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滿門抄斬
北齊四十七年,盛夏,西市街口。
容寂小小的身子穿著松垮垮的囚服,和容爾陽一起被壓著站在刑場前,看著跪在刑台上的父母和容府眾人,心中冰冷刺骨,雙眼已經哭得乾涸血紅,即便是烈日當頭也依舊無法溫暖她。
她知道,容家要亡了。
她的父親,她的母親,容家上下百餘口人,今天全部問斬。
除了她和哥哥。
父親跟她說,是太後娘娘拚死保下他們的,在隨從軍中安排了人手,流放的路上會少受點苦頭。
其實她不怕,那點皮肉之痛不會把她擊垮,她要留著這條命去報仇。
「燕北柏!
你答應過我要保我容家滿門性命!」
容南風悔不當初,他不該輕信燕北柏的鬼話,他死了不要緊,可容家百餘口人命何其無辜,還有他的阿寂和爾陽,小小年紀便要受流放之苦。
「容將軍,我只是答應你向皇上求情,可最終能不能保下還是要取決於聖意的不是。」
「燕北柏你這個小人!
!」
容南風怒不可遏,燕北柏看著此刻的容南風,目眥欲裂,青筋暴起,欲要將他挫骨揚灰似的,心中莫名的順暢。
「來人!
給容將軍上酒!」
這杯酒是皇上格外的恩情,算是送容南風一程。
容寂看著父親明明被冤,卻因為一杯酒還要叩謝皇恩,就忍不住替父親感到難過,大聲喊道:「父親!
是北齊皇帝薄情寡恩、忘恩負義在先,又何必謝他這可笑的恩情!」
此言一出,眾人驚駭。
不過小小年紀,卻有如此膽量和氣魄,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當著監斬官的面直言諷刺皇帝,滿含水光的眼中儘是堅韌和恨意……「放肆!
竟敢污衊陛下!」
燕北柏下首的一名監斬官厲聲呵斥道。
「哼!」
容寂冷哼,「污衊?
當年他與太子斗的頭破血流,是我父親力排眾議一路拼殺替他拿下皇位,助他登基,替他開疆拓土、出生入死,守護了北齊三十餘年,就因為他的多疑和薄情寡恩,就要滅我容家滿門,棄多年恩情於不顧,這樣的人,也配做皇帝!」
容寂眼中的恨意像是要燒起來一般,眼底藏著不可動搖的堅毅,絲毫沒有懼色。
百姓們敢怒不敢言,卻也忍不住在心底暗暗讚歎一句:不愧為容家女兒。
「阿寂!
說得好!」
容南風滿眼的驕傲,他容家兒女,何曾畏懼過強權。
「你……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陛下仁慈放你兄妹一馬,竟不知道感恩!」
監斬官聽見這一番說辭嚇得臉色蒼白,看了一眼旁邊坐的穩如泰山的燕北柏后又多了幾分底氣,疾言厲色地呵道。
「仁慈?
究竟是仁慈還是心虛,怕是只有北齊皇帝自己心裡清楚吧。」
容家滿門抄斬本就引起了百姓們的眾怒,若是連一雙未成年的孩童都不放過,只怕要被按上一個暴君的名頭了。
監斬官氣的脖子通紅,剛要說什麼便被燕北柏制止了。
燕北柏冷眼看著刑場下容南風的一雙兒女,連他都不得不贊一句風骨,容家的人,果然個個都是硬骨頭。
總歸是兩個孩童,他懶得爭辯。
抬頭看了一眼時辰,冷聲說道:「行刑。」
容南風,你終於還是敗在了我的手上。
容南風最後看了一眼他的一雙兒女,他知道,他再也不能教爾陽騎馬射箭了,他再也見不到他的阿寂和爾陽了,再也不能將阿寂軟軟的抱在懷裡去摘梅花和海棠,再也聽不到那一聲甜甜的「父親」,他想要親眼看著阿寂出嫁、看一眼那滿目十里紅妝的願望,此生也無法實現了。
來世吧。
「阿寂!
爾陽!
好好活下——」容南風最後一句話還未說完,劊子手的刀便落了下來。
「父親——母親——」「啊——」容寂喊得聲嘶力竭,雙目血紅,幾欲掙脫侍衛的禁錮,她想最後抱一抱他們,抱一抱疼她入骨的父母。
她知道不能了。
容寂到死都不會忘記這一天,她和哥哥親眼看著父母和容家滿門被斬,親眼看著他們的血染紅了西市街口。
她永遠忘不了那裡的血流成河,漫天都飄散著血腥氣,她哭到聲嘶力竭、淚眼模糊,心痛到無法呼吸,可監斬台上的燕北柏卻滿面紅光,滿目的血腥都蓋不住他眼底要溢出來的喜悅。
她心底的恨意幾乎要將她灼燒,她想親手殺了燕北柏,殺了北齊皇帝,殺了武王替容家報仇,可她知道她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