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第 126 章
「……小……小殿下……」
急救艙中的白狼騎,驟然睜開眼睛!
他僅剩的獨眼充血通紅,直接抬起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拳頭,開始咣咣狠砸急救艙的觀察窗!
「……小殿下!小殿下!!」
旁邊的醫官被這一幕嚇得發瘋,只有值守急救基地的狼騎,迅速趕來按住他:
「冷靜,白狼!你現在傷勢太重,掙扎會再次導致生命危險!你要是不能立刻冷靜下來,我們馬上會往艙內注入鎮靜氣體!」
白狼騎艱難而劇烈地喘息著,獨眼緊盯觀察窗外的狼騎,似乎在努力辨認當前情形。
狼騎憑藉與首領過人的默契度,看出他眼神中的混亂和困惑,便迅速提煉當前最緊要的信息:
「爆炸發生后,你和小殿下墜入聖殿巡遊艇,我們只在廢墟中找到了你,小殿下和聖子殿下都不見蹤影——狼騎至今仍在德爾斐搜尋他們,有任何消息,都會立刻向急救基地彙報;
「第二,帝國當前形勢嚴峻!我們始終無法找到小殿下,提圖斯·勞德卻在大肆散播陛下陣亡的謠言,並且率軍包圍王都,海德里希上將如今正在王都抵抗。帝國東境甚至打出恢復自治聯邦的旗號,妄圖徹底分裂帝國;
「第三——」
說到這裡時,那名狼騎突然頓了頓。隨後,他將聲音壓低些,語氣也不如之前確鑿:
「有消息稱……二殿下還活著,而且就在帝國境內。」
「……什麼?」
白狼騎的頭部在爆炸中受到重傷,此刻還一陣陣眩暈。狼騎提供的信息量太大,這讓他一時如墜雲霧,半天反應不過來。
但很快,他直接抓住當前最關鍵的重點,推著艙門就想起來:「小殿下怎麼會下落不明?墜落時我還緊緊抓著他,落點也肯定在我附近——給我看墜落現場的狀況,搜救視頻,現在的進度,所有關於……關於小殿下的……告訴我……」
他才剛脫離生命危險,一起身,身上多處傷口迅速崩裂,急救艙里頓時濺開一片猩紅。
「白狼騎大人,您現在不能移動!」醫官在後面顫巍巍地警告,「您、您再這樣,我們就放鎮靜氣體了!」
白狼騎目眥欲裂,幾乎要咬碎牙根。
他前所未有痛恨自己這副血肉之軀,即便接受最嚴苛的狼騎訓練,意志受過最殘酷的考驗,但當下尼祿生死不明,他卻只能躺在一個鐵箱子里,一動都不能動——
該死……該死!
「信息部的狼騎彙報,在你昏迷期間,你的智腦里有加密通訊。」
另一名狼騎急切道,「你最好現在就打開看看!會不會是小殿下向你發出的求援訊息?」
白狼騎眼神一怔,立刻挪動右手,開啟植入腕部的個人智腦。
智腦掃描過他的虹膜,加密過的信息,頓時在他的視網膜上高速滾動起來。
「白狼,是什麼?」
其他狼騎也紛紛湊到觀察窗前,「是小殿下嗎?」
白狼騎卻愣住了。
信息很簡單,只有一張聖殿路線圖,和一句話。
(挑選信得過的人,到這裡去找尼祿。)
一股久遠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在將近10年前,當他剛剛逃離帝國邊境,帶著小尼祿盲目逃亡的時候,他也曾有一段時間,接收過這樣的神秘訊息。
沒有多餘的修辭,沒有任何溯源方式,只有宙域星圖和一句簡單指示,告訴他們正確的前進方向。
但在與蠍尾惡戰過後,為了防止再次被魯鉑特追蹤,狼騎直接將智腦和通訊儀器全部報廢,於是從此也失去了與神秘訊息的聯絡。
……到底是
誰?
白狼騎一邊喘息一邊飛速思考,隨後,立刻點出幾個狼騎的名字:「愛默森,吉福里恩,埃爾德文……準備與聖殿交涉——不。不需要交涉。聽我號令……」
……
德爾斐封鎖第12天。
提圖斯·勞德當前心情是——
聖子日了眾神,他媽的見了鬼了。
歷時多日的精心謀划,賭上家族命運與蠍尾那幫瘋子做交易,在王都前線十幾萬十幾萬地耗兵力,連聖山都下狠手去轟了,但這一切的一切,都抵不過面前光屏那張臉——
早已確認死亡的帝國二皇子,埃利諾·奧古斯都·卡厄西斯,就在光屏中微笑看著他。
「你很驚訝,我親愛的外公。」
二皇子指尖交搭在膝,一舉一動,都透露著嚴苛的皇室禮節教育,「可以理解。畢竟我也沒能料到,還能從那場時空亂流中逃生。」
什麼他媽的時空亂流?
提圖斯·勞德看著他,腦中翻來覆去,只有發瘋般的胡言亂語。
你他媽的頭都被魯鉑特砍了,什麼他媽的時空亂流,能把斷了頭的人再復活?
還他媽的時機這麼剛好,在他即將奪取勝利的時候,把人送回帝國來?
他至今為止付出的一切,所有的謀划,全部建立在「尼祿是卡厄西斯最後血脈」的基礎上。
帝國經歷叛黨時期,本來就內憂外患,如果正統皇室血脈斷絕,帝國必然分裂。勞德家族盤踞著帝國境內最大的宙域,又有「皇室外戚」這一光環,只要能在一盤散棋的帝國中建立起新政權,銀河帝國的統治者家族,從此將不會再姓卡厄西斯。
但是,只要這個計劃的基礎,從一開始就是不成立的——
那他所做的一切,就會在一夕之間,徹底變成無用功。
他越試圖冷靜思考,卻越驚悚地發現,他當初所篤信的基礎,其實是有漏洞的。
首先,當年太陽宮政變時,卡厄西斯皇室的勢力還沒被清洗,魯鉑特生怕引起眾怒,因此是秘密處死了卡拉古先帝和幾名王儲,並沒有公開示眾。
關於他們是被砍頭的這一點,提圖斯·勞德是從蠍尾的情報中獲知的,他們當年俘虜尼祿時,給尼祿看過幾個頭顱的影像。
可是影像……影像是可以造假的,砍頭也是可以造假的。
當年那個天殺的魯鉑特,本來就沒能抓住尼祿,把人放跑了;
萬一他放跑的根本就不只有尼祿一個,為了維繫政權穩定,對外宣稱卡厄西斯家族已經被殺光了,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媽的。
他媽的魯鉑特。
做大事一點也不幹凈利落,活該全家被殺,腦袋被灌著石膏掛上審判庭!
提圖斯·勞德猛地攥了攥拳,發覺自己受到的衝擊太大,已經嚴重影響了理智。
冷靜下來后,他想到另一個可能性。
是假的。
這是一個假冒的二皇子。
是海德里希為了應對當前的困局,向帝國放出的煙霧彈。
假冒者可以是任何人,最大的可能性,是選擇與海德里希合作的帝國狼騎。
想到這裡,他終於恢復冷靜,並抬起眼,仔細打量光屏中的人。
他記得太陽宮政變時,帝國二皇子應該是17歲左右。如今已過去10年,面前的青年,也的確是二十七八歲的面孔。
青年穿著一身旅者長袍,戴著寬大的兜帽,兜帽下是純粹的銀白頭髮。
卡厄西斯家族一脈相承的著名美貌,也在他臉上完全顯現:
埃利諾·卡厄西斯有一雙寶石般碧綠的眼睛,眼型比尼祿狹長,因此當這雙眼微笑彎起時,看起來特別像一隻
狐狸。
他有跟尼祿極其相似的挺直鼻樑,一樣冷白的皮膚,一樣精緻到咄咄逼人的眉眼,只是唇瓣要更薄一些。
明明總是在微笑,但唇部卻不似尼祿那樣穠艷,而是有股涼薄狠戾的意味。
跟提圖斯·勞德記憶中,跟皇室畫像中的長相,一模一樣。
……正常,因為海德里希這種人不會主動留下破綻。
提圖斯·勞德心想。
長相本來就可以調整,醫學整容,人丨皮丨面具,全息裝置……
「相信我們都有很多問題想弄清楚。」
二皇子輕聲道。他身上有股常居上位的壓迫感,正透過光屏,滾滾向提圖斯·勞德湧來。
「但在解釋時空亂流的事情前,我想先解決當前最緊要的事務。帝國上將赫爾曼·海德里希,操控政事並使尼祿在德爾斐星系陣亡,當前擁兵霸據王都星系,這些都是事實嗎?提圖斯公爵?」
提圖斯·勞德目光掃向光屏一側。
他現在才發現,二皇子身後還俯首跪著不少人,看那些面孔,竟然是帝國東境的貴族。
東境貴族幾天前才在他攛掇下準備獨立,到現在不知道為什麼,居然全跪在這個冒牌貨身後——
這群人腦袋裡裝的都是糞水嗎?
這個所謂的「二皇子」,身邊甚至連一個負責護衛的狼騎都沒有,就這樣單槍匹馬闖入正在分裂的帝國東境,難道沒有一個人能當場把他按住,撕掉他的假面嗎?
憤怒之餘,他卻想起了另一件事——與尼祿不同,二皇子埃利諾,是有足夠時間接受王儲教育的。
而且在當年,勞德家族尚未發跡的時候,太陽宮就已盛傳帝國二皇子長於謀略,並極擅辯辭。據說他還沒分化,就已開始承擔部分皇室外交政務。卡拉古先帝遠征星盜時,時常會把二皇子派遣到大貴族的封地,代替自己巡視領星,並與領主協商整兵事宜。
「……您的確嚇到我了,閣下。」
提圖斯·勞德陰沉地開口,即便篤定認為對方是假冒者,但他的措辭還是相當謹慎,「但在有更多證據,確認您的皇室身份前,我無法跟您分享任何情報。」
二皇子偏頭想了想,似乎也覺得情理之中。
他抬起右手,自腕部浮現出智腦光屏。
隨後,他取出一枚極細的納米探針,當著提圖斯·勞德的面,將其刺入左側小臂。
提圖斯·勞德不知不覺站了起來。
他面上始終鎮定,但心中已無聲掀起驚濤駭浪。
dna密鑰科技並非皇室獨有,大貴族也會用密鑰技術,授予家族成員管理領地事務的權力。
dna密鑰比虹膜和指紋更適合作為生物密碼,也更能確認一個人的身份。因為虹膜和指紋可以從死人身上強行取得,但密鑰科技對提取者有更嚴格的限定:
檢驗細胞需維持活性狀態,同時掃描提取者的腦波狀態才能啟動——也就意味著,提取者本人必須是存活狀態,且具有主觀意志。
二皇子將探針取出,拇指輕輕拭去小臂上微不可見的細小血珠。
當他抬起眸,他與提圖斯·勞德之間的智腦光屏上,便無聲交織出一段雙螺旋光弧。
雙螺旋的頂端,是那枚讓提圖斯·勞德肝膽俱裂的徽印——
卡厄西斯家族的銀葉薔薇。
「身份確認。許可權確認。」
智腦的機械音完全不知提圖斯·勞德當前心情,只負責一板一眼彙報,「埃利諾·奧古斯都·卡厄西斯,請下達指令。」
「……長官!王都防禦體系的最高許可權,突然被轉移了!」
王都同時,指揮基地燈光一瞬驟暗。
正與叛軍部隊對轟
的星系軌道炮,並未就此停火,只是在極短的時間內,最高許可權從尼祿獨自掌控,變成了二人共享。
儘管不過半秒,許可權狀態就恢復正常,但這半秒,卻足以令所有王都軍官驚駭萬分——
王都最高許可權從來只由皇室成員掌控,如果連最高許可權也能被叛軍破解,帝國就徹底玩完了!
「溯源許可權共享者!」
「收到,長官!啊,是……」
通訊兵突然語結。
「……王,王都許可權資料庫,顯示登入的歷史記錄……是,是……
「……是二皇子殿下,埃利諾·奧古斯都·卡厄西斯……」
整個指揮基地霎時陷入死寂。
王都將領幾乎本能似的,回頭去看他們當前的主心骨——
然而,他們卻驚恐地發現,坐在主指揮椅上的黑髮將領,身體正微微向前傾著,從來冷靜理智的臉上,極罕見地掠過了一絲空白。
「這足夠讓你向我分享情報嗎?」
光屏上那朵曳著雙螺旋結構的銀葉薔薇,在二皇子碧綠的狐狸眼中,映出一片猩紅的淡影。
跟時刻鋒芒畢露的銀髮皇帝不同,他總是習慣勾唇微笑,眉眼和善地彎著,犬牙也在唇瓣開合間時隱時現。
但當他壓著嗓音,蠱惑般盯著人輕聲細語時,卻讓提圖斯·勞德這種沙場老將,莫名感覺脊背寒意頓起。
——彷彿只要一著不慎,就會立刻落入對方的荊棘陷阱,自此永不翻身。
「來吧,提圖斯。繼續向我吐露更多「實情」——然後像我所聽到的傳聞一般,盡情展示你對卡厄西斯家族的忠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