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人類會否想過殫心竭慮為自己雕塑的這些棲息地,最終會破敗成一堆廢舊鋼鐵堆砌而成的迷宮。那些原本被人類奪走家園的動物們,終於在人類消失后又返回自己的家園,人類殘存的鋼筋水泥土建築,成為它們完美的棲身所和藏匿地。但由於食物不足,動物彼此之間的殺戮也屢見不鮮。從罪惡程度上來看,這座城市似乎更勝往昔。

若不熟悉道路,在黑城是很難抵達目的地的,即便它就在你的眼前,你也不能一步就跨過去。由於沒有導航,眾人只能在這座冷硬的城市裡像群無頭蒼蠅一樣亂竄。本以為照著高樓的方向徑直前進很快便能到達,但錯綜交織的街道和彎曲無形的衚衕很快便讓人迷失方向,好在樓頂的煙霧仍在上空盤旋,眾人只地面需以它為導向適時調整方向。

在迷宮裡繞了無數個彎,上下無數個坡后,眾人終於穿出樓群來到一片空曠的四方廣場,高樓就像面旗一樣立在廣場正對面,只需穿過廣場便能到達最後終點。但廣場視野開闊容易暴露,林冉還是想繞著過去,可想起一旦回到那蜿蜒扭曲的街巷中,必將耗費更多的時間在找路上,只能硬著頭皮頂著太陽穿越廣場。

這片廣場,早已蹉跎成一片長著雜草遍布碎石的空地。一尊相對完整的天使雕塑立在廣場中央,她雙手捧胸,右翅已經殘損,缺失的部分變成零散的石塊落在腳邊,面部在風化和雨水沖刷的作用下變得模糊。雕像四周花壇里長滿盛開著形色各異花朵的雜草,僅有的幾顆樹上窩中的鳥兒仍在歡快的叫喚。這個世界除了沒有人類,似乎也並沒有怎麼改變。

烈日當空將眾人的影子牢牢地收在身低,寧靜地廣場上出現幾人突兀的身形。幾人左顧右盼又快步疾行,生怕慢了一步就會被隱匿在暗處的東西給盯上。

剛走到雕像的位置,眾人耳畔幽幽就傳來一陣孩童的哭泣聲,要不是廣場太過安靜,這微弱的聲音隨時都可以在太陽的曝晒之下蒸發。

「看,有個小孩兒!」田堃指著花壇中蜷縮的一小團灰影,若不仔細辨別,幾乎要與草叢融為一體,可以確定的是聲音確實是在那個方向傳過來的。話音還未落完,田堃便拔腿跑了過去。

難道在這黑城之中真的有人類存在?他們不僅解決了生存問題,還得心應手地活著?既然如此,又為何會將小孩遺留在野外呢?林冉本能地覺得這一切極不正常,剛想喝止田堃,對方卻早早跑到花壇旁。

眼前確實是一個六七歲大小孩童的身影,背著身蹲在花壇邊兩手抱膝把臉埋進草叢中不止地哭泣,渾身髒兮兮的像不合時宜地穿了一件淋過雨的灰色連帽毛衣,身體跟著啜泣聲不時地抖動。田堃沒有考慮太多,彎下身輕輕拍打孩童的肩膀想讓他回過頭來。對方卻像是沉湎在悲傷之中,絲毫沒有理會他,反而哭得更加傷心。田堃手足無措,只能輕聲安慰道:「小朋友,別...別哭了!」

孩童瞬時停止了哭泣,但仍埋著臉不願意轉過身來。田堃心中可憐孩子,仍和氣地哄道:「別...別怕,我保...保護你。」可小孩仍舊一動不動。

林冉見田堃去得太久,怕會耽擱了時間,又唯恐幾人在廣場上呆得太久暴露蹤跡,於是吩咐趙齊老者靠著雕像躲起來,自己走過去看看情況。

「怎麼回事?」一路見田堃蹲在孩子身邊輕聲細語半天,可孩童卻沒有反應,林冉問道。

「這小孩挺...挺可憐的,隊...隊長,你來看看吧!」田堃見林冉過來,明白自己擅自行動將被問罪,心中又捨不得拋下孩童不管不顧,一臉央求地說。

林冉點點頭,錯身讓田堃站起來,自己蹲在孩童身邊,右手慢慢往腰間摸槍,左手搭在孩童的肩頭,一邊說話一邊暗中用力將孩童的正面向右轉。「小朋友,你怎麼啦?讓我看看好嗎?」

孩童的身子跟著林冉的力道緩緩轉過來,還未露出全貌就已看見他微微上翹的嘴角,林冉不覺加大了力氣,猛地將他扳過面來。

那怎麼可能是一張正常人類的臉!滿臉慘白,額頭的褶子一層一層的塌下來幾乎遮住眉毛,深陷的眼睛細長而狡猾,鼻頭又大又紅還冒著膿皰,一張扭曲又猙獰的大嘴露出滿口鋒利的尖牙,看到林冉當即發出一陣凄厲的叫聲。

林冉心中雖吃一驚但早就有所準備,還未等怪物做出動作,便頂著它的面門果斷扣下扳機,那怪物的腦袋立刻穿了個孔,身體失去力氣重重倒在花壇里。她知道怪物剛才的叫聲是在呼喚同伴,於是立起身來招呼眾人即刻離開。可說時遲那時快,不知從何處又跳出四隻容貌相似但體型更大的怪物牢牢擋住眾人的前進之路。這些怪物雙腳直立,似人非人,似猿非猿,一時間也分辨不出個大概,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便一齊沖了上來。林冉和田堃忙迎上前去,將趙齊與老者擋在身後,猛地對著怪物開火,可這些怪物不僅體型巨大,而且行動敏捷,來回閃避之中已將子彈躲去不少,好不容易打中的幾發又全都落在要害之外,除了傷口出現零星的幾點血跡,似乎對他們的行動並沒有產生特別大的影響。

田堃乾脆放棄了槍械,箭步衝上前去照準一隻怪物的腦袋迅速送上一記勾拳,怪物突然低身閃避,讓這拳落了空,田堃在慣性的作用下轉過身反倒露出腰下和後背的空檔。怪物得此機會張嘴便朝腰部咬去,田堃立刻化為勾拳為肘擊,狠狠向下錘去,剛好打在怪物的脊背之上。可這強力的肘擊被怪物厚實的毛髮化去,只能將怪物的身形壓低避免它咬到自己,卻並未對它造成傷害。怪物前爪向下用力撐地將自己向後彈了回去。另一隻怪物又緊跟著跳撲上來,田堃忙架起手臂格擋,另一隻手又掄圓了甩過去,這下可牢牢實實地落在怪物腦袋上,一拳將它擊飛到幾米之外。

林冉也將槍收回去腰間,掏出匕首與怪物對峙。怪物雖然行動敏捷,卻遠不及她身形靈巧,即便同時與兩隻怪物對陣,她也絲毫沒有落敗下風。她緊緊貼著怪物身邊,逮著機會便用匕首向它們身上刺,若是怪物反擊,她又靈敏地拉開身位巧妙地避開攻擊。兩隻怪物逐漸手忙腳亂,為抓住林冉你一拳我一爪,最後竟都打在同伴身上。灰褐色的皮毛變得血跡斑斕,血液浸透在毛髮里一撮一撮地凝結起來,活脫脫像兩條落水狗。

一番進攻未能嘗到甜頭,反倒落得一身傷痕,怪物們這下可是暴跳如雷,仰著脖子捶胸頓足地接連怒吼,奔到樹邊驚得鳥群四散,拔蔥似地將它拔起來。這小樹三米有餘,樹榦也有碗口粗細,被怪物攥在手裡當棒子使,左右橫掃、上下狠拍,逼得二人無法近身只能拉開距離。

怪物見眾人有後退之意,又乘勝壓上來。二人正拉開架勢要與跳上前的怪物肉搏,一棒子便重重朝自己砸來,不得不跳開躲閃;剛掏出槍準備沖拿著棒子的怪物射擊,另外幾隻又撲了過來,根本無暇瞄準。

田堃一身蠻力無處可發,很是鬱悶,索性不再躲避,硬生生用身體接了一記棒擊,拽著小樹的另一端與怪物拔起河。其他怪物見田堃無暇分身,齊齊向他伸出惡爪,卻被林冉一一逼回。照理說田堃與怪物體型相似,力氣相當,實力應該不分伯仲。但剛才那擊狠狠打在田堃的肋骨上,幾乎讓他骨折。當下即便他忍著劇痛,卯著勁兒,憋紅了臉抱緊樹榦,卻不能阻止手在慢慢向後滑去,掌心也早被粗糙的樹皮磨出了血跡。他也不再糾纏誰的力氣更大,果斷撒開手,樹榦的這一端頓時失去力氣,怪獸狠狠向後倒去,樹榦也彈出手中,飛得老遠。

失去後方的掩護,怪物們又回到近身肉搏的狀態,可它們哪裡是林冉和田堃的對手。怪物見二人不好對付,立刻轉變策略,兩隻負責牽制林冉和田堃,另兩隻改向負重的趙齊和行動緩慢的老者發動攻擊。趙齊連射了幾槍都被怪物輕鬆躲過,眼見怪物離自己越來越近,自己只能背過身閃避,然而由於負重過多影響了行動,怪物的尖爪還是打在了肩頭,所幸有行囊遮擋,將爪子的力氣卸去不少,但也足以讓趙齊倒著飛向一邊。

此刻只留下手無寸鐵的老者在一旁孤立無援,林冉和田堃慌忙施救,卻被身前的怪物死死擋住援助的道路。眼見沒了障礙,追捕老者的怪物這下反倒不慌不忙放慢腳步,如同貓鼠遊戲,在殘殺獵物前,先與它戲謔一番。這可給摔到一邊的趙齊一個可乘之機,他忙掏出來包里的火炮直直對準其中一個怪物的頭,大喊:「小爺不發威,當我吃素的是吧!」

離膛的炮彈直直飛去,傲慢的怪物完全沒有防備,霎那間那隻怪物的腦袋便炸開了花,失去腦袋的身體直直朝後倒下去。另一隻怪物也被嚇了個措手不及,竟癱倒在地,划著腿連忙逃開。

局勢又變得勢均力敵起來,怪物們忌憚趙齊手中的火炮不敢輕易上前,但又不甘心就此罷休,只能遠遠對著幾人呲牙咧嘴地低吼,巡查隊幾人顧慮老者的安危也不敢貿然發起進攻,但不解決掉怪物,自己也無法離開。而且眾人心裡也清楚,趙齊的火炮看起來縱然能對怪物產生巨大傷害,實際上卻並不實用,這火炮威力雖大,但准心極差,要不是剛才那隻怪物放鬆了警惕,慢悠悠地逼向老者,自己還不一定能夠打中它。不過好在現在怪物吃了虧,不敢掉以輕心,時時刻刻都關注著這邊的動向,不再發動突然襲擊,給眾人留了個喘息的機會。

僵持已久,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不覺間讓廣場圍滿觀眾,那隻喪命的小怪物早就被啃噬為一堆白骨。這些意猶未竟的覓食者們里三層外三層地將作戰的雙方圍起來,悄悄地躲在不遠處欣賞這場精彩的人獸大戰。它們可不想參與戰鬥,但對它們而言,無論哪一方擊敗哪一方,這場戰鬥最終的勝利永遠都是屬於黃雀在後的它們。僵局,對於作戰的雙方而言,都是死局。

若是按照黑城的法則來,弱肉強食,若想求生,最好的辦法就應該像那隻鬣狗一樣,撇下累贅,換得自己逃出生天。但作為地球上僅存不多的人類,眾人明白不能如同獸類般去遵照一個野獸世界的法則;何況他們還是軍人,要時刻銘記自己的使命,永遠不能拋棄自己的同伴。

時間一長,飢餓感和對血肉的渴望瘋野似的爬滿怪物的思維,焚盡它們的恐懼,炙烤著它們的心。但它們既不敢與眾人近身,又怕成為火炮的目標,只能不斷變化位置,四下里夠著什麼便扔什麼過去。石塊、雕像、甚至窨井的鐵井蓋都被摳出來朝幾人擲去。

投擲物如疾風驟雨般飛來,眾人只能一邊側身躲避,一邊尋找遮擋物。怪物見這招有效,也不再奮身向前,反而保持距離轉動著位置朝眾人投擲東西。巡查隊身手敏捷,躲避這些投擲物自然不在話下,可老者行動緩慢,眼見就要被飛石砸中,田堃急忙一個閃身到老者身後,將他牢牢護在身下,用自己堅實的後背幫他擋住了飛來之物。

一番鏖戰下來,怪物們的力氣似乎也見了底,剛開始還能投舉些大體積的東西,後來漸漸地只能丟來些拳頭大小的石頭。巡查隊這邊也是體力嚴重透支,身手也不如原來那麼敏捷。雙方竟莫名達成休戰的默契,各自為陣在炙熱的烈炎下大口喘氣。那些躲在隱秘處觀戰的野獸們將這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知道已是輪到自己上場的時機,逐漸活動腿腳從躲藏的地方顯出身影,開始慢慢縮小包圍圈。

野獸如同淹沒孤島的潮水徐徐向戰場靠近。力竭的怪物眼瞅著形勢不妙,此刻也放棄捕獵,打算逃離。它們將兇狠的視線從巡查隊身上移開,來到一旁拖起同伴的屍身,扭過頭喝令獸群給它們讓出退路。野獸們雖受到怪物的威懾,心中卻知曉這時的怪物不過徒有其表,因此非但沒有後退半分,反倒繼續湧上前來。怪物深知此時不是獸群的對手,不得不將同伴的屍體作為逃生的貢品扔到一旁,自己逆著洶湧而上的獸群撒腿逃進廣場對面的高樓里。

美味既已到手,獸群也不再理會逃走的怪物們,風捲殘雲般將屍體啃食得一乾二淨,有的飽腹之後心滿意足地離開,有的意猶未盡和那些未分到羹的野獸一起繼續向巡查隊諸人逼近。

「砰」的一聲爆炸,不僅喝退了獸群,眾人也吃了一驚。原來是趙齊對著獸群開了炮:「媽的怎麼總是沒完沒了!老子現在就送你們上西天!」

火炮一發接著一發,所到之處血橫飛。獸群傷亡不少,顧不上嘴邊的吃食,紛紛四下逃竄,不消片刻,諾大的廣場上只剩下巡查隊一眾人。

「早把這玩意兒掏出來就好了,崩死丫的!」趙齊氣憤地說。從初入黑城被鼠群圍擊,到被怪物堵截,又被獸群包圍,他可是憋屈了很久,一番狂轟亂炸下來讓他心中暢快不少。可沒過多久他便傻了眼。軍部供給短缺並不僅限於食物上,在武器彈藥這方面也略有縮水。在剛才的戰鬥中,林冉是能節省彈藥便盡量不開槍,田堃則直接採取肉搏。但趙齊一時上頭反倒把這威力最大的火炮給用去不少彈藥,若是之後遇上感染者或是更為厲害的對手,狀況可就相當棘手了。

但事已至此,追悔無益。反倒是經歷一番激戰,當務之急,眾人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包紮傷口,調整體力。可現下該去何處又成為一個大問題,眾人眼睜睜看著那三隻怪物逃進自己要去的高樓。儘管剛才的戰鬥沒有決出勝負,但參戰的雙方皆已耗盡體力。此時若是跟隨它們進入高樓,分明就是一個極為不明智的選擇,也許怪物的老巢就在那棟高樓里。

想到這,林冉不由覺得高樓上的煙霧也是這群怪物設下的圈套,既然它們可以偽裝成小孩騙取同情心,怎麼不能製造煙霧吸引獵物呢?不能去!絕對不能去!林冉立即取消了原定前往高樓的計劃,但不去高樓,又能去哪呢?

「老朽想...想起來了!」一旁的老者喘著粗氣開了話,僅顧著閃避就已耗盡所有體力的他,望著遠處一個向下開的通道頓悟道。「這地鐵是通向植物園的啊!那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您的意思是,沿著這個地下的通道就能走到我們到目的地?」林冉湊過身,向老者確定。

「對!對!此地曾是個地鐵站,如同基地的交通軌道。雖說如今列車無法使用,但隧道仍在,倘若沿著隧道行進,必能到達此番目的之地!」老者興奮地說。

老實說,林冉也並不是很想進入地下,地面雖然兇險,但現在烈日當空,就算有什麼危險也會立馬顯行,而地下陰暗詭譎,完全摸不清會藏著什麼邪祟。然而當前眾人急需休整,此地不能久留,四散的獸群也隨時會回來,一時半會兒又找不到更合適的去處,相比起已有怪物盤踞的高樓,林冉還是情願選擇地鐵站。她再抬頭望望面前的高樓,如今已看不見騰空的煙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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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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