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當蘭斯洛德夫人將授權自傳的消息傳來的時候,報社正忙著為慶典做準備。
據說屬於該家族的領土涵蓋了連綿數百萬公頃的平原,這個象徵著神秘、光輝與榮耀的蘭斯洛德從未對外界歡迎過,如今,終於要對他們展開內幕,加之大魔法師的頭銜,更無人不想去見識下那塊坐落在無人之地、屬於蘭斯洛德夫人現居的城堡及其本人。
很遺憾,這個好事最後落在了記者米索康的頭上,大家來不及感到奇怪,因為這些同僚在經歷莫名其妙的鬥毆后雙雙住進了醫院,報社為此大發雷霆,不得不派這位剛升職的記者如期應邀前往。
記者在出行之前,還記得提攜自己的前輩陰陽怪氣地說:「好好感謝蘭斯洛德夫人吧,不然你得立刻給我滾蛋。」——上天證明,這和行業水平沒一點關係,若要這麼批評,他指定要義憤填膺地跟你理論。
是的,記者的私生活有些混亂,還帶到工作之中——那個前輩說得一點沒錯,他到處玩`弄姑娘的心,終於在前輩這裡狠狠跌了一跤,再無人替他支付昂貴開銷,記者只能另尋出路,在滾蛋前將將得到這個寶貴的機會。
「你能指望在一個記者嘴裡得到幾句真話?」記者為自己解釋。
本性如此,記者發現在這裡的工作進展不好時,又打算重操舊業。
他披著羊毛毯子,身邊的女僕盡心盡責地端來熱飲,瞬間將他的記憶拉回現實,一切都已成埃落定,只有當意識到已在蘭斯洛德城堡之內,他才能真正鬆口氣,但顯然,這些都僅僅是表現。
「謝謝,」記者在房間里來回走了好幾趟,倉促地呵出幾口薄霧,喝完后長長舒口氣,「莫蘭達,我以為這是夏天。」
女僕莫蘭達轉身蹲在壁爐前,剷出灰白的煤灰,放上幾塊乾燥的木塊和煤炭,有些費力地點火,毫不客氣地指出:「先生,這裡可是快要接近極地的北原,您不能奢求它熱情四溢,更何況,您起得太早,只能由我來服侍,我可不能如同貼身男僕那樣讓您賓至如歸。」
空曠,寂寥,城堡里的人員看起來不足,記者第一眼看到城堡的時候就明白,就算填進來幾百人,這座城堡仍然充滿了死氣沉沉的味道,同時安慰道,也許是因為這座城堡尚未容納自己,不然誰會介意住的地方如此之大呢。
他不得不決定拾起擅長的交際把戲,這是融入當地人中最快的手段。
記者看向她強忍住打哈欠和有些不耐煩的模樣,安靜下來,轉為小口而滿足地喝著熱飲,緩緩放慢呼出的呵氣。走到窗戶邊上,望了望外面漆黑的風景,那目光不由落映在上面的瘦長身影。
「據說蘭斯洛德夫人很早就起來了,等會我該在哪裡拜見夫人呢?」
莫蘭達拍拍自己的裙擺,滿意地看著燃燒的壁爐:「先生,您不用擔心,管家會專門來邀請您的。」
記者用這扇乾淨的玻璃窗打量著她:「原來如此,能留下來陪我一會兒么,三天來幾乎沒人和我說過話,你看,這裡就我們,你可以把我當成久違的朋友……我得感謝你,只有你告訴了我,我才知道這裡的氣候和接下來的行程,更別提你的巧手,城堡里的姑娘都像你一樣這麼能幹嗎?」他微微側頭,目光停留在窗戶上的倒影——對方的雙手和乾淨的衣服上。
莫蘭達像從不會停下來休息的勤勞蜜蜂,她托著盤子走過來,記者不得不將杯子里的牛奶一飲而盡,空杯子還回去,這位能幹的姑娘滿意地點頭,語氣輕快地說:「您可真是博學聰慧,但所有這裡的姑娘和小夥子都一樣的能幹、勤勞,誰會和錢財過不去呢,不過我要勸告您——別再打聽了,我才來這裡不到三個月,知道的並不多。」
記者聞言,展開笑顏,停滯膠著在她身上的視線,壓低聲音:「只有你新來的嗎?」
莫蘭達不知道對方為什麼突然放低音量。
她一抬頭,和記者對視上,緊接著移開目光,這一下可不巧了,她情不自禁看著對方的嘴角弧線,那是一抹淺淡的薄色,看上去又有點濕潤……
莫蘭達打了個寒顫,發覺記者靠得有點近,這位客人終於在她的腦海中鮮活了起來,對方傳來的氣息要比同僚傳言中得猛烈。
這一刻,她忍不住傾前,想要觸碰他們之間暫停的空氣。
年輕的朱唇,紅潤的光澤,蜜蠟般的健康皮膚,美感的脖子曲線……記者眼裡閃爍著微動的光芒,只覺得這一趟不枉此行,輕柔地說:「好姑娘,請告訴我吧。」
「因,因為有一批年長的姑娘們要回家了,我知道的就有八個,你,你問這個……」
外面傳來了動靜,莫蘭達已經閉上了嘴巴,露出一股懊惱的神色,記者暗自可惜,但還是朝她安撫地點頭,打開門飛快跑了出去。
清晨天開始灰濛濛,一輛跋山涉水的馬車停在了自己的目的地上——尚未蘇醒的城堡的後門,一陣顛簸之後,馬車安然著陸,傳來一個令記者熟悉不已的抱怨聲音。
「我的老天,這得多大,足足可以住得下幾百人,」男人扶著帽子跳下馬車,抬頭看了兩分鐘,興奮地轉頭,下一秒就跳起來叫道,「不要動,那玩意貴著呢!」
馬夫聳肩,退到一旁,由著客人自行拿下行李。
記者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男人,「怎麼是你?」
「請叫我攝影師卡卡耶,」男人朝記者擠眉弄眼,那龐大的行李費力至極,攝影師還能擠出力氣撞了一下記者,他的個子可真高,幾乎超過記者一個腦袋,透過記者的肩膀馬上看到站在窗邊望外的紅髮姑娘,「那女孩是誰,看來你已經完全迷住了她。」
記者踉蹌了兩步,只覺得這個意外只能給慘淡的現況雪上加霜:「沒有。主編,我原先請來的攝影師——」
「卡卡耶,你的御用攝影師。」攝影師用那種玩笑似的命令道。
「好吧,卡卡耶,」記者無奈地認命了,轉為心驚膽戰地看著對方的動作,飛快思索著這位屈尊降臨的用意,看著對方養尊處優的手,艱難地說,「您會用這些設備吧,我……費勁才弄來的。」
卡卡耶拍拍龍皮行李,發出嘭嘭的響聲:「放心吧,我把你租用的設備退回去了,這是報社裡專門給你調過來的新器材,為了你我可是下了血本——好好乾,如果你搞砸了,你一定不會想看到我生氣的臉,蘭斯洛德可不會給我們第二個採訪機會。」
記者抿著嘴,將唇線拉成一條直線,巍峨的城堡很快將兩人籠罩在陰影之下,那最早的一縷陽光劃破黎明的序幕,只有他們仍然在黑暗交際之處,但很快,他發出一聲笑,充滿了肯定的自信:「當然,這是最好的機會。」
昏暗的走廊里已經開始有了人來人往的動靜,攝影師來回張望著,但只要有人抬起頭看向他們,攝影師就會迅速收回放肆的目光,小心跟在記者後面:,這些人可起得夠早,為了趕上這趟遠途班車,我可是差點心臟病突發。」
記者說:「他們的工作時間,都是跟隨著蘭斯洛德夫人起居而定的。」
攝影師立刻含糊了幾句話,這可看起來不像是恭維,但很快意識到行為失格的攝影師飛快地說:「她那些著名的子侄們呢,這幾天見過他們了嗎?」
記者推開門,讓攝影師將這些行李靠牆放置,蹲下去打開行李,仔細地看著這些攝影裝備,隨口道:「沒有,畢竟我要採訪的對象是城堡的主人,而不是繼承人。」
「也是,這麼大的城堡,想要隨便碰上他們,那可要花不少『巧合",你瞧好了,我可不僅僅是你的攝影師,」攝影師給自己找了張柔軟的長沙發,舒坦地躺上去,望著繁冗圖案的天花板,嘴裡嘖嘖兩聲,為這舒適而貴氣十足的客房。很明顯,套房相連的另外一間是為他留的,「緋聞,詭計,藏污納垢的蘭斯洛德,哈哈……」
記者心裡想著,如果你要被趕出城堡,那可有意思了。
他們的客房被暫派遣過來服侍的男僕敲響了,過了一會兒記者拿著烘乾的衣服回來,攝影師已經挨個看過靠牆的實木書架上的精美雕塑和藏本,手裡還拿著一個透明的水晶球,那底座更像是金的而非黃銅,他轉頭看過來說:「什麼事,你的臉色有些難看?」
記者盡量做平靜的語氣回答攝影師:「占星術師說估摸不到半個月,這裡會遭遇罕見的極限寒流潮,一般這種情況會持續兩個月。」
攝影師用力地拍手:「太棒了!我們至少能在這裡呆上三個月!」
「也許我們更該祈禱這些晶石能堅持到結束。」記者不能不承認攝影師是對的,如此一來,他們將會有充足時間留在這裡,這意味著更多的豐富素材……以及更多的機會,能夠接近這些高不可及的上流社會。
「你手裡拿著什麼?」攝影師好奇地看了眼他手中拆開過的信件。
記者掛好衣服關上櫃門,揚手揮了揮說:「沒什麼。」他將信件扭成一團地扔到口袋裡,保持著平和的面部表情走到書桌邊,如果攝影師能夠看到信件內容的話,定會和記者的前輩一樣對他暴躁如雷。
為了維持自己體面的生活而欠下了巨額的債務,這就是必須得到採訪的原因之一,而這封前資助者的信證明了之前的高瞻遠矚,裡面的斷絕關係申明更是逼迫他鋌而走險,必須讓這次採訪變成絕佳的翻身戰。
他迫切需要一切往上爬的機會。
只是。
記者心裡有些隱隱不安,並隨著時間推移不斷加深,也許是為採訪對象的冷漠,為攝影師來此的不明用意,亦或是心底有股預言般的心覺在不斷地敲打著警鐘,促使自己想要趕快離開。
記者搖搖頭,已經沒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