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白窯

一切的轉變，就發生在小叔舉著白釉碗，拐過鎮尾的那一刻！

那是一個肩披麻袋，穿著大褂，杵著木拐，渾身黑灰，像極了我們扮相的高瘦老瘸子。

我們六目相對，小叔飛快的收起了白釉碗。因為很明顯，這老瘸子身上的黑灰，也是人為的做舊。

「二位面生，可是新來的游擊隊？收老貨的？」

老瘸子先開了口，笑著掄圓雙臂抱了個拳。拳是左掌右拳，再加上雙臂畫圓，這是五湖四海為一家，禮字當頭的意思。

「初入寶地，不識規矩，前輩可要海涵！」

小叔反應很快，同樣抱拳回禮，也跟著就摸出了我們之前收的清朝瓷碗，恭恭敬敬的遞給了老瘸子。

強龍不壓地頭蛇，這老瘸子雖然拳掌為禮，但剛才那「面生」二字，已經在強調，他是本地的道兒，小叔這當然是在平事。

老瘸子瞧了眼瓷碗，同樣笑著雙手接下。

這一幕非常融洽，小叔和老瘸子相視笑著，頗有惜英雄重英雄的感覺。

我毫不懷疑，下一刻小叔就會拉著我，跟這老瘸子桃園三結義，哪怕我跟小叔隔著輩。

哪知道，老瘸子接過瓷碗后，是一把就摔了個響，也扯著嗓子就一通大吼！

「喲！大敞口，玉璧底！這酒碗看來是唐代的白釉碗啊！兩位這是撿到寶貝！要發了啊！」

「媽的龜兒子！敢點我的水！！」

小叔反應還是那麼快，一腳就踹飛了老瘸子，也拉著我就往鎮尾跑。

沒跑出多遠，我們身後就傳來了黑疤臉的吼聲，明顯他已經在聽到那老瘸子的點水后衝出了院子。

「抓……抓賊！抓賊啦！！」

「賊你大爺！我們這叫掌眼吃飯，是本事兒！」

小叔大吼，但沒有停下，也沒有回頭。我也心知肚明，我們除了跑，別無他法。

那個年代，是個很單純的年代，特別是鄉鎮里，只要有歹人，招呼一聲，那就是一呼百應。

並且，那個年代，法不責眾，鄉鎮這種地方，就算弄死了歹人，也不會被追究。

所以我和小叔只有跑，雖然我們都不願認這賊的名頭。

可讓我和小叔都沒想到的是，這兩江古鎮之所以取了這個名字，是因為這古鎮的鎮尾，交匯著兩條截斷了去路的清江！

「草……昇賊，你水性怎麼樣？」

「小叔，這他媽是江，不是堰塘！」

「那你腳好使不？」

「我腳再好使，也比不上槳啊！」

我搞不懂小叔問我腳做什麼，小叔則看傻逼一樣看了我一眼，跟著一拽我肩膀，帶著我就跳下了兩江！

我心頭一驚，只想自己還沒破雛兒就得折在這兒了。可這一跳我才瞧見，這河岸下方並不是江水，而是一道滿是碎石的狹窄河灘！

我一屁股摔在河灘上，還沒來得及叫痛，小叔又拽著我沿著河灘，鑽進了河灘旁的一個破舊窯洞。

窯洞里烏漆嘛黑，到處都是碎磚，但規模不大，不像是專門產磚的磚窯。

我跟著小叔，鑽進了窯洞最深處的一個大灶爐里，伸手不見五指，什麼都看不見，只能去聽。

這一聽，我也就聽見，外面河灘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那黑疤臉明顯帶著村民們追了過來！

我貼著灶爐一側，摸黑翻到了一根棍子拽在手心，也整個屏住了呼吸。

所幸的是，外面村民們的腳步聲，並沒有在這窯洞附近停留，一溜煙的奔向了這窯洞後方。

這讓我有些不理解。

村民們追下河灘，肯定是因為看到我們跳了下來，那麼難道他們就沒想過，我們有可能會躲進這窯洞中？

帶著疑惑，我和小叔鑽出了大灶爐，壓著腳步去到了窯洞洞口。

也就在這時，小叔一邊向洞外探著腦袋，一邊問了個讓我摸不著頭腦的問題。

「昇賊，你剛才拽我做什麼？」

「拽你？誰拽你了？」

「你丫剛才在那灶爐里，褲頭都要給我拽下來了，我還以為你被嚇尿了個屁的！」

「草……」

我趕緊告訴小叔，我真沒拽他。

小叔一怔，看向了我，卻又瞬間瞪了眼！

他一巴掌扇在我手上，直接把我手裡的棍子扇掉在了洞口！

我當然搞不懂，小叔為什麼會突然發難，直到我順著一瞧，當下就是一驚。

草……我這一直拽著的，根本就不是棍子！而是一根半焦半灰，跟我大腿長度差不多的大骨頭！

這骨頭比貓狗的骨頭要長，比牛的骨頭要細，八成就是一根人的大腿骨！

我是一陣頭皮發麻，小叔則拉著我就退出了窯洞，看向了洞口上方。

我這才發現，這窯洞洞口的泥磚上，歪歪扭扭的刻著兩個字，白窯！

「白窯？小叔，什麼是白窯？」

「舊時瘟疫盛行，為了封閉除疫，就會建造這樣的窯子，把感染瘟疫而死的死屍，集中在窯子里焚燒。」

「那……那為什麼前面是個白字？」

「你出生的時候，你爺爺說你白白胖胖，一看就是富貴相……」

「我去……那我們剛才進入的灶爐，是以前焚燒死屍的焚屍爐？那小叔，你剛才說有人在那焚屍爐里拽你褲頭……」

我沒有說下去，但並不是因為心悸，而是因為小叔突然怪異的拍起了自己的渾身上下，就好像他身上有什麼蟲蟻在噬咬著他一樣。

直到他停下，直勾勾的瞪向我。

「昇賊，我身上的白釉碗……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