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谷里的天總是亮得要晚些,當林子仍在聹耵酣睡時,眾人已經拔營動身。逆著河水的方向一直東行,便可以抵達智恩壁壘,途中河流蜿蜒不止,河岸灘涂眾多,偶有地勢突降形成瀑布懸崖,或又穿山而過,變為地底暗流。眾人不得不近靠河流,仍在密林中穿梭,林中瘴氣未散,視線模糊,腳下每一步又都泥濘濕滑,林冉擔心老者體力跟不上,於是吩咐田堃在必要時背著老者前行,但老者揮了揮手杖,示意這樣的翻山越嶺自己勉強應付得來。
山林因太陽升起而緩緩清晰,煙瘴在光束的籠罩下輕輕揚起蒸騰而去,偶有落葉飄下,翩躚似飛舞弄花之蝶;葉上濃露剔透,在日光的散射下流光溢彩如璀璨明珠;林間晨景猶勝仙境,光怪陸離之下又散發出一股超凡的靈動。
老者雖步步留意腳下,但不經抬頭之時見此場景也激動地鼓起掌來:「好!好!老朽雖不乏遊歷,卻未曾得見這般破曉生機。若不是要務在身,必當小居幾日,才叫痛快!可嘆此景不知何時才能再重見。」
「那還不容易!」趙齊戲謔著說,「您去軍部討個巡查隊的官兒噹噹,隔三差五就能來一趟。以您元老院議員的身份,看誰不敢答應。到時候怕是您和我們一樣,壓根兒待都不想待下去!」
趙茹走在趙齊身後,見到自己的弟弟又開始說話口無遮攔,於是狠狠地向前推了他一把。山路本就濕滑,趙齊一個踉蹌,幸得用登山杖杵在地上保持住平衡,才差點兒沒臉著地的摔倒在地上。「好好走路!」趙齊不免抱怨連天,吵吵鬧鬧一路。老者知這趙齊嘴碎,也不再回應,笑一笑了之繼續前行。林冉心念著趕路,也知道以趙齊的性子是不可能長久安靜的,便不再同昨日一樣嚴聲訓斥。
日上三竿,林中的濕熱之氣又捲土重來。那些蟄伏在堆積於地上厚厚落葉里的嗜血蟲子也跟隨泥土和枝葉腐爛的氣味一道振翅而出,縈繞在眾人周邊久久不散。林子也搖身一變成為飲血的殺手,鋒利的葉邊、荊棘,尖銳的殘枝石角稍一不小心就能把人身上裸露的部位弄得滿是細小的傷痕。
林冉見老者在這崎嶇濕滑的山路上已是走得氣喘吁吁,於是示意眾人停下腳步,找了塊較為**的地方稍事歇息。剛坐下沒多久,趙齊便扯開他的公鴨嗓道:「哎,史先生,您看這林子這麼密,肯定有不少藥材,您是研究藥理的,不研究研究它們有沒有用,難道非得跑出去嗎?」
老者感覺有點順不過氣來,只能小聲說:「非也,此處藥材我皆有備份,若是有用,我早已用上,何嘗勞煩諸位與我跑一趟呢?」
「那您怎麼確定那葯在黑城呢?您說您也只是在古醫書中看到過,沒準它早就沒了,又或者對這疫病就沒啥作用呢?」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林冉心頭一驚,她向來對軍部的命令是不問緣由堅決執行的,卻從未想到這一點。她知道趙齊並不是一個會臨陣逃脫的人,這麼多問題只是嘴碎而已,但他也確實提到了一個重點——他們冒險此行只是為了搜尋一個古籍中記載的東西,如今可能已經作古。儘管與疫症相關,儘管她願意相信老者,但也不能為了一個捕風捉影的消息而領著大家以身犯險。
「說來慚愧,我們的智慧遠遠不及古人,」老者冷靜地說:「他們的醫療、保管技術也遠超我們,而且對物事的記載也十分詳盡。此次時疫雖說罕見,卻也的確有所載錄。以老朽之見,這治疫的方子必會多少有些存貨,即便沒有,老朽也可以按著方子配出來,只是有些許藥材仍需在黑城裡取。」
老者此言不假,百年前的人類文明確實空前發達,懸浮技術、超人工智慧技術都已極度成熟,星際穿越近乎成為可能。但自「鯨隕」事件之後,人類不得不偏居一隅,受各方面限制,科技嚴重受挫,不進反退不止一百年。
「得,死活還是得出那智恩壁壘逛一圈。」趙齊沒勁兒的轉過頭來,嘆了口氣,話鋒一轉:「軍部還真是摳門啊,連條路也讓不修,盡讓咱往這林子里鑽。史先生,回去以後您可得多幫咱提提意見啊!」
「好,好!那只有勞煩諸位再多等等了!」
「沒事沒事,您記得就好!姐,你有啥意見,也趕緊....」趙齊側臉望了一眼趙茹,發現她正沒好氣地翻著白眼看著自己,意識到自己又說了一堆廢話,於是趕緊閉上嘴,可沒多久,又對著別的物事念叨起來,他是永遠不會停歇的。
老者的話令林冉稍稍安下心來,她意識到自己只需執行軍部的命令,而無需考慮別的因素。再看其它人,似乎也並未對此滿懷疑惑,仍開朗地一往直前,於是也停止擔憂,在一番休整之後,眾人又繼續趕路。「動身吧!林子還很長。」她說。
夕陽下,智恩壁壘在空曠的原野中孤獨又莊嚴地等待著他們的到來。一端無垠地向南,一端不絕地朝北,最後在大地上形成一個巨大閉環,將人類圈在其中,與外界的危險隔離。像一位垂死的老兵,即便生命正在迅速流逝,仍環著枯槁的手臂企圖用自己消瘦的身軀將要守護的人死死護在懷裡,任由身後的黑暗剝蝕他的鎧甲,抽打他的皮肉。
何曾想過,這道土灰色的混凝土牆竟是人類的盡頭!
小心翼翼穿過一地屍骨,眾人一語不發地來到壁壘腳下。餘暉將他們的身影投射到牆上,遮蓋住那些細小的裂痕,似乎這樣就能為這位羸弱的戰士拂走傷疤,換上新甲。老者抬頭望著這面足有六七人高、滿是彈痕的壁壘,淚眼婆娑,昏黃的夕陽照在壁壘上,將他臉上的皺紋映射得更顯深重。他躊躇良久,低下頭,輕聲對林冉說:「林隊長,可否陪老朽到壁壘上走走?」
壁壘之外,即是黑城所在。而黑城,便是他早已淪陷的故鄉。
太陽慌張地收起鋒芒,匆忙向下沉去,黑暗也得此機會被放了出來。黑城上空宛如有妖邪作祟似的迅速凝聚起一團厚重的、暗沉的雲,將這座城市完全籠罩在它的勢力之下。倆人剛走上牆頭,就感到一股徹骨寒風迎臉劈來,像是那股妖邪正與他們宣戰。黑城幾乎和壁壘一樣貫穿了南北的天際,卻如參天巨林完全遮擋住遠眺的目光,一座座高聳入雲的大樓在黑暗中矗立,它們早已被抽走生氣,如死灰的屍體躋身隱藏在傍晚的昏晦之中,或偷偷投來陰冷的目光,或諂笑著把弄著陰譎詭道。風如野獸般在黑城上空來回遊盪,偶有伴隨著一兩聲尖銳的凄鳴,或駭人的惡嚎。那裡是早已被遺棄的城市,在黑暗和潮濕的滋潤下,污穢與邪惡正恣意生長。
「已經快六十年了啊!」老者痴痴望著遠方,陷入回憶中。強勁的晚風不僅將他的白髮吹得散亂,還把晶瑩的淚水逼到眼圈周圍的溝壑里。
公元2101年年底,「鯨落」悄無聲息地開始了它侵佔地球的計劃。被擊碎的隕星碎片大量散落在世界各地,或被各國宇航局採集研究,或被天文愛好者收集留念,因其獨特的外觀被路人拾走帶回家當作為裝飾的也不在少數。由於數量極多、散播範圍極廣,全球各地一時興起了「拾星熱」。然而正當拾星活動進行得如火如荼時,危機悄然發生。
還在民眾對隕星的碎片趨之若鶩時,某國宇航局研究發現碎片除了含有大量放射性物質之外,還存活著一種未知微生物,因其細小的身軀外包裹著一層特殊的鎧甲,所以才能躲過因隕石進入大氣層而摩擦產生的數千度高溫。這些微生物,一旦找到合適的宿主並順利寄生,便能直接控制宿主的神經,讓其聽從自己的意志,變成嗜血的惡魔。在它們瘋狂殺戮的過程中,又能血液將下一代盡情的傳播。而它們最理想的宿主,就是人類。
該研究立馬被公之於眾,各國政府接連發布政令禁止民眾私下採集、持有隕星碎片。但一切為時已晚,臨近年關,人們的聚會越來越多,這反倒為它們的繁殖提供了便利。一周之內,全球各國均報道發現感染者,即便是向來秉持「閉關政策」的國家,在這場全球橫行的災難中,也沒能獨善其身。
隨著被感染的人越來越多,民眾逐漸開始恐慌,社會系統隨之癱瘓,先是物資匱乏,然後疫病緊接而來,為求取生存而激發的犯罪事件愈演愈烈。混亂的世界,更是成為它們肆意生長的溫床。
被寄生的感染者完全沒有意識,甚至幾乎沒有弱點。寄生種不僅成為了他們的心臟,還代替了他們的大腦,臟器的損壞、肢體的缺失根本無法消滅它們,只能將他們的身體炸得粉碎或是用火焰焚噬。即便是軍隊也對這支寄生大軍束手無策,何況它們的傳播速度早已高於被消滅的速度,反倒是軍隊中倘若不小心被感染上一例,那麼很快整支軍隊都會淪為感染者的培育艙。短短一個月,人類的武裝力量被迫宣告瓦解。
感染者及疾風迅雷之勢席捲全球,打得人猝不及防、毫無招架還手之力。人類文明幾近崩潰。
所幸,進一步研究表明寄生種並不能延長宿主的壽命,並且會隨著宿主的逝去而死亡。因此,等待感染者們的自然死亡成了一件頗為明智卻又無可奈何的應對之策。各國政府不得不做出一個極為艱難的決定:傾舉國之力建造地下逃生基地,將有生力量全都轉移至基地內,待感染者壽命殆盡,再率領人類重返地表。
公元2102年,新年伊始,全世界的倖存者挾帶著人類最後的文明,紛紛避入地底的巢穴,宛如埋下一粒粒希望的種子,兀自等待重新發芽的那一天。至此,公元紀年不復存在,那一年被稱作新曆一年。
作為故居的黑城,正是本國離地下基地最近的城市。老者仍清晰地記得那座城市真正的名字,記得自己曾經的家在這座城市裡的哪個位置。
母親在門前種下各式花卉,院子里的繡球、雞冠;籬笆上的薔薇、牽牛以及各種各樣他都叫不上名兒的植物,無論四時交替,屋子周圍總有群芳為伴。還有一株高大的槐樹,每至春季,掛滿了白里透著些紫的花串,他總愛找個梯子爬上去,一把把它們薅下來,全放在嘴裡反覆嚼巴,那香甜可以從嘴裡躥到鼻里,再一股腦兒衝上腦門心。
常日里,他愛去圖書館,翻閱厚重的書本尋覓那些美輪美奐的詩句;他愛去公園,和小夥伴們在草地上中縱情嬉戲,直到太陽西下才盡興歸家;他愛去百貨大樓,同父母從那些琳琅滿目的貨架上採購需要的商品,他們總是會順道給自己買上一個特別的玩具令旁人徒生羨慕。他愛自己的同伴,他愛自己的父母,他愛這座城市的一切。
然而一切美好在他10歲那年化為泡影。在那年的某一天,耳邊的嫣嫣鶯鳴突然被刺耳的警報與尖叫聲代替,門外美麗的風景也已消失不復往昔。天空被火染成了血紅色,直升機與炮彈聲在空中無目的地亂飛;道路上的人們四處咆哮著、哭泣著、抱頭逃竄著;曾經芳草萋萋、鳥語花香的公園被踐踏成坑坑窪窪的泥濘;最愛去的圖書館、百貨大樓也化為裸露著鋼筋的廢墟;小夥伴們一個接著一個消失,就連敬愛的父親也在那年轟然隕命;生活中的一切幡然改變。
沒過多久的一個夜晚,母親突然開始翻箱倒櫃並吩咐他收拾行李。他來不及準備,只是隨意挑選了幾件衣裳,便隨母親匆匆踏上逃離城市的車。當他想起有什麼重要的事物落下,剛要跳下車回去取時,卻被母親狠狠地拽了回去,車門迅速地關上駛離,讓他甚至來不及再回頭看看自己的家和那片美麗的院子。
擁擠的人們幾乎是推著他們穿過壁壘,母親不得不抱起他才不至於彼此被人流衝散。他回過頭,躍過緩緩向前移動的人頭,遠眺那座曾經生活過的城市,流光溢彩的霓虹晚裝早被炮火毀去,只剩下一具幽深的黑影,在忽遠忽近的轟鳴中,一半哭泣,一半在笑。
一晃幾十年過去,他再也沒有機會回到那個自己記憶里的家。如今他也早已記不得當時落下的是什麼東西,是一本書?一具玩偶?又或許只是一個殘存於那個世界的美好的夢。
「下去吧,下去吧!老朽還得等林隊長安排明日的任務呢!」老者從回憶中逃出來,不忍再躋身於觸景傷情之中,想到自己還有正事急等著做,眨了眨眼睛,從荷包里掏出一條雪白的絹絲手帕將眼淚揩去。
林冉望著壁壘下蔥鬱的野草亦是無比惆悵,她出生便在基地之中,黑城的過往雖與她無關,但她深知面前這一片無垠的青翠卻是無數軍部先輩的墳塋。
在轉移之初,基地特意修建智恩壁壘做為屏障,圈出一塊地表空間作為人類在地底生存必備資源的供給點。但向來貪婪的寄生種怎能就此罷休?它們冥冥在空氣中嗅到了人類遺孤的味道,操控著感染者們浩浩蕩蕩如洪水般捲來,準備隨時傾覆這艘早已槳殘帆破的孤舟。
基地深知屏障的重要性,派遣了當時幾乎整個軍部的兵力來守衛壁壘,不分男女、無論傷殘,只要能戰鬥的,都扛著還能用的武器躋身牆頭。但不同於中古世紀的攻城戰,這群寄生大軍既無需戰略也不知疲倦,殺戮的慾望焚燒著它們,驅使它們用身體去擊碎那堅硬的壁壘,只有當猩紅的鮮血如甘飴般汨汨流入喉管時,它們才能暫時壓制住心中那份來自撒旦的地獄之火。
任地面的駐軍再多麼驍勇,也無法與這群不知疲倦的惡魔抗衡,在一次接連一次的作戰失利、傷亡無數后,軍部不得不放棄壁壘,撤兵退回基地,地表世界最終完全淪陷。
直至幾十年後,感染者的數量果然如預料所言伴隨寄生者的死亡而銳減,基地才趁勢得以用同樣不小的代價收復智恩壁壘,還組織巡查隊在壁壘之內的地面每日巡查,並設立地面防衛隊保衛地面安全,但那些已是后話。
聽到老者的話,女人回過神點點頭,攙扶老者轉身,倆人滿懷悵惘緩緩走下壁壘。
林冉向來都是不問緣由地服從軍部的安排,但此番接到任務時內心卻頗有抗拒:一是她向來看不慣元老院高高在上的作風,認為這次任務不過是做場戲給基地的人看看罷,因此不屑於充當這場作秀的工具;二是帶個外人確實不便於行動,若真是需要什麼東西,只需給她個準確的地點和物件模樣,巡查隊自己便能尋來,何必再派個外人跟著走一遭。她向軍部反映帶著議員的諸多不便,但軍部一再強調議員必須隨行,她才不得不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再說老者和巡查隊一行人前行,按理應是要遵循巡查隊的規矩。但老者身份特殊,而眾人目前尚且還在壁壘之內,安全也算有些保障,因此也沒有對他進行特別嚴格的要求。所幸老者親和的做派與以往認知中的元老院議員不同,雙方一路也算相處無虞。可出壁壘之後情況可謂大為不同,危機隨處都在。倘若真出岔子,巡查隊自己都不一定能確保全身而退,何況還帶著位年過花甲的老者,假若此時老者再要一意孤行,後果則更是不敢設想。林冉一路思考這個問題,本想斟酌好措辭再私下裡同老者商量,但老者反倒先主動提出自己任由林冉安排,也便省去這個麻煩,不由覺得老者確實是個頗為通曉情理之人。
在壁壘內側,五支帳篷直溜溜的緊挨著牆腳早已搭好。一個帳篷內,趙茹姐弟兩人坐在儀器前,正忙得不可開交地對黑城進行監測,田堃也在自己的帳篷里一聲不吭地收拾明日將會用到的裝備。帳篷旁立著幾隻滿滿裝著屍骨的麻袋,眾人準備返回基地時將它們帶回安葬。
「如何?」林冉問。
「我這邊檢測到十五公里範圍內沒有感染者的蹤跡,但這是以探測器為中心測出來的結果,也就是說其實檢測的範圍仍有一半的空間是在壁壘之內,不能完全囊括黑城,黑城全城的具體情況還得看趙茹那邊。但是黑城很大,無人機監測範圍有限,她的結果估計會出來得慢一點。」趙齊回答道,儘管他一向話嘮,做起事來卻十分認真。
「好,你這邊呢?」林冉點點頭,又問向趙茹。
「兩架無人機均已派出,目前未監測到異狀,街道地圖仍在描繪。」
應該算得上是個好消息,到達壁壘之前林冉總是在思考如何在進入黑城之後盡量避免與感染者碰面。她最理想的方案便是:一行人可以趁著天灰濛濛亮,悄無聲息地潛入那座廢舊的城市,然後找到東西趕緊離開。途中最好不要碰見那些怪物。最好!誰知道它們什麼時候會醒來,誰知道它們會從什麼鬼地方冒出來。它們從不單獨行動,如果你遇見了一隻,那麼馬上就會有更多隻向你湧來。若是你不幸被它們包圍,最好的反抗就是自我了斷,不然你會淪為它們的羹食,活生生被撕成碎片,嚼骨吸髓。
眾人都沒親眼見過真正的感染者是何模樣,只在軍部的模擬對戰中見過它們虛擬的身影。即便如此,他們仍對這些怪物聞風喪膽。「感染者」這三個字像是刻進了他們的基因里,光是聽見都會因條件反射而渾身發怵。好在感染者的數量確實也因為年月交替而銳減,否則這次軍部也不會僅指派四個人協同元老院議員冒險前往黑城執行任務。
月牙依舊斜斜地倚在天邊,黑城一面沐浴在清冷的月華下,像披上一件熠熠生輝的銀色斗篷,一面又在斗篷遮擋住的黑暗中,悄悄露出狡黠的嘴臉。無人機仍舊匆忙地東奔西走,勾起地面一陣騷動,那些腌臢目不轉睛地盯著無人機,猶如見到兩隻林間歡躍的山雀,它們虎視眈眈,想要在其不備之時乘勢而上一口咬下它們的脖梗。
然而地面上再凶戾的獵手對空中的獵物也只能束手無策,殺人如麻的感染者亦如是。在午夜時分,無人機將黑城的檢測結果傳了回來。
「巡查完畢,黑城地圖全部傳回,未監測到感染者蹤跡。」
眾人一擁而上,想要看清這黑城的全貌。它是廣博平原上的一大塊建築群,緊緊貼著知恩壁壘的西部,規模甚至比壁壘內部還大。與周邊漆黑的無垠森林格格不入,它倒像一塊黏在地面上的巨大的灰色的濃痰。
「這烏漆麻黑的一大塊,怎麼分得清哪是哪啊?我就讓你早上先把無人機派過來偵查地圖吧,你偏不聽,非得說什麼結果不準確。現在可好,結果倒是準確了,路卻都看不見了!這不浪費時間呢嘛!」趙齊望著屏幕上灰濛濛的一片嘀咕道。夜晚的黑城,確實除了顏色不同,與周圍相比更顯突出之外,幾乎根本看不清裡面的細節。
「這...」林冉看向趙茹,她雖和趙齊一樣懷有滿肚子的疑惑,但她知道趙茹做事向來有自己的理由。
「雖無法看清街道繪製地圖,但地形和建築均已建模,進入黑城之後,我會用無人機進行導航。黑城之中除感染者外,仍有大量野獸生存,夜晚的紅外偵查可以搞清它們的棲息地和活動範圍,能盡量避免與它們碰面。」
趙茹對工作的安排果然十分縝密,聽完她的解釋,林冉放心了很多。雖然沒有地圖,但有趙茹的無人機在,導航是不會出現紕漏的。「那麼開始布置明日的行動吧。史先生,麻煩您先把地點標註一下。」等待已久的結果還算是令人滿意,林冉順勢計劃起明日的工作安排。
老者盯著屏幕上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建模,花費了好一陣子才便標上目的地位置。那地方離壁壘並不遠,如果只算直線距離只有10公里左右,甚至還在趙齊儀器的監測範圍之內,無論是潛入還是撤離都比較方便,即使是有感染者從黑城外侵襲而來,他們也有充裕的時間安全撤回壁壘之內。
規劃好路線后,林冉開始布置明天的行動:「明日趙齊、田堃隨我一同入城,趙茹留在營地負責聯絡,一架無人機在黑城周邊巡視,另一架與我們同行負責導航。我們明早6點開始行動。史先生,黑城可不是什麼清平世界,您確定...」即便已對老者有了重新認識,林冉仍不想讓他和自己一起入城,以免增加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老朽已然說過必須親自去尋那方子,林隊長毋須多勸了。」老者似乎有些慍怒,打斷了林冉的提問。
既是如此,也不必多加堅持,「好吧,那請您緊隨我身邊,切勿擅自行動!」
「是!」
那一夜,林冉久久難眠。
黑城,不,只要是壁壘以外的任何地方,對於基地里的人來說都是一個深幽而神秘的世界,讓他們既忍不住害怕又止不住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