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涼薄
有楊在僕人的帶領下來到內院,輕車熟路的進了三少爺的房間,被滿地的鮮血嚇了一跳。只見楚望生臉色蒼白的躺在地上,一名女婢用整潔的白布壓住他的額頭,俏臉發白,挺翹的鼻尖冒著豆大的汗珠,卻不敢擦一下。床邊站著一個丰神玉朗的公子哥,一席素雅白袍,劍眉緊皺。
「大公子!」有楊躬身行禮。
「有楊叔不必多禮了,快來看看我三弟。」大公子上前拽住他的手往床前拖,「血是止住了,但不敢擅自敷藥,有楊叔趕緊看看情況怎樣。」
婢女識趣的給有楊讓開位置,他揭開白布,倒抽一口涼氣,看傷口不淺,都見骨了,棘手的是傷口好像是被鈍器打裂,所以受創面積很大。作為一名醫生他知道外傷不怕深就怕大,傷口太大很難癒合,感染是肯定的,而且又在頭部。
「怎麼會這樣?」有楊眉頭緊皺。
楚望樓眼中閃過陰翳,苦笑道:「是被七弟一頭嗑出來的。」
七公子?
有楊一愣,旋即心中瞭然,半個多月前他恰好給楚望舒治過傷,巧的是也是頭部受創,當時七少爺身子瘦弱,救治也不及時,失血量很大,有楊當時斷定即便僥倖不死,也會留下後遺症,日後葯不離身。更巧的是府上流傳七少爺楚望舒的傷就是這三少爺給打的。這其中的因果傻子也看出來了,不過這種豪門內的恩怨糾葛,有楊向來避之不及,只是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怎麼樣?」楚望樓追問。
有楊翻了翻楚望生的眼皮,又把了把脈,從藥箱里取出瓷瓶、白布,給楚望生上藥包紮,做完這些,才開口說話:「傷口雖然嚇人,不過沒傷及根本,三少爺身強體壯,問題不大。待會兒我開個藥方,修養十天半月,也就好了。額頭上的葯三天換一次。」
「可三弟至今未醒!」
「剛才我為三少爺把脈,脈象紊亂,應當是受了刺激,加上失血過多,才一直昏迷不醒,天黑前肯定會醒來。」頓了頓,他看著楚望樓的眼睛,囑咐道:「傷、病皆要靜養,等三少爺醒后,大少爺切記叮囑他不要太激動。」
楚望樓會意,點點頭,「我懂!」
女婢款款走到書桌邊,捧起白瓷小碗倒了些許清水入硯台,素手捻起墨錠畫圈兒,不多時,清水變成了濃淡適宜的墨水。
有楊提筆剛要寫藥方,就見一個宮裝美婦急匆匆闖入,滿臉惶急。他立刻放下筆,躬身道:「夫人!」
雲氏沒搭理,一眼瞧見昏迷不醒的次子,枕頭錦被上還有未乾涸的血跡,臉色刷的就白了,撲倒床邊,忍不住想擁住兒子,手伸到一半有觸電似的縮回,悲戚道:「我的兒啊,是哪個天殺的把你打成這樣,從小到大你都沒受過這種傷。」
「是七弟失手,娘,三弟沒事。」楚望樓安慰。
「閉嘴,你怎麼做哥哥的,連自己弟弟都看護不好。讓那個小賤......讓別人傷了我兒。」猛地醒悟有外人在場,連忙改口。
有楊識趣的充耳不聞。
楚望樓滿嘴苦澀,心知娘在氣頭上,反駁不得。
有楊運筆如飛,快速寫完方子,吹乾墨跡,把藥方遞給女婢,道:「這要每日午膳后煎一副喝下,飲食注意清淡,不宜大補。」
「生兒這傷,可會有後遺症?」雲氏忽然開口喊住了正要離開的有楊。
有楊沉吟了片刻:「後遺症是會有的,如果沒有靈丹妙藥,三公子額頭會留疤。
醒來後會有一段時間的記憶混亂,記不起受傷時的事情,並伴隨頭昏、頭痛、嘔吐等現象。」
雲氏臉色微變,指尖一顫:「那我兒豈不是成傻子了?」
「不不不,夫人誤會了,這只是短時間內的癥狀,三五天就恢復了,也沒什麼大礙。」有楊連連擺手。
雲氏臉色稍稍好轉,點點頭,柔聲笑道:「有勞了,樓兒,你送大夫出去。」
「是!」
楚望樓送走了有楊,轉身回屋,見母親臉色陰沉的可怕,揮手讓女婢退下,親自關上門。
「那小賤種敢傷我兒,不將他千刀萬剮,此恨難消。」雲氏終於忍耐不住,把桌子上的筆墨紙硯等物通通掃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陣亂響。
「要不要孩兒......」
雲氏擺擺手,打斷他的話:「找人去做,這件事你不需要沾手。樓兒你是嫡長子,跟那些低賤的庶子不同,你的形象必需正派高大。在府里非但不能刻意刁蠻那小賤種,還要裝作沒事人一樣,展現出你的寬容大度。想要弄死那小賤種有的事辦法,我倒是小瞧了他,這還是頭長了爪牙的小老虎,不過忍的了一時,卻不能忍一世,也就僅此而已了。如果他繼續隱忍,將來沒準還是你的勁敵。」
「這個道理我懂,可忍不下這口氣。」楚望樓嘆道。
「沒說要忍,不刻意刁難,沒說就不刁難。」雲氏陰冷的笑著:「我不但要把他碎屍萬段,還要連帶著將他那個賤人母親和水族小賤人一起拉去給他陪葬。不過此事從長計議,不急,娘親有的是耐心,我能忍水研姬十年,還忍不了這一時半刻?」
楚望樓欲言又止。
知兒莫若母,雲氏指頭狠狠點在楚望樓額頭,恨鐵不成鋼道:「你啊你。什麼都好,就是這風流的性子隨你父親。樓兒啊,你天賦根骨是楚氏這一輩最好的,你做楚氏族長是天命所歸,可楚氏在牧野城是龐然大物,在九州卻算不得什麼。想要走的更遠,就得明白三樣東西的利害性:權利、金錢、美色!它們既是良藥,也是毒藥,是鞭撻人上進的動力,也是刮骨鋼刀。真正成大事的人不會被這些東西所迷惑,尤其美色最毒,溫柔鄉英雄冢,最能消磨人的意志。古人早把話給講明白了。你遺傳了你爹的風流,但也要學他涼薄的性子。」
「我明白!」楚望樓道。
「你不明白,」雲氏搖搖頭:「當年水研姬得寵,不僅是她太狐媚,身後還有水族給她撐腰,兩族聯姻,為的不就是利益往來么!就算水研姬是庸脂俗粉,你爹也會掏心掏肺待她。可水族沒落後,我略施小計,他二話不說將水研姬貶做妾室,打入冷宮。這份涼薄果決,才能擔的起這龐大的家業。生兒受傷后你父親可有來探望?有沒有對那小賤種做出懲罰?」
「既然如此,那楚望舒在祭祖大典上一鳴驚人,父親肯定會對他有所改觀,甚至會考慮重點培養他。」楚望樓臉色一變。
「看明白了?」雲氏神色陰冷,「所以此子留不得,即便他不能修鍊,可我們也不能把這個危險因素留著。也不需心急,你的地位目前無人能撼動,娘親自有辦法對付這對母子。水玲瓏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女子,你若真喜歡,娘親也不反對你留在身邊,一個玩物罷了,你和生兒怎麼處置都無關緊要,不過為娘有兩個要求,第一,不得讓她誕下子嗣。第二,三年後必須送人,至於是送族內兄弟還是圈內好友,你們自己決定。」
楚望樓點頭應是。
「你先出去吩咐下人為生兒抓藥,娘跟你弟弟待一會。」
「是!」
當晚,雲氏所住的東廂房。
楚長辭坐在書桌上挑燈看兵書,雲氏讓下人準備了一晚燕窩,親自端來。柔聲笑道:「侯爺,更深露重,您多注意休息。這身體啊禁不起熬夜虧空的,沉痾舊疾不都是日積月累得來的嘛!」
「也罷,既然說好今晚陪你,我就不看這些兵書了,省的你生悶氣,不替我曬書,爛在閣樓里可怎麼辦!」楚長辭朗聲笑道。
「我來為侯爺寬衣。」雲氏俏臉一紅,眼波柔媚,她本就是美人,徐娘半老的年紀,舉手抬足都風韻十足,成熟女子的韻味是那些小丫頭片子學不來的。
兩人熄燈上床,一番雲雨。
雲氏青絲凌亂,兩頰暈紅,伏在楚長辭身上嬌喘吁吁。
楚長辭握了握她的肩膀,故作漫不經心:「生兒的傷勢怎樣?」
雲氏白了他一眼,柔柔道:「大夫說只是皮外傷,死不了,就是醒來後會有些許後遺症,也不是什麼緊要的事。誰叫他不識好歹,跟弟弟搶女人不說,還提出要同族武鬥,兄弟鬩牆。活該遭這罪過。」
楚長辭低頭看了一眼髮妻,敏銳的捕捉到她話中的怨氣,笑了笑:「你心裡是怪我沒有向著生兒?」
「妾身不敢。」
「那就最好。」楚長辭哼了一聲。
雲若水眼神幽怨。
楚長辭搖搖頭,嘆道:「我若不心向他,怎麼會答應把水玲瓏贈給他?但望舒說的句句有理,我怎麼好在眾多族人面前厚此薄彼,行強迫良家之事?機會已經給他了,要怪就怪他自己不爭氣。怨的了誰?」
雲若水連忙道:「妾身明白,侯爺要以大局為重,小事可以偏袒,大事一定公允。是生兒不自量力,他醒來后,妾身已經狠狠訓斥過了,叫他以後萬不可在打水玲瓏的主意。」
「說到這個水玲瓏,你倒是給我提了個醒,紅顏禍水,留在我楚府不見得是好事。要麼把她遣送回碧澤城,要麼把她許給望舒做妻,這樣不上不下的吊著,遲早還要生出事端。」
雲氏笑了笑:「老爺您自己不就有一個禍水女兒么,還操心起水族小丫頭來了。」
楚長辭眉頭一皺,不悅道:「你是說浮玉?」
雲氏自覺失口,紅顏禍水不是個好話,就算楚浮玉是庶女,也是他楚長辭的女兒,任憑哪個父親聽了也會不高興。
「女大不中留!她早到婚嫁年紀啦。」雲氏道。
楚長辭只是點點頭,神遊物外。
「侯爺在想什麼?」
「望舒怎麼這麼強大?今日看他表現,修為在煉體八重到九重之間,距離練氣只差一線之隔。這份天資,假以時日未必就在樓兒之下。」
雲氏眼中閃過一抹嫉恨,又聽楚長辭嘆道:「怎麼就五行相衝了呢,浪費了大好的苗子。」
她這才嘴角盪起笑容,膩聲道:「侯爺,妾身又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