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以暴易暴
「走!」張之城一咬牙,帶著張、安二人走向村西牛棚。
「牛棚」實實在在是一座牛棚,「牛朋」也是木糖村致富能手劉寶蔫的外號,俗話說,「不得外號不發財」,又有俗話,「蔫人出豹子」,聯產承包以來,劉寶蔫在雙重古老俗語的加持下,迅速致富,並租下村西大片地方,蓋起了石灰抹地,鋼筋圈攔,內置水槍等噴洗設備的現代化牛棚。
「娘嗶的,村兒里剛提『萬元戶』口號咧時候,老子就是八個半萬元戶!」這是劉寶蔫有次跟外村人吵架時放出來的狠話,他名字裡帶個「蔫兒」,人可一點不蔫,尤其看不慣外人欺負本村人。這樣看來,把幾個鬧事癟三關在他家牛棚里,安三邊倒是動了些腦筋,撇開安三邊與自己作對的事情不提,單從他維護本村老農民來看,他這個治保主任還算是合格的。
牛棚到了,張之城衝進去,水泥抹地陽光透射的現代化牛棚卻沒有人。「我掛個電話!」安三邊掏出手機撥號,地面一塊木板忽然掀開,鑽出一個人來,正是劉寶蔫。劉寶蔫打著赤膊,走到張之城跟前,說:「支書來咧,狗日咧欺人太甚,咱把小癟三兒安排到地窖咧,可得把他們好好拾掇拾掇,叫長長記性,來村兒咧欺負人還行?!」
劉保蔫家的「地窖」叫張之城長了見識,地窖分為三室,有兩間整整齊齊碼著木柵箱子,傳言白乾酒廠縣分廠沒落時,釀製的十大罐一道原漿,有兩罐被清涼鄉不知名農民抄底了,難道就在這?
張之城在地窖第三室見到了人,並非五大三粗凶神惡煞的大漢,不過是三個畏畏縮縮的毛頭小子,蜷縮著在角落瑟瑟發抖。安三邊大兒子翹著二郎腿坐在一張桌子旁,桌上擺著明晃晃的刀具、鉗具,還有玻璃繩和鐵絲混編成的鞭子。
張岩說:「老蔫兒從前干過獸醫,這鉗子是從老母牛肚裡往外拽小牛用咧,鞭子是趕牲口的,這刀——老蔫兒,這刀做嘛使?」
「劁豬用咧,」劉保蔫給張之城等上了煙,他繞過去拉開抽屜,嘩啦一聲捧出許多鉤鑿來,他捏起一把,對著燈光看看,這工具呈鉗形,不過半片鉗頭是明晃晃的鉤子,另一半則是鋒利的刀,「這玩意兒給牛馬去勢,襠里夾著半吊子東西,他娘咧就愛惹事兒,去了勢就老實咧。」他走到三人跟前,朝他們比劃比劃,三個催債的早嚇得面無人色。
這地下室,比之縣衙刑房也不遑多讓,張之城心想。
「噹啷」一聲,劉保蔫將去勢器丟在地上,又抄起一把鏟子樣的刀,他陰笑一聲,玩鬧著朝安三邊比劃兩下,忽然轉頭,換了嚴肅表情向三個催債的走去。
「你,起來!」劉保蔫指著其中一個說道。
「你,你要幹嘛?」
「做人跟做買賣一樣,講究個公道,」劉保蔫說,「一桶屎咧事兒,劁了你們不值當的,咱要你一節手指頭。」
張之城想要說話阻止,張岩拽住他,悄悄說:「嚇唬嚇唬,哪敢真下手咧。」
催債人哆嗦著沖老蔫說:「我,我不信你敢動我。」
張岩也拿個傢伙走了過去,比劃幾下,說:「以前倆村兒用水干仗咧時候,咱都敢拿叉子捅,這會兒發落恁這麼個小癟三,有啥敢不敢的?欺到咱村兒頭上,恁是不要命咧?」
老蔫兒提溜起那個催債的,搡在凳子上,反手替他除下褲子。他也真不嫌腌臢,取過鑷子就去撥拉那人襠里的本兒本兒。催債的早嚇得腿也軟了,老蔫兒舉起刀,作勢要切,忽覺手上濕熱,抬手一看,是嚇得尿了。只聽他喊道:「叔伯,大爺,爺爺,祖宗啊,饒了我,饒了我啊。」他一骨碌翻滾在地上,褲子也來不及提起,指著偏矮胖的那個催債人說:「他,他是俺們頭兒,是他,他出的主意。」他說著去提褲子,襠里那不爭氣的東西還在汩汩地往外漏尿,他「哇」地一聲哭了,說:「哥哎,你家錢也早掙夠了,吃干抹凈還不行,非得趕盡殺絕,這可怎麼辦啊。」
「媽的,慫貨,」那黑矮胖子罵了一句,他緩緩站起身來,說:「是我,怎麼樣?欠債還錢,我上點手段怎麼了?一群土鱉,還不起錢別借啊——還有,告訴你們,我爹是魏峰,我就在這兒,要扣人也由你們,要打罵也由你們,不過你們得記住,請神容易送神難,你們要提前想明白怎麼收場才好。」
這話一出,張岩、老蔫兒臉色立刻變了,安三邊的大兒也有些不自在,轉頭看向父親。劉寶蔫裝作不經意地扔下手裡傢伙,說:「這麼說,是大水沖咧龍王廟,我原來養牛賣奶咧時候,往滏陽小區送過牛奶,沒準兒你還喝過咱家擠的奶咧……」
「我沒那個福分,」黑矮胖子說,「滏陽小區是什麼老破樓,我爹現在在十里風荷。」
張岩眼珠子轉起來,他自己倒不怕什麼,可為了兒女,必須要權衡一下,不好把事兒做絕。
張之城正納悶魏峰是啥來頭,安三邊冷笑一聲,說道:「日鬼弄棒錘,你胎毛兒沒幹,倒學會炸營咧。魏峰咱知道,他家只有閨女,哪裡來的匣子?狗腦門畫道道兒,你裝什麼虎皮咧?就著恁小兄弟尿的黃湯照照,你這**眼兒,掀頭鼻子,翻嘴唇,有半點兒隨魏峰?揍相!」
六雙石這番話說完,老蔫兒、張岩二人鬆了口氣,裝作吸煙走出屋去,緩解尷尬;另外兩個催債的氣勢剛想竲起來,又被打壓下去。
六雙石繼續說:「五峰(魏峰行五)當年是出名咧俊後生,你這模樣,趕上他十分之一,咱就認你是他匣子。」
黑矮胖子張嘴嘟噥著,眼睛向安三邊射出陰毒的光。
「你說什麼,小公子?」安三邊嘲笑道,「大點兒聲!」
黑矮胖子重複了一遍,是個電話號碼。「是與不是,你打這個號碼,就知道了。」
劉、張二人說笑著回屋,聽到這話,愣住了。安三邊也是一震:今時不同往日,流氓並不犯罪,以「道上」傳聞五峰處處留情的性格,倘若這是五峰的私生子,也不奇怪!
安三邊說:「誰知道這是不是你往外報信兒咧電話?」
「是不是?」黑矮胖子咧嘴笑著,「你撥一下不就知道了?」
安三邊拿出手機,按下了幾個數字,但是遲遲按不下那個撥號鍵。
「撥啊,倒是撥啊,剛才不是很牛逼嗎?」黑矮胖子叫囂著指指老蔫兒和張岩,「你們兩個,替他撥一下,還有你!」他指安三邊的大兒,「幫幫你爹,撥下去,就知道誰日鬼,誰弄棒錘了。娘的,弄不死你!」
這時,地上嚇尿的小弟提褲子站起來,見「大哥」震住了對方,他欺壓良善時的膽色又恢復了幾分。他不自然地扯扯褲襠,走到桌上,拉開抽屜取張草紙——原來他剛才不光小便失禁。這廝眾目睽睽下向屁股溝子擦去,邊擦得意洋洋地發出呻吟之聲,彷彿每擦一下,就侮辱了這幫草民一番。
張之城原本恤弱,剛進來時,見三人蜷縮在角落,有心叫安三邊將之「從寬」發落,萬萬沒想到,這癟三竟是屬彈簧的!
張之城抬起手「噼啪」給了他兩個耳光,又順手捏過擦屁股的紙,「嘿」地一聲塞進他嘴裡。張之城擦擦手,走到黑矮胖子面前,說:「喂,我是這村支書,給你爸爸打電話,叫他把張雙秀放回來。」
黑矮胖子嘴一歪,罵人的話剛噴出一半,被張之城一腳,交襠踢著,黑矮胖子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捂作一團。張之城把自己的手機扔到胖子跟前,說:「打,你爸什麼時候放張雙秀,我就什麼時候放你,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