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5 不得了的少年人
宋姨一個不留神,再轉身時,裝草莓醬的罐子已經空了。
徐瀟然被逮了個正著,嘬著手指,一個勁地傻笑,「嘿嘿,真是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就吃光了。」
宋姨盯著她看了一會也跟著笑了起來,這孩子是真討人喜歡吶。
宋姨在阮家幹了大半輩子,打小看著兄妹倆一起長大,早就把他們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
小時候的阮今禾同現在很不一樣,調皮搗蛋,讓人恨得牙根直痒痒。爬樹上偷摸鳥蛋,把鞭炮扔進景觀池裡炸魚,拿著南沛盈的結婚戒指出去換冰糖葫蘆吃,諸如此類的熊孩子事件簡直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宋姨一邊揉面,一邊絮絮叨叨地同徐瀟然說起阮今禾小時候的趣事。
「那得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小禾剛上初中那會吧。那時候不是流行古惑仔嗎,院子里的小男孩都愛看這個。有一回他們搞什麼模仿秀,小禾還是組織委員。他啊先是要太太給他買一件長款的風衣,但太太當時太忙了,就沒顧得上。等到了模仿秀那天,他沒衣服穿,就從先生的衣櫃里拿了一件西服,還把先生要送給爺爺的煙斗給順走了。」
「結果那天不知道為什麼,模仿秀沒辦成,倒是先跟別人打了一架。架是打贏了,但衣服被劃破了,煙斗也碎了。這倒霉孩子回來了也不吭聲,悄摸著把衣服和煙斗放回去,還用膠帶把盒子封好。老爺子壽辰那天,先生穿著西裝,提著煙斗去賀壽,還說老爺子一準會喜歡。於是啊,老爺子就當著親朋好友的面把盒子打開了。好傢夥,那煙斗碎得都拼不起來了。」
「然後呢然後呢?」徐瀟然追問。
「然後就被我爸揪著耳朵一頓揍。」阮南喬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書房裡走了出來,接過話頭,「皮得跟猴似的,滿院子亂竄,一邊跑還一邊跟我爸說,「你老了,你追不上我,哈哈」,把我爸給氣得呀。要不是爺爺奶奶攔著,非得扒他一層皮不可。」
徐瀟然從未體會過這種豐富又有活力的童年,捧著草莓醬的罐子站在旁邊,感覺聽起來十分新鮮。
阮南喬繼續揭她哥的老底:「初三的時候整天逃課去打籃球,有一次在球場上摔了一跤,回家后怕露餡,死撐著不敢跟我爸媽說。一直忍了三天,直到我爸發現他走路的姿勢不對,押著他進了醫院,才發現這貨小腿骨折了。好不容易出院了,又拄著拐杖去球場上瞎湊熱鬧,被他的死對頭嘲諷了兩句。這廝氣不過,揚言要跟人打一架,人還沒動真格的,就輕輕推了他一下。他個弱雞居然從樓梯上滾下去了,又把另一條腿給摔骨折了。坐了兩個多月的輪椅才重新站起來。」
「最搞笑的是高三那年......「說到這裡阮南喬就忍不住笑,」因為拒絕了女生的告白,把自己的宏偉大業都搭上了。」
事情發生在阮今禾十八歲生日那天。
為了慶祝他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阮盛文給他辦了一個盛大的生日派對,請來了不少同學和朋友,大家玩得都很開心。.jj.br>
可是臨到吹蠟燭時,卻發現主角不見了。一家人四處尋找,最後在花園裡的角落找到了他。
跟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女生,正含羞帶怯地向他表達著自己的少女心事。
那個女孩大家都認識,是某地產公司老闆的女兒,名叫林斯。人長得漂亮,性格也活潑。不管從哪方面看,兩人都算得上是登對。
南沛盈當時激動得差點要衝出去喊「兒媳婦」了。
但阮今禾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後笑著拒絕了。
林斯是被林家裡人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哪裡受過這種委屈。當即便爆發了,嚷嚷著要把他的秘密說出去,讓他也體會一把難過的感覺。
於是乎,阮今禾那「組建一個全世界最牛逼的賽車團隊,飆遍世界無敵手」的計劃還沒萌芽被阮家父母聯手扼殺在搖籃中。
而他本人也在眾長輩語重心長的教導聲中度過了一個終生難忘的成人禮。
南沛盈花重金給他定製的高級生日蛋糕,他更是一口都沒吃到。
徐瀟然趴在阮南喬的肩頭笑,好像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正站在她的眼前,表情臭臭的,用很不服輸的語氣說:「我就是很牛·逼!」
然而下一秒牛·逼少年的形象就被打碎了。
「反正我哥小時候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先挨揍再搬個小板凳去門口蹲著寫檢查。」
「我記得有一次他們班老師出了一個《我的父親》的作文題,別人寫的都是父愛如山,我的父親和藹可親之類的。只有他寫的是,《我那凶如猛虎的老父親》,洋洋洒洒好幾千字。他們班主任看完之後還以為我爸家暴他,隔天就上門來家訪了。」
徐瀟然聽了這句話,像是忽然想起什麼,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
她沉默了一會,說:「我也寫過這個作文題,但當時我對父親的定義其實是一片空白。我問老師,能不能寫我的母親,老師說不行。因為再過不久是父親節,我們寫的作文會被列印出來,當做禮物交給我們的父親。我實在寫不出來,就從網上東拼西湊湊出了幾百字,算是交了差。不過好在父親節那天李川暉也並沒有回家。」
宋姨揉面的手頓了一下,然後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草莓醬都被你們吃光了,點心也做不成了。不如我們今天就改吃餃子吧?」
倒是阮南喬,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聽起來是挺慘的,但是跟我哥比起來,還是差了點。」
徐瀟然歪了歪頭,看著她。
「就我哥班主任走了之後,我哥照例搬著小板凳出去寫檢查。寫完檢查,還要寫三千字的小作文來讚美我爸。正值晚飯後,大家吃完飯出來遛彎,院里鄰居不管是誰經過都得低頭看他一眼。我哥寫檢討那是信手拈來,但是寫作文就不太行了,半天憋不出一句話。好不容易憋出幾句來,別人還教育他「你這寫得不行啊,這詞就不是這麼用的,重寫重寫」。我哥那人吧,好面子,死活不肯承認自己沒什麼文學素養,就那麼犟著。犟到大家都消完食回家了,他的稿紙上還是那麼幾十個字擺著。最後還是我媽看不下去了,把他拉回了家,不然他可能得在門口蹲一宿。」
當然,從那以後阮今禾的「光榮歷史」又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那段時間大家只要一看見他,都會問一嘴,「你小子作文寫出來了嗎?」
每次一提起,就能看到阮今禾又羞又惱漲紅著臉原地爆炸的樣子。
所以阮南喬也只敢趁她哥不在的時候樂呵樂呵。
徐瀟然忍不住笑出了聲。
宋姨見狀放下心來,又指揮著她和阮南喬幫忙洗菜。
一通忙活,等餃子餡拌好的時候,南沛盈和阮盛文也出來了。
幾個人圍著餐桌準備包餃子。
在徐瀟然的印象里,只有逢年過節才會吃餃子。
但是南沛盈說,「餃子象徵的是團圓和喜慶,只要我們一家人在一起,每天都是幸福快樂的。所以只要你想吃,每天都能吃。」
徐瀟然抿著嘴笑,努力跟宋姨學包餃子。雖然包得不漂亮,還都是躺著的,但起碼能把肉餡都裹住。
阮南喬包了幾個就沒了耐心,拿著麵糰說要給他們表演一個甩面。結果試了幾次都沒成功,還差點把面甩到阮盛文臉上去。
一家人圍在一起,笑的笑鬧的鬧,暖烘烘的一團,比過年還熱鬧。
在這種氛圍下,上午那種擔憂和害怕的情緒早已蕩然無存。
鬧到七點多,才終於吃上了晚飯。
宋姨說今天發生不好的事,要去去晦氣,討點好彩頭。於是非常迷信地在餃子里放了硬幣,如果誰吃到餃子里的硬幣,一定會好運連連,好事不斷。
徐瀟然一口咬下去,差點沒把牙崩掉,她樂顛顛地把硬幣吐出來,說:「看,我的好運來了。」
阮南喬破天荒地吃了十來個,最後也咬到了,「你那個才五毛,我這個一塊,我的比你大。」
宋姨眯著眼睛笑,「都好,都好。」
徐瀟然也跟著說:「都好運,都好運。」
其實宋姨包硬幣的時候她看到了,有硬幣的餃子上被做了記號。宋姨盛餃子的時候她也看到了,南沛盈把自己碗里那個有記號的餃子放到了她碗里。
但是她沒說。
她笑著走進了他們編織的那個美夢裡。
這一晚上過得特別充實,吃完飯大家又一塊玩了跳棋,有籌碼而且是真金白銀的那種。
阮南喬技術太差,一會功夫就輸了一個包的錢。於是開始耍賴:「都是一家人,分得這麼清就傷感情了啊。」
競技場之上無父女,阮盛文第一個掏出手機,打開收款碼,擺在阮南喬面前。
阮南喬癟著嘴,心不甘情不願把賬清了,末了還不忘把零頭給抹了,「四捨五入懂不懂?」
徐瀟然臊她:「這麼大個明星,怎麼這麼小氣?」
阮南喬不服輸,大聲嚷嚷著:「再來再來,我就不信了!這局加上我新買的鑽石項鏈。」
她一加碼,當爹的自然也不甘落後,阮盛文大手一揮,市區的一套公寓就出去了。
南沛盈更大氣,搬出了自己的嫁妝盒子,說是裡面的東西隨便挑隨便選。
阮今禾不在,徐瀟然便代表他押上了新買的跑車。
阮南喬搓搓手,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房子車子鏈子我都要了。」
其他三人均是一笑,悶聲發大財,第一個就把阮南喬給淘汰出局了。
阮盛文老神在在地端坐著,偶爾分神喝口茶。
趁他低頭的間隙,南沛盈和徐瀟然眼神一對,以合圍之勢,乾脆利落地把他送走了。
只剩下兩個人了。
南沛盈輕聲一笑:「我這把年紀,飆車也飆不動了。跑車我不感興趣,你換個別的給我。」
徐瀟然問:「那您想要什麼?」
南沛盈略微思考了幾秒,「先欠著吧,以後等我想到了再說。」
這架勢,是篤定自己會贏了。
徐瀟然點點頭,也沒再說別的。只是再出手時攻勢比剛才更猛,三下五除二就把對角給佔領了。
南沛盈有些詫異,「合著你剛剛在套路我們呢。」
徐瀟然把棋子一一歸位,「獻醜,獻醜。」
當長輩的,自然沒有食言的道理。阮盛文當即就把公寓的鑰匙拿出來了。南沛盈也把盒子打開,放在徐瀟然面前。
阮南喬湊過來給她出主意:「拿那個祖母綠戒指,那個可值錢了。」
徐瀟然笑了笑,最後拿了一條看起來最便宜的鑽石手鏈。
時間不早了,南沛盈注重養生,不喜歡熬夜,大家互相道了「晚安」后各自回房。
徐瀟然一晚上賺得盆滿缽滿,她推開阮今禾的房門,把戰利品都放到了床頭櫃的抽屜里。
椅子上搭著阮今禾上次拿回來還沒來得及收拾的外套,徐瀟然打開衣櫃,把衣服掛進去,然後傻傻地看著。
好想他啊。
脫了鞋子躺在床上,被子上也沾染著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很好聞。
就好像被他抱在懷裡。
真是太想他了。
其實徐瀟然在這裡也有自己的專屬房間。南沛盈不是那種傳統固執的家長,阮家也沒有婚前不能睡一間房的規矩,但為了表示尊重,她還是讓宋姨重新收拾了一間客房出來,裡面的布置都是按照徐瀟然的喜好來的。
平時回大院,徐瀟然都是睡在自己的房間。
但是現在她卻突然不想離開了。
一種名為「思念」的情緒在心裡泛濫,攪得她心神不寧。
她想,等明天就好了。
明天,他就回來了。
明天,就能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