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留下
一個守衛跑了過來。兩個守衛對話了幾句,後來的那個就離開了。「我在這裡站崗吧。」第一個守衛對眾人說,所有人都會知道這個可怕的消息的。「他的表情極為痛苦,「凱斯大人……您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嗎?」
凱斯愣了一下才知道守衛說的是什麼意思。沒有…什麼辦法都沒有…「他咽了口唾沫,覺得很自責,「…抱歉。「
守衛沮喪地點點頭,然後回到走廊上的崗位去
歐陽輝的一隻手搭著凱斯的肩膀。「我們最好離開這兒。」
我們最好離開吉野鎮。「凱斯回了一句,一臉愁容。他所害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了。無辜的朋友因為他而慘烈地犧牲了。「越快越好……」
德川老爺之子的屍體很快就被發現了。加建躺在床上,在睡夢中慘死,這是凱斯所能接受的最好結果了。至少不會更慘了。
魔仆與副教的屍體被人隨便埋掉了。誰也沒想過聯繫通靈教,可是大家都覺得,遲早會有人過來尋找失蹤的康副教。然而,大家只能把這種可能性暫時放到一邊……如果可以的話,永遠也不要發生….
加建的屍體依照吉野鎮民的習俗,體面地火化了。骨灰在火化后第二天就葬在了家族墳墓中。在告別儀式中,沒有人說話,只是默默地低著頭,但幾乎所有的吉野鎮民都來參加了。
兩天之後,他們才找到德川老爺的屍體。魔仆把他藏得很好,如果不是歐陽輝注意到一大群食腐獸聚集那裡,德川老爺可能已經屍骨無存,連火化的機會都沒了。德川老爺的骨灰放在他的妻兒旁邊,之後的好幾天,前來弔唁的人都會戴上一條深藍色的肩帶,這是殖民星七號獨有的紀念偉大人物的方式。
凱斯很想離開,不想因為他的存在而再發生更多的慘劇。可他總有些事在手頭上不得不完成。
首先是加建的葬禮,然後是安慰那些前來弔唁的群眾。他一完成這件事兒,德川老爺的遺體就被找到了,於是葬禮這個周期又重新開始了。所有人都在向凱斯尋求幫助,而凱斯卻只認為自己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佃農而已。
但不知何時出現了另一個人,他也能夠幫助吉野鎮民從失去敬愛領袖的悲痛中解脫出來。那就是凱迪。當一大群人來到他們的住處里求見凱斯時——他到外面去安慰其他人的時候——凱迪就成為了他們交談的對象了。他所表達的思想與凱斯的完全不同,哥哥在聽到那些時表現得十分擔憂。然而,對於那些聆聽的人來說,是一種釋懷的感覺,凱迪說:死亡並不是終結,只是一個狀態而已。德川老爺和他的兒子不僅躺在冰冷的墳墓中,還存在於另一個緯度當中。他們超脫了活人生與死的掙扎,正在面對令人興奮的新挑戰。凱斯的弟弟強調,死亡沒什麼可怕的,只是有待被人更好地理解而已,沒有人比凱迪自己更對這番話驚訝了。當被問及的時候,他無法解釋原因,只是說自己突然想到這些東西的。的確如此,吉野鎮民都不知道凱斯打算離開他們,可是凱斯就是這樣決定的。但他十分害怕,假如鎮民們發現了真相,可能會發展成一場巨變:許多人會放棄自己現在的生活,跟隨著他一起出發。不過雨鴿似乎覺得這是一件好事,可是他帶給吉野鎮的麻煩已經夠多了。凱斯不想生命再次流逝,只想直接到達聖都。他告訴自己,城裡的一切都會不一樣了。有這麼多人圍繞著他,沒有人可以對他發動襲擊。這當然只是一個謊言而已,但凱斯選擇相信它。
然而,令他驚訝的是凱斯發現,他的同伴數目比他想象中要少了很多了。這個消息來自歐陽輝,這是一個意料之外的情況。
那是計劃出走的兩晚之前。雨鴿依然鼓勵他忘卻了偷偷逃跑這件事。旗袍女子說,如果民眾們希望跟隨他,這不正是他想要的嗎?他不是想向北平人民證明自己的力量嗎?有什麼能比得上幾十個甚至更多志願者的言辭,尤其是其中還有人能展現出微弱的能力呢。
凱斯並沒有他所愛的女人爭論,只是再次走在黑暗的街上。他總是待在人群之中,實在不想再次出現襲擊事件。城裡是否還有康的怪物潛伏著,實在讓人值得懷疑,可是沒有一個人能說得准。然而,儘管他小心翼翼,他還是感到有人在背後跟蹤他。凱斯轉過一個角落,等了一下,才發現原來是弓箭手。
「喂!」歐陽輝喊得太大聲了,「我不就是那個該死的魔仆!我發誓!」
「那是你故意的。」凱斯回答道,「不然,我一點聲響也聽不見啊?」
他的朋友笑了:「真的嗎?我真的那麼厲害?」
所以你想幹什麼?「
歐陽輝立即嚴肅起來:「我想和你談談,單獨談談,似乎只有這個方法了,如果我說錯什麼,請你多擔待了。」
「哈哈,我的朋友,那麼你想跟我談點什麼呢?」
「那麼……喬娜也可以嗎?」
像凱斯一樣,獵人以前總是喜歡用昵稱稱古伊老爹的女兒。然而這次他喊起這個名字卻讓佃農皺起了眉頭。「喬娜?」
歐陽輝清了清喉嚨。凱斯從沒見過他如此不安。「她比較喜歡這樣……」
「你想……怎麼樣?」
「凱斯……你和雨鴿之間的關係…還好嗎?」
談話的方向開始有點眉目了。當然,像春天裡的風暴,也像奔騰的黃河一般。「
你和喬娜之間沒有什麼吧——「
她就像是我的好妹妹。「凱斯說道。
歐陽輝微微一笑:「可是她對於我來說更為重要,你懂的。」
「我一直都懂啊,哈。」凱斯尷尬地笑了一聲,其實如果他現在有煙很想分一根給獵人,但是煙實在太貴了,兩個脫殼蟲都換不到一根。
弓箭手聽到凱斯笑了也咯咯地笑起來:我其實表現得還蠻明顯的,除了在她面前以外。「
她知道。「凱斯都不用發誓這是真的。說到歐陽輝的相思病,喬娜可不是傻子。趕緊說說吧,到底想表達些什麼。不然我們就得聊整晚了。「
「凱斯……喬娜想留下來。當然我也是。」
喬娜的選擇讓他甚是驚訝,而歐陽輝執意跟隨倒不那麼出人意料。聽到這個消息后,凱斯發現自己很寬慰,儘管內心中有一部分還是為失去朋友而感到隱隱作痛。「我想讓你們所有人都留在這。對於娜娜——喬娜來說現在就像如此,我沒有任何意見。我很高興你願意留在她身邊,兄弟。可是……她知道嗎?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你希望你們兩人之間的關係發生變化嗎?」
這問題只讓他笑得更歡了:「我最近想過這些。的確如此。」
這個消息更好——不,是更令人高興了。那我就十分高興了,我一直希望她能喜歡上你,歐陽輝……你們倆安全了,我也就高興了。「
「我還有最後一句要說。在這麼多人當中,我是最不應該拋棄你的。危險依然還沒結束,未來還會出現更多像康那樣的人!我應該站在你身旁——」
凱斯打斷了他:「你已經貢獻了太多太多了,喬娜與凱迪也是如此!
我之前告訴過你們,我只想讓你們都離我遠遠的。你說得對,只要梅溪牧師掌控著通靈一天,未來就會出現更多的康。我不想你們任何人跟在我身邊受苦……雨鴿也是如此。」
可是她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
「我知道……可是我得讓她明白。如果我這樣做了,請幫我照看她……還有凱迪也是。」
獵人伸出一隻手,凱斯緊緊握住了它。你知道,你可以讓我做任何的事情。「歐陽輝低聲說,
即使讓我跟著你一起去也可以。「
你能幫我最好的忙,就是帶著其他人離開。「
「那麼吉野鎮民怎麼辦?他們發現你消失之後,我怎麼跟他們說?他們會很不安的。」
這個問題凱斯已經考慮許久了,可他只說了一句:「讓他們繼續在這裡生活下去。」
這是佃農最為堅持的,也是他想說的最真的話。他希望大家會明白。他也希望,大家可以原諒他永遠改變了他們的生活。如今他們的生活可能不再平靜了。
不可能平靜了……
凱迪表面看起來很冷靜,但其實內心十分緊張不安。在過去的幾天中,他終於意識到許多真相。然而這些真相卻也引出了上千個無法解答的問題。他依然不知道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只知道自己變得與哥哥或其他人都十分不一樣。他們的道路似乎指向生命的另一個開端和新的成長。
而他的道路卻通向死亡。
然而,他卻並不完全介意這一點——應該說他現在已經不介意了。事實上,凱迪覺得自己比以前舒服多了,現在他可以花許多時間獨處。孤獨與陰影似乎在召喚他。凱斯的弟弟終於發現,有人在監視著自己,而那人到底是誰卻仍待揭曉。凱迪的好奇心又被喚醒了,而且並不止一個方面。的確,他很想知道那人的身份到底是什麼,他也發現自己並不害怕知道答案。這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無論如何,他都應該知道答案。
隨著這種覺悟逐漸到來,各種變化也發生了。凱迪以前的衣著色彩要比哥哥暗淡一點,然而現在,他卻發現自己更喜歡寧靜夜幕的顏色。他也注意到,人們更加尊敬他了,卻也覺得他變幻無常。所有人似乎都看到轉變逐漸發生,可是其他人卻比他自己更不明白這種變化,只能大概猜測那是哥哥的天賦在起作用。因此,他們在凱迪身上尋找安慰。作為回答,凱迪說出了自己的信念。令他寬慰的是,大多數人都把他的話銘記於心,儘管他們也不完全明白他真正的意思。
影子出現得越來越多,已經成為他的夥伴。他開始徹夜不眠,甚至開始聽到耳語的聲音。聽了兩個晚上之後,他終於鼓起勇氣嘗試跟著聲音前進。果然,聲音又把他徑直帶到了墓地之中。
這一晚星月無蹤,凱迪卻沒有猶豫就進去了。他一點也不害怕,因為在他面前的,並不是幻象中那神秘而沒有盡頭的地方,只是當地人的親友長眠的地方。因此,這個地方很安靜,只有低聲的思緒與永恆的夢鄉。
可是墓地中央還有別的東西,更為古老的東西。就是那東西發出了低語聲,吸引他的到來。
凱迪注意到,他的夜視能力更敏銳了,這似乎是近來才出現的。的確,他覺自己幾乎看得和白天一樣遠,可能就連歐陽輝也比不上他。他向聲音的源頭走去。這裡的低語聲更為明顯了。許多都是從附近的墳墓中傳出來的,他們談論生命的方式就像依然活著一樣。
一定要煮麵條,然後把湯汁倒進去。另一個小孩的衣服需要補補了…………麻子總叫我不要去河邊玩,可那裡波光粼粼,水裡還有河獸在跳舞,我就去看看、肯定會很小心的……
他們不斷地說著。凱迪眯著眼睛,還看到墳墓上有模糊的影子,那些影子與說話的那些十分相似。然而,凱迪雖然對眼前的一切都十分著迷,但他來到這裡的原因並不是這個,而是墓地中央躺著的什麼東西。凱斯的弟弟凝視著那裡,只看到一塊巨大而古老的石頭,上面刻著淺淺的紋理,他靠近了石頭,一陣失落感油然而生。紋理都是可辨認的古老字元,但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遠古符號。凱迪差點就走開了,卻突然想起現在所處的地方有別的什麼東西。
在他的幻覺中,這一處就像是巨大的帶翅膀雕像所站立的地方。
他又回到了墓碑旁邊,他用手指碰了碰上面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