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禍水東引

第60章 禍水東引

慕長淵的話剛一說出口,周圍安靜得彷彿連呼吸都不存在了,此刻就算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魔尊並非沒有察覺到沈琢的視線,不覺得意外。

他一個沒仙緣的人在仙盟總部蹦躂來蹦躂去,早晚要被懷疑的。

但慕長淵的凡人身份只是他一個人的事嗎?

當然不是。

仙盟四傻達成共識要把他留在不周山,沈凌夕鋌而走險收他為徒。

——魔尊身份曝光,第一個受到牽連的就是上神。

裴青野就不會坐視不理。

逍遙散仙一改避世的風格,最近頻繁出入青陽峰,比劍宗還積極,堪稱勞模。

甚至沈琢說要給他一個職務,讓他名正言順地在仙盟司掌職權,他都沒有拒絕,只是表示考慮一下。

這會兒眼看著情況不對勁,裴青野面上不動聲色,實際上已經悄悄警覺起來了。

槐序峰萬籟俱寂,慕長淵說完后才發現,剛才陰陽怪氣自己的竟是位老熟人——薛瑄。

弟子大選后他就沒再見過對方了,薛瑄不再「嗤」來「嗤」去,穿著劍宗弟子服混在人群之中,辨識度驟然降低。

聽到病美人給出肯定答覆,薛瑄先是一怔,隨後不屑一顧地嗤道「不知天高地厚!你道心都沒立,居然好意思在這裡大放厥詞!」

薛瑄早早就立下道心,現在都已經準備築基了,而修鍊天才「木蘭」和前幾日見到的並無不同。

聽說木蘭是因為身患絕症才來修仙,雖然仙緣絕佳,想必這病秧子還有別的問題,所以才沒有立道心。

薛瑄想到自己贏在起跑線上,心理頓時平衡許多。

然而慕長淵卻誠懇地說道「薛師弟笨鳥先飛,做師兄的自愧不如。」

「你——!」

魔尊這張嘴能氣死人,他彷彿沒看見薛瑄難看的臉色,笑吟吟道「不過師兄倒是碰巧知道,有一位上仙曾經重塑過道心,改道修鍊。」

對於絕大多數修士而言,飛升上仙是資質優異者能達到的天花板水平,上仙的壽命非常長,卻從來不內卷,是因為修鍊天賦用到了盡頭,卷不動。

而裴青野不僅改道修鍊,最終還跨入半神境界,雖說沒有真正修成正果,但在修真界也是高山仰止的水平了。

此言一出,弟子們表情都十分詫異道心還能重塑?!

重塑完還能位列仙班?!

眾人彷彿聞到了瓜的氣息。

薛瑄當即反駁道「一派胡言,什麼改道修鍊,這是你自己編出來的歪門邪道吧!」

邪門歪道這頂帽子扣在魔尊頭上那是實至名歸,可偏偏這四個字現在結結實實地扣在了仙修頭上。

裴青野剛聽他說起時,猝不及防地驀然一驚,心想慕長淵怎麼知道這事?

難道……

他驚疑不定地打量起不遠處的病美人。

碧湖宮廢墟上方升起了風燈,將這附近照得明晃晃的,慕長淵倚靠在一顆巨大的灰色碎石邊,雙手環抱胸前,只有半邊容顏浸潤在暖黃的光線之中。

其中就包括那顆熒熒鮮紅的淚痣。

裴青野忽然有些拿不準了,於是又看向沈凌夕,見上神一如既往的沉靜如水,心下稍安。

多半是上神透露的了,裴青野心想,慕長淵心思狡詐,這會兒想把自己推出去當擋箭牌。

裴青野改道修鍊的事發生在幾百年前,慕長淵的祖宗都還沒出生,等魔尊真正和仙盟勢不兩立時,距離這事已經過去千年了,況且他除了幫上神跑跑腿傳傳話,和惡道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但慕長淵只要知道有這麼一回事,肯定會加以利用,禍水東引。

想到這裡,裴青野攥著扇骨的手指一緊,陡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自己與臨淵水榭走得近,在仙盟不是什麼秘密。

果然,擋箭牌一祭出,沈琢便收回探究的目光,淡聲道「你聽誰說的。」

沈盟主雙手背負身後,書生打扮看著文質,但那雙冷厲的眼睛和沉默的性格,又顯示出他對世間任何事物都有所保留。

自從沈琢當選盟主,仙盟在短短數百年時間裡就成為三界第一大勢力,影響力往後延綿了幾千年,直到魔尊身死前,仙盟因為一些內部分歧才開始走下坡路。

慕長淵對沈琢的忌憚還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即便魔尊與上神再如何濃情蜜意,沈凌夕都不曾流露過任何依賴之情。

沈凌夕五歲就被半神從人世間帶到陌生的仙境,如同一隻小獸在陌生的環境里跌跌撞撞,假如上神曾全心全意依賴過誰的話,那人必定是沈琢。

長大后沈凌夕自己就成為了信仰,再也不需要依賴誰了。

慕長淵毫不掩飾自己的嫉妒之情。

他是惡道至尊,哪怕生出了嫉妒心,也依然坦坦蕩蕩沒有愧疚心。

沈琢一開口,周圍氣溫驟降,許多弟子都忍不住打起了寒顫。

修士有靈力護體,不畏嚴寒酷暑,但半神別說煙火氣息了,身上連絲人情味都找不著。

裴青野頓時感到頭疼——你說好好一個大美人,怎麼偏偏長了張嘴呢?

明知道慕長淵禍水東引,裴青野也只能全盤招收,否則等上神出來維護徒弟,就輪到無情道師徒倆對峙了。

這是逍遙散仙絕不願看到的場面。

有些事情他不想再經歷第二次了。

裴青野心中轉過千百道彎,臉上卻揚起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指尖轉著象牙骨的摺扇,轉著轉著一搖,唰地露出個大大「脫」字。

眾弟子登時睜大雙眼,直到他露出另一邊扇面上的「灑」字,恍然大悟的同時又紛紛鬆一口氣。

這招屢試不爽,全部注意力瞬間落到逍遙散仙身上,裴青野搖著扇子笑道「瞧我這記性,你不說我都快忘了,臨淵宗弟子牒上還刻有我的名字呢。」

臨淵宗,曾經的無情道第一大宗門,因副宗主裴芳菲墮魔而慘遭滅門之禍,因裴芳菲修為深厚,仙盟派出九百餘名上仙圍剿,結果無一生還。

事件的慘烈程度,過了四百多年,到現在都還有傳聞。

元嬰宗師撐死就四五百年的壽命,金丹和築基期的壽命更短。如今除了一些上仙以外,親身經歷過當年慘禍的修士已經不多了,絕大多數都只能從各種傳言中拼湊出當年的起因和經過。

裴青野主動引火上身,眾弟子震驚之餘,議論紛紛

「居然真有重塑道心的法子?!」

「天啊,我第一次知道!」

「我也是!」

「重塑道心也能修成上仙,我我我太驚訝了!」

「別高興得太早,有這種辦法當初為什麼沒記載下來?」

「別真被薛師弟說中了,是什麼邪門歪道吧。」

「……說的也是。」

儘管爭議不斷,但大多數人還是興奮不已。

因為道心最容易出問題的就是低階弟子,他們彷彿找到了治療絕症的方法一樣——多一層保險,以後豈不就能更大膽地修鍊了?

就連上仙也都受到了極大衝擊「修仙乃逆天而行,所以才要遭遇劫難,方可證得天道,道心要是說改就改——那、那成何體統啊?!」

這話說得都算委婉的,三界中不修道心的剛好就是惡道。

「你難道沒有遭天譴嗎?」

裴青野苦笑「有。」

眾仙倒吸一口涼氣。

天譴和天劫不是一回事,後者是考驗,前者則是天道降下的懲罰。

考驗沒通過但只要道心穩固,大不了下次再考,可天道降下責罰——大多數仙修一輩子都沒見過天譴,只在卷經中看見記載,據說臨淵水榭斧鉞般的懸崖,就是上古時期天譴留下的遺迹。

這種開天闢地般的不祥力量,讓修士用靈力來承受,簡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儘管兇險萬分,但仙修苦道心不穩久矣,大伙兒都迫切希望能多一種保險的可能性既然改道不影響修鍊,所謂的重塑道心是不是也有可能實現?

貪嗔痴確實無處不在,只不過仙修的慾念與凡人不一樣罷了。

裴青野不比墨恭長老年紀小,慘劇發生后,很多人都以為他死了。然而過了數百年,裴青野卻以散修身份出現,據說還有了一個道侶。

這期間發生什麼,恐怕只有他本人才知道。

當年的慘劇已經鮮少被人提起,仙修們哪怕私底下有猜測,誰也不會故意當面揭瘡疤,畢竟如今沈琢是仙盟盟主兼任刑罰院院長,掌握著仙界的生殺大權。

漸漸地,很多修士都誤以為裴青野一直在外修逍遙道,因此才能逃過一劫。

此刻裴青野親口承認改過道心,眾仙看他目光就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彷彿他們眼前站的是一本活體武功秘籍。

裴青野被這些目光盯得後背發毛,心想過去自己不愛來仙盟是對的。

仙修們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而當年幫裴青野擋天譴的正是沈琢。

事關每一位仙修的利益,他們一旦得知此事,肯定有數不清的問題要問。

沈琢隱隱覺得自己好像被擺了一道,卻又說不上來哪個環節出錯了。

再看向沈凌夕時,沈凌夕正被他的「孽徒」拉到一邊說話。

沈凌夕今年剛滿二十歲,而「木蘭」年方十九,尚未及冠,笑起來還有幾分少年意氣。

容顏絕艷又年齡相仿的兩個人站在一起,其實很養眼,可沈琢想起股市交易坊里傳出的某些流言,又覺得這個場景刺眼。

他心中長嘆,再也搞不懂年輕人在想什麼。

不過形勢不容他多想,因為趙懷陽已經開始咄咄逼仙「裴上仙,麻煩跟我們回一趟總部,雖說你不屬於仙盟成員,但你是盟主的小舅子……」說到這裡,他故意瞟了面無表情的沈琢一眼,才繼續說道「改道心的事關乎整個修真界的利益,你也不想讓盟主為難吧。」

既沒有文書,又沒有通行玉佩,裴青野能以散仙身份自由出入仙盟總部,都是因為他和沈琢的這一層關係。

眾目睽睽之下,裴青野並不推辭,淡淡笑道「可以,要是你們能研究重塑道心的辦法,也算是我的功德。」

不過裴青野不愧是老狐狸,臨走前一記回馬槍又把魔尊拖下水「我看那位弟子天資聰穎,對重塑道心一事應當有些獨特見解,你們若有不懂也可以多問問他。」

說罷,流光溢彩的仙雲遠去,浩浩蕩蕩飄向青陽山巔的仙盟總部。

今夜註定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

慕長淵得了便宜還賣乖「師尊你看裴青野他欺負我!」

沈凌夕眼睜睜看著他們互相使絆子,就算再沉得住氣,也開始感到頭疼了。

他見慕長淵捅了個簍子,還一臉得逞的壞坯子模樣,終於板起語氣,硬邦邦地警告道「我回去再跟你算賬。」

都這時候了,魔尊居然還火上澆油「嗯……怎麼不算呢?」

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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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我死後成了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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