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流放龍溪
海色深碧，天空蔚藍，天連著海，海連著天，海天一色，一望無際，景色蔚為壯觀。陽光灑在海面上，就像是撒了一層金子，波光粼粼。一陣清風吹來，一排排浪花涌動，相互追逐，像翻滾的雪浪扑打在金山上。幾隻飛翔的海鷗迎風飛舞著，時不時地展示著它那曼妙的舞姿。
陳逸扶著船舷向遠處望去。遠處一片翠綠，依稀可以看到突兀的山峰和連綿不絕的山脈。時不時地還可以看到幾條舢板，那是趁著海上風浪稍弱時出海討生的漁家。望著漸去的群山，一股濃濃的鄉愁再次湧上心頭。
三月初，朝廷令宗正卿徹查康樂侯陳叔陵毆打南康王陳方泰致殘一事終於有了結果。經查，南康王強搶皇室財產，毆打駔行人員屬實。康樂侯陳叔陵雖為皇室追查失款，然則，擅用私刑，懲戒過當。麗春樓老鴇李妍、花魁陸梅娘編撰謊言，欺辱君上，收入監牢，以待聖裁。
三月十日，皇帝老子下詔，南康王方泰強搶皇室錢財，但念其身體已殘，不再追究，限令其前往南康就藩；前康樂侯叔陵以下犯上，免去康樂縣侯，奪邑二百戶，遷龍溪縣子，流放三千里，除（任命之意）為龍溪縣長【注1】；縣子方華、方曠坐失皇室財產，免去二人縣子爵位，流放三千里，遷方華蘭水鄉侯，除龍溪縣丞；遷方曠為同安鄉侯，除龍溪縣尉。限三人四月上旬到任。麗春樓老鴇李妍、花魁陸梅娘誣陷朝廷官員，欺瞞聖聽，處李妍棄市【注2】；陸梅娘及其妹陸蘭娘賜龍溪縣子叔陵為婢，隨陳逸流放龍溪。
龍溪縣坐落在後世的漳州平原上，縣治位於漳州市顏厝鎮古縣一帶。梁天監年間，梁武帝開發閩越，析晉安縣，於九龍江南置龍溪縣和蘭水縣。梁朝末年，蘭水縣因為累遭水侵，戶口日減，遂罷蘭水併入龍溪。
龍溪縣處於閩州的最南端，屬南安郡管轄。南與廣州義安郡綏安縣接壤，北與晉安縣相連，三面面對的就是大山中不可計數的蠻僚之眾。龍溪所轄區域包括後世的漳州市和龍岩市大部以及廈門市海滄、圭嶼等地。只是此時的九龍江名為柳營江，以「戍閩者屯兵於龍溪，阻江為界，插柳為營」之意，故名柳營江。
閩地秦時為閩中郡。秦末閩越王無諸助漢高祖奪得天下，受封為閩越王。閩越王余善自立為帝，漢武派兵討伐，平定閩越，將越民盡遷江淮之地。三國孫吳在閩地設建安郡，統領閩越舊地。永嘉亂后，晉室南渡，中原漢民陸續南遷入閩，太康三年，分建安郡，置晉安郡，治所候官縣（今福州鼓樓區），隸屬揚州，轄原豐、侯官、羅江、宛平、溫麻、晉安、同安、新羅8縣。晉惠帝元康元年(291年)，晉安郡改隸江州。至此，朝廷只是名義上統管閩南，閩南的開發限於泉州以北的沿海地區。閩西以及漳州一帶，仍處於蠻僚諸酋統治之下。直到梁天監年間開發閩南，朝廷才在閩南增設龍溪縣，遷移漢民屯聚於平原及沿海地帶。到了陳朝，龍溪一帶漢人數量依然很少，偌大的地方編戶不到千戶，與蠻僚之間的衝突仍然處於守勢。
閩地多山，崎嶇難行。此時入閩，道路有三。一路由東陽（今金華）經信安（衢州）、定陽，逾仙霞嶺至建安（今建甌）；一路由臨川（今江西撫州），永城（今黎川）翻過東興嶺，至邵武，沿江而下，至晉安（今福州）；另外一路則是海路。陸路難行，更兼有陳寶應作亂，由陸路入閩根本無法通行。龍溪又處於閩地的最南端，與晉安群山相隔，故陳逸等人要至龍溪，唯有海路一途。
只是此時海路並不太平，朝廷與永嘉（今溫州）一帶叛軍仍在鏖戰。二月底，朝廷將廷債募集的錢帛運至前線，補發將士賞賜。軍心大振，很快就攻破叛軍建安大寨，擊潰建安叛軍。陳寶應仗著道路熟悉，率領殘軍退至晉安一帶，與官軍對抗。東路水師都督余孝頃數與陳寶應水軍相戰，也僅僅只能略佔上風，將叛軍壓制在永嘉一帶。不過好在陳寶應作亂以後，並未隔絕海上商道。只要繳足各種稅賦，再經過巡查水師的層層盤剝，亦可過境。思慮再三，陳逸決定搭乘自家皂場的海舶前往龍溪。
鷺嶼（今廈門島）之上，藍藍的天空中，白鷺成群結隊，翩翩飛來，時而展翅在高空盤旋，時而拍翅降落在地上。它們撲扇著翅膀奔跑在海灣邊的淺水裡，把雪白的身影映在清澈的水中。或在灣中戲水，或在草上漫舞，或在岸邊捕魚。那悠閑自得的神情，令整日忙碌的陳逸都嫉妒上幾分。
「花開紅樹亂鶯啼，草長平湖白鷺飛。風日晴和人意好，夕陽簫鼓幾船歸。」看著眼前美景，陳逸不由得詠起徐元傑《湖上》這首詩。
「好詩，好一個『亂』字。」艙口處傳來蘭娘的叫好聲。陳逸轉過頭來，只見蘭娘身著一襲素色的男裝，頭戴平巾幘。如墨長發披散在後，海風吹來，長發飄舞，露出白如霜雪的粉頸。雖是男裝打扮，只是蘭娘體態嬌小，明眸生輝，鼻挺嘴秀，皮膚白皙，顯得清秀有餘而剛健不足。航海最忌女子登船，曾有一說「有女同行，航行不利」。雖說陳逸乘坐的是自家皂場的大海舶，可是為了免遭口垢，陳逸只得讓梅娘姊妹以男裝示人。雖然寬大的男裝掩住了蘭娘那嬌好的身軀，只是那妍麗的俏容卻無法掩蓋，令別人一看，就會想入非非。
「風日晴和人意好，看來郎主身體好后，心情也是大好。只是可惜現在不在建康，否則就能看到『夕陽簫鼓幾船歸』的美景了。」蘭娘話未說完，人已經到了陳逸跟前，將一塊朱紅的披風披到陳逸身上，接著感慨道。聽了蘭娘的感慨，陳逸不由得想起離開建康時，阿母那傷心欲絕的哭喊，妹妹萱兒淚眼婆娑的玉容，幾個小弟強作歡笑的神態，想起來又是一陣心傷。
【注1】縣長：縣令、長，大者為令，小者為長，侯國為相。縣令，千石至六百石；長，五百石。
【注2】棄市：即在人眾集聚的鬧市，對犯人執行死刑。以示為大眾所棄的刑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