掩唇輕笑,道:「很好,你這不顧一切的性格,和母后很像。為兄也很欣賞你這一點,以後你可以同鴻兒一起輔佐我,我給你一個機會。」
澹臺綺鴻出了一身冷汗,王兄向來幫理不幫親,今日是怎麼了?
澹臺傲劂一直想找一個跟澹臺文矱學本領的機會,為了管理父王留給他的唯一的東西,僅靠修為與膽識是不夠的,還要有心機,而這心機只有澹臺文矱能教給他,於是道:「多謝王兄。」
澹臺文矱道:「三弟與曲神女先回去吧,孤王還有一些事要處理。」
待兩人走後,澹臺綺鴻將心中不解問出來:「王兄,這可不是你的作風,您一向奉公正己。今日情形若換做以前,不是被你劈頭蓋臉罵一頓,就是禁閉個一年半載!今日是善心大發了?」
澹臺文矱看著遠去的背影,道:「我只是覺得,他活成了我最想活成的樣子。」
澹臺綺鴻以為他又想起了妙舞,便不再言語。她看向海面,看到那碧藍色身影一躍而上,連忙道:「步離姐出來了!」
澹臺文矱的目光轉向海面。
澹臺綺鴻連忙走到立在地面的步離身旁,問道:「步離姐,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步離道:「為難歸為難,但他們不是我的對手。」
澹臺綺鴻問道:「厲害啊!那你用的什麼法子讓他們妥協?」
步離抬手幻出一道幻境,將三人在虛無葬的畫面呈現眼前,道:「東海龍王的確想為他孫女打抱不平,但他更關心的是他孫女的未來,以及東海的名譽。」
如果將在虛無葬發生的一切呈現在三界眾生眼前。三哥澹臺傲劂的確會落殺戮心重的罪名,可這些罪名在他意圖行刺天帝的時候就已經落下了。
但茵蜞就不同了,倘若茵蜞意圖將曲栩琢推下虛無葬的畫面呈現在三界眾生眼前,那她幾百年的知書達理的形象就會被拈酸潑醋代替,不僅影響她以後在仰慕她的貴族公子心裡的形象,也會動搖東海在四海之首的地位。
澹臺綺鴻暗暗思索這些,作為受害者的她倒感嘆起了外祖父的用心良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