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可是？萬一？如果？
2017年9月22日，京珠高速，一輛黑色奧迪晃晃悠悠駛進收費站，車前燈處蟲跡斑斑，一眼就知汽車一定是遠程行駛。
奧迪車內，錢天明一臉疲憊的神態，凌亂的頭髮、沒刮的胡茬顯得也些狼狽，長舒了口氣，一天一夜，1700公里，終於到達珠海，此行目的地，是隔海賭城－澳門。
天明打開車窗，交完過路費，點了支煙，繼續向珠海市區行駛，又行駛40多公里，在新城路街面一家典當行門前停下，停好車，拿起資料袋，進去聊了十分鐘，典當行經理走出來，發動汽車，打開引擎蓋，俯身聽發動機聲，一會兒，關上引擎蓋，又坐進車，開著奧迪在街上轉了一圈，停車回進典當行。
經理把車鑰匙放在桌上，看著天明說道：「老闆，奧迪折舊太多，現在新款新車才大幾十萬，50萬港幣，一月期限，利息7萬5，到期不贖，我們自行處置。」
天明愣了愣，說道：「不是吧，新車106萬，5年折舊這麼多，我讓二手車評估50多萬人民幣了。」
經理瞟了一眼天明，說：「那你去賣二手車行唄，你要想，手氣好就能贖回，二手車行能贖？加2萬，52萬港幣，2萬利息就不計了，願意就辦手續，不願意算了。」說完，站起來走去內廳。
天明沒多考慮，懶得計較，早上就想好，翻身換新車，贖回擔點息，翻船無所謂，隨即叫住經理，簽字辦手續。
五分鐘，手續完善，經理提過一大沓港幣、一張名片，對天明說：「老闆，你數一數，運氣好，翻一番，我們爭利息錢輕鬆，你不贖回，我們還要花代價，以後有朋友需要介紹我噢。」
天明接過港幣、名片，笑著說：「不用數，誠信絕對，借你吉言，有朋友需要一定介紹你，送我去拱北口岸，可以吧？」
經理點點頭，說道：「ok，就10分鐘路程。」看天明把港幣裝進手包，又提醒說，「老闆，港幣不要放包里，放口袋沒事。」
天明說道：「明白，我也是老澳門，呵呵。」
已是晚上9點多，天明隻身一人，提著小包，拖著行李箱從拱北口岸入關，打車到澳門新濠鋒酒店。
三年沒來澳門，對面新世紀酒店已不復存在，記憶還是初來澳門住的酒店，檔次不高，但價格便宜，這次選住新濠鋒酒店，也是因為三年前最後離開的酒店，是傷心地，也是警示地，差一點在此輕生，可以時刻提醒自己，剋制、剋制、再克制！
賭徒都總結：澳門賭博不是和賭場賭，而是和自己賭，是輸在貪慾，天明也深有同感，貪慾乃人之本性，一萬人也許只有一人能做到適可而止，自己就要做那個萬里挑一的人。
天明更深悟：澳門賭博就是一場戰鬥，與魔鬼的戰鬥！這個魔鬼太可怕，無論你有上百成千萬，甚至上億賭本，也能蠶食到你一貧如洗、家破人亡！你要賭，戰勝不僅僅是自己，還有這個青面獠牙的魔鬼！這個魔鬼永遠不會向你屈服，千萬不要奢望一場、兩場戰勝它，只能一點點摧殘它，從而自我救贖！一旦踏入，必須永葆鬥志。
天明推著行李箱，熟門熟路來到新濠鋒酒店前台，提上通行證、出入境單，前台客服微笑服務。
2800港開好房，拿著房卡，轉道上電梯來到房間，放下行李，隨即在衛生間浴缸放了滿滿一缸水，舒服泡了個熱水澡，從行李箱拿出計劃書，躺在床上，仔細再熟悉一遍。
a4列印的計劃書，其實是兩份計劃書，都已爛熟於心，第一份是賭博上岸計劃，標題是天堂還是地獄，前言是首詩，內容是二個實施方案，公式法下注、提增法下注，下頁還有特別提醒：三局休息，抽煙室外！竟然還有風險分析，不成功，便成仁！
另外一份計劃書，是創業計劃，有以往總結、市場分析、執行戰略、拓展營銷、投資預算、風險評估等一系列實例、數據論證。對於創業計劃，已運籌一年多，奈何無資本啟動，一直擱淺，之所以這次帶出來，就是希望激勵自己，成功上岸，可以實現夢想！
我來人間一趟，落地七斤三兩，二十初露鋒芒，三十光芒萬丈。
奈何賭習迷茫，孤影相偎斜陽，皖渝逆江而上，自此漂泊四方。
我來人間一趟，不懼雨雪風霜，奈何歲月漸長，父母兩鬢滄桑。
半生無功何妨，膝下之恩不忘，歸根之心回蕩，活著總有希望！
我來人間一趟，只來人間一趟！
天明默讀了一遍，從容折起計劃書，放進提包，隨手點了支煙，站起身來，緩緩走到落地玻璃窗前，拍拍厚厚的落地玻璃，不禁淡笑，呵，應該還住c座2406的，記憶猶新，是同座不同層。
海面微波蕩漾，在霓虹燈閃爍下依然美麗如畫，對遠葡京酒店，霓虹依舊，跨海大橋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三年前，天明似乎著了心魔，公司經營得風生水起，每年都是幾千萬的工程施工，旅遊初入澳門，14萬賭本贏了165萬，就此卻噩夢開始。
掛靠公司工程款拖延，遲遲不到位，為應付借款，鬼迷心竅，8個月，18次澳門狂賭，多則180萬，少則30萬，全部葬送賭城，更可恨大年三十還到澳門，全軍覆沒后，崩潰得拎起椅子砸向玻璃窗，想跳下去一了百了，不是玻璃沒摔破，最後老婆子玉的諒解、勸慰，或許如今已是墳草叢生。
對於輕生，天明有自己的見解，當初前妻出軌、朋友背叛、財產騙局也衝動過，然而都不是最美的輕生方式，割腕太痛苦，大多割腕輕生，其實都沒有勇氣對自己下狠手，要知道不割斷動脈，一時半會根本死不了，至於吃硬幣，更是自欺欺人，自我摧殘罷了，跳樓輕生也不完美，頭先落地的樣子太瘮人，腳先落地，不死更痛苦，上吊嘛，死倒是全屍，朋友朱傑就是在澳門客房上弔死的，既說舌頭伸著，把開門的服務生嚇得半死，死了幹嘛還嚇人，呵呵。
對於老婆子玉，兒子塵寶，天明深感愧疚，年輕靚麗，陪伴一貧如洗的自己，二度創業，如今再度落魄、四處漂泊仍無怨無悔，還生了個聰明伶俐的小傢伙，這次上岸，一定好好彌補她們娘倆。
「可是？萬一？如果？」天明再一次感傷：自己一了百了，他們怎麼辦？哎！只有在天堂保佑她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