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徐山一陣無語。
青州林海的靈獸們,幾乎不認識字,這是一個缺陷。
如果以後有什麼機密情報,索性也看不懂。
而作為一代山君,自己識文斷字,這無疑增加了自己在這些靈獸心目中的地位,就連這隻曾經對自己桀驁不馴的百年豹妖無蹤也對自己最近恭敬了許多。
人類社會中,尚且敬佩有文化者,更何況初具人形的靈獸?
徐山看著新任縣令寫給朝廷的奏章,目光中漸漸迷離起來。
敢回去搬救兵?
或者讓文昌宮對此地重視?
自己怎麼可能讓這些事情發生,吩咐菁菁為自己回洞中取了從村落里搜刮回來的文房四寶,徐山開始用虎爪夾著狼毫,刷刷點點起來。
不遠不近的豹妖,穿山甲,還有狐女一臉欽佩的看著。
山君真的是大才!
片刻后,徐山把改過的迷奏,讓菁菁再綁在海東青身上,海東青振翅高飛,沒入雲端。
「嗯,讓朝廷賜下幾件寶物,或者功法,我踏入先天的速度應該會更加快些。」
遣散了眾獸,徐山再次祭出血陣,磨鍊自己手下的倀鬼陰魂。
血陣和刀劍一樣,即使不用的時候,也需要經常拿出來擦拭,否則裡面的厲鬼也會生鏽。
這套陣法來自於鬼魈圖門的洞府之中,但是是創立者卻是寫明了大乾朝23年的人物,幾乎和大乾開國齊平,與國同齡。
裡面記載了很多殺戮后控制陰魂的要素,和自己掌握的倀鬼之法幾乎雷同。
看著血污裡面,低頭垂立的郭有容,前任縣令公孫德的魂魄,還有程瑤金女將,幾個最厲害的陰魂,分明靈動了不少,可能和自己上次氣血充沛有關,這次氣血暫時得不到補充,這些最厲害的倀鬼陰魂,只能自己尋找補充。
比方說,徐山就感覺自己所殺的那些惡人魂魄,在血陣裡面的數量大大減少。
這就表明,是這三個最厲害的倀鬼,大魚吃小魚,弱肉強食來著。
「程咬金,你出來去血陣中磨練一下,看看你最近的斧法是否有進步?」
「是,主上!」
程咬金魁偉的身軀,從徐山身體中邁步而出,踏入血陣。
血陣轟鳴,似乎感知到了外來強者入侵,開始轉動起來。
……
與此同時,林海邊緣的德雲觀中深處,面目憔悴,充滿仇恨的老道士郭有德,低垂著頭坐在蒲團上,聽完小道士的彙報后,猛然間抬起頭來。
「什麼,那書獃子縣令真這麼說?那虎妖竟然會題詩作詞?」
「是啊,就是今天開始,那個新任縣令鄒學文說要把他之前散布在二鎮一村的關於須彌皇朝飛升的五皇女的相關詩詞,都要換成靈虎作的那一首,現在走街串巷的商販們已經在執行啦!」小道童手腳並用的比劃,生怕自己說錯了。
「文心,難道這虎妖真的有這東西?!」郭老道本來日日夜夜想著,給女兒和未過門的女婿報仇雪恨,已經擬定了幾十條計策,剛才選出一條,準備發動全部寺廟上下的徒子徒孫執行,可是誰知道朝廷派來文昌宮的進士,直接擔任了青州地界這方縣令。
這……
這讓他的計劃,無限延遲,並且涉及到儒道兩家的爭端,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這樣一來,女兒和未過門的女婿大仇何時得報?
他郭有德百歲之齡,先天境界也曾稱霸四方,
言不下這口氣!
「你倒是說說,一個野獸,能做出什麼詩詞來!」
老道氣的吹鬍子瞪眼。
小道童害怕受牽連,一字一句背誦道。
「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這句詩詞一出,郭有德老道頓時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作為百歲高齡,踏入先天境界的老道,對詩詞歌賦雖然不精通,但是也了解一二,如果被拿刀逼著也可以做出兩首打油詩水平的他。
那種感覺,彷彿是自身回到了幾十年前少年的時候,在一顆落葉紛飛的榕樹下,遇到那個撐著紅傘的長發女子……
兩人思思念念,雖然後來結果不好,可是也曾經互相深夜寫信,懷念對方……
而這短短四句話,竟然道盡了曾經的美好。
這……這是一隻野獸能寫出來的嘛,就算對方經過靈氣的渲染,也不可能直接化身為儒家的水平吧?
這種詩詞,就算是儒家進士也做不出來,非得大儒或者大儒之上。
「嗯,開竅,修身,忍著,儒生,德行,菌子,黎明,大儒,亞聖……」
默默念叨著儒家境界的劃分,郭有德心中報仇的慾念不太堅持了。
這縣令下令普及此詩詞的目的何在?
沒猜錯的話,大概率是為了逼出靈虎的行蹤,老道雖然不和官斗,但是我以復仇之名,率先把那靈虎捉住,剝皮抽筋,嚴刑拷打,既能報仇,也能大概率逼問出那五皇女飛升前遺留的寶物,到時候凝結金丹就近在咫尺了!
一時間,對這隻靈虎的感情渲染到了羨慕嫉妒還有深深的恨意。
……
夜深人靜,山神廟中,山神分身的那具殘像從角落裡漸漸轉動,緩慢出聲,那顆只剩下一半的頭顱,漸漸轉過來,盯著寺廟之中正在俢砌儒聖雕塑手持書籍的兩個磚瓦工。
兩個磚瓦工是縣衙衙役從附近小黑河村找的,奉命連夜刻畫靈虎的詩句,正在哈欠連連,抱怨不斷。
「真是麻煩,縣令大人為何這麼急促,難道等明日篆刻不行嘛,害的咱們二人不能睡覺。」
「嗨,聽說這兩句詩是靈虎晚上託夢給他的,誰知道是真是假的,最近那山君大人在林海中顯靈,附近鄉里鄉親人人讚頌,想必呼聲太高,就連新官上任都聽說了,這不,縣令還讓兩鎮一村的商販,明日開始就把這兩句詩到處傳頌,我家那婆娘連夜認字學習哩!」
「是不是真的啊,那山君幾年前還寂寂無名,只懂得偷吃家畜,怎麼這些年變得這麼通人性,聽說山神廟裡那群常年危害鄉里的盜賊,就是它殺得,有人還在山上看見那變成倀鬼的山賊,被山君驅使哪!」
「是啊,沒想到堂堂山神廟裡,竟然還需要山君護佑,足見咱們平日供奉的山神土地爺,都是些拿錢辦事的主,還不如一隻靈獸呢!」
「誰說不是呢,這裡據說是前朝有位大人物飛升過後,許下的禁咒,所以咱么這山林地里靈氣充足,或許是那山君被靈氣熏陶也不一定,咱們也不知道,咱也不幹亂說,快乾活吧,早篆刻完早收工!」
兩個泥腿子瓦工說來說去,全在徐山身上找話題,身後那隻山神的破敗塑像,漸漸有些雙眼猩紅。
怎麼回事,又是那隻虎妖?!
山神分身漸漸慍怒,他作為一個本體在山中閉關了千年的正神,分身卻是受盡世人冷落?
眼看著突破無望,分身想出來看看世間,卻第一眼就又是聽到了這靈虎的消息?
眼看著兩個石匠沒日沒夜的趕工,就為了塑造靈虎的軀體?
他青州林海這方山神的排面呢?
一股巨大的屈辱感,頓時籠罩了山神的心智,殘破的塑像一按牆壁,身體悄然無聲的鑽進了泥土之中,須臾之後,再次出現,已經在兩個泥瓦匠身後。
山神土地在大乾朝歷史由來已久,往往掌管一方土地氣運,此方萬物生長衰敗,可以隨意出入此方地界,身體融合土地牆壁,隨意行走。
基本和穿山甲那類天賦神通相似,只是穿山甲是天然生靈,而山神土地這類是數百年乃至千年凝聚出來的山河氣運,本體也有歸屬,但是一般修為不散去,真身是不出現的,除非本體自願現形。
砰!
砰!
兩聲血肉被岩石擊飛的悶響過後,兩個橫死的泥瓦匠七竅流血,全身扭曲的撲倒在山神廟角落裡。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山神殘像啐了一口,他生前最不喜這些詩詞歌賦,淫詞艷語,對於這位親近道家的山神來說,這簡直就是最大的侮辱。
「這靈獸如今成了氣候,會學人書寫詩詞,嘿嘿,很有可能是最好的爐鼎,如今我突破金丹在即,只差一副好皮囊肉身,如果將其俘獲,當我爐鼎,多半可能助我修行,讓我突破千年道行,踏上青州林海第一位突破金丹的正神!」
山神殘像想到此處,咧嘴一笑,忽然兇狠的一撞,把石匠雕刻了一半的靈虎雕像,全都撞得稀碎,坐在神壇之上,開始凝聚真身。
漸漸地,殘像破損處開始發出一層描邊的閃光,好似春蠶一層層抽絲剝繭,不消五日功夫,定當能從青州山脈中,抽出真身。
……
冬至,晴空萬里,細雪霏霏。
徐山厚重的皮毛踏在覆蓋了一層薄薄雪層的林間,無比舒爽。
天氣陰涼,人跡罕至,靈獸和倀鬼同時出來閑逛。
「山君大人,您這詩詞到底是什麼意思呀,為什麼這陣子青牛鎮,還有小黑河村,溝子板鎮的人,全都傳頌您這句詩詞,我聽說,還有做成跑馬燈在夜市擺攤販賣,都傳瘋了!」菁菁坐在一根枯木上吃著香蕉,兩根肉乎乎的小短腿,晃來晃去。
顯然,對於她這個年紀,且沒有什麼私塾經驗的小姑娘來說,理解這個詩詞含義,顯然是有些困難。
但是,即便在困難,也能從夜市上,還有附近百姓的宣傳上,得到一些信息。
總之,就是山君大人很棒啦!
「笨啊,這當然是說兩個兩情相悅的男女,互相思念啦,沒想到山君大人竟然對人族咬文斷字這般熟悉,這首詞就算是人族大儒,也未必做得出來……」
一團火紅蓬鬆的尾巴,在潔白的雪地里突兀的出現,稍稍轉圈,一根潔白如雪的蓬鬆大尾巴也交疊出來,兩下閃爍,二尾狐以柔已經出現在眾人面前,朝著菁菁輕蔑的笑了笑。
菁菁小腿一伸,兩腮鼓鼓,就連手裡的香蕉都不好吃了。
二尾狐邁著大長腿,一搖一擺的走到徐山跟前,笑面如花。
「山君,我發現了個你的秘密,原來那一晚在衙門裡,救我的人是你……」
二尾狐說到這裡,欲言又止,徐山瞬間全身緊繃。
靠,這狐狸精終於發現了端倪?
我在續靈牌里潛伏了這麼久,晝伏夜出,默默觀看各種聊天記錄,了解大乾朝的一切,這就被看穿了?
承認還是狡辯?
徐說真的,徐山還不想這麼早被發現自己的身份。
雖然,他已經知道續靈牌里,老鼠的扮演者就是二尾狐。
「當然是我救得你,山君可是你一夜露水姻緣的救命恩人,你打算怎麼報答?」徐山模稜兩可的說了一句,介於菁菁還在場,不能說的太清楚。
咯咯咯咯……二尾狐笑的梨花帶雨,胸前亂顫。
但是,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一邊的穿山甲愚谷聽了半天,暈暈乎乎不知所以,只是道了聲好!
獼猴王多影和百年豹妖無蹤,兩個人一個快若流星的四處奔襲,一個在陰影下急速閃爍,終於同時到了徐山身前。
「山君,按照海東青的飛行速度計算,那信件應該到了京都,咱們早早做準備為好!」
「另外,我已經探查清楚,您手下那隻倀鬼,應該被本地縣令羈押到了縣衙地牢,還請您提前做好營救準備。」
豹妖的話,讓徐山再次陷入沉思。
傍晚,徐山匍匐在山洞之前,感受著體內的氣息,這段時間裡,自己已經修行到了先天的地步。
也就是短短的數十天,終於踏入先天。
但是先天還需要分前期,中期,末期和大圓滿。
這條路崎嶇無比,就看這次能不能把文昌宮的舊派拿下。
這半個月內,文昌宮的回信應該會來,越是決定自己是否晉陞的關鍵。
而縣令把自己的那首詩詞傳頌四方,無非是想逼迫自己現身,其實無可厚非,但是他如果現身,就怕這縣令鋌而走險,用不知名的儒家手段來捆綁自己,但是如果自己不去現身,很可能縣令下一步的動作,就是拿手下那隻倀鬼開刀。
事到如今,徐山覺得,可以悄無聲息的救人,然後等那封被自己改過的信回來,把這縣衙的大小官員一起拿下。
「明日行動!」
一聲虎嘯,悄然傳入青州山林的每一個生靈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