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肯入關城

在呂涼公拍馬而走一整日之後，十月十一日正午，妙影終於回到了她忠誠的千目城。

千目城是三十年前才從匈人手中搶過來，並擴建而成的，它並不是震旦帝國故地。

這是一句廢話，震旦故地全在長垣以南，理論上長垣以北全是混沌污染的廢土。

千目城的位置也很有意思。

橫貫整個紅土荒原的黑水河在這裡突兀的打了個結，使得這裡的河道分成了幾條支流，水流速度也稍緩。

黑水河的其餘河段不止湍急，而且平均寬度足有五六百米，也只有在此處才能建立穩固的橋樑。

千目城就建立在黑水河最北面的一條，同時也是最大一條的支流以南。這座城究竟是誰建立的已經不可考，當日震旦從匈人奪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斷壁殘垣，不過哪怕是斷壁殘垣，也能從其上窺探到往日的輝煌。

這就不是游牧民族能建出來的城！

當然經過數十年的建設之後，這座距遠離長垣足有六百里的城市已經變成了一座震旦式要塞。城牆大約有四十米高，每面城牆上都有十六門龍頭大炮。

而正向北方的城牆上，更是有三門威力巨大的炎霖火箭炮。

千目城北城門正對著的是一座寬約三十米的石橋，沈毅和一群殘兵敗將抵達之時，城中忙忙碌碌，只有一員頂盔摜甲的老將在橋上肅立等待。

妙影老早就從機甲的肩膀上躍下，步行來到老將面前，以示尊重。

「王經略，辛苦了。」

此人正是涼州經略使，在千目城鎮守了二十餘年的宗師，王煥。

王煥看了妙影好一會兒，終於還是嘆了口氣，拱了拱手：「督軍此行才是辛苦，老夫已備好餐飯，恭請督軍蒞臨。有什麼事，咱們邊吃邊談。」

「傅奮威，竇開山。你們二人隨我赴宴。」妙影點出兩人，目光卻看向沈毅。

沈毅原本想跟著辜不牢他們去軍營，切身實際的走一下下層路線，感受下風土人情，可在妙影眼中看到一絲哀求后，也只能微微點頭。

妙影如釋重負。

「小柒，看來你又得自己一人待一會兒了。」沈毅面色不變，通過通訊器聯繫機載AI。

機甲則是扛著龍頭大炮，拖著一串大車，昂首闊步的進入城門。

因為震旦有與機甲身高差不多的俑士禁衛，所以城門修的寬闊異常，足以讓機甲通過。

「容我檢視資料庫，找一個確切的形容詞來描述這種行為。」機甲跟著前方帶路的軍士，來到一片寬闊的廣場，廣場上竟然還有兩座持雙頭偃月刀靜靜肅立的俑士禁衛。

「找到了。重色輕友！」小柒有些憤憤的說道。

「不過呢，我有兩個新朋友，也就用不著你了。」機甲伸出胳膊，在普通軍士目瞪口呆中攬住了俑士禁衛的肩膀。

「嗨，兄弟，吃了沒。」

由擴音器傳出的聲音震耳欲聾。

俑士禁衛的雙頭偃月刀動了動，最終還是沒搭理她。

「別耍寶了。」沈毅有些無語：「知道要做什麼嗎？」

「全功率掃描周圍，收集能收集的所有信息。不過話說你就這麼提防妙影小姐嗎？我覺得她對你就差掏心掏肺了。」

「不是提防她，有些事情她不是不想告訴我，而是她也不知道。比如魔力、真氣、混沌的本質究竟是什麼？這顆星球的生物圈怎麼這麼奇怪？本世界的進化路線是什麼？」沈毅默默回應。

「妙影再聰明，也只是中古時代的人，咱們要從宇宙時代的視角來觀察……」

「好了好了……真啰嗦……」

不知道是不是幻覺，抵達這顆星球之後，小柒好像越來越人性化了。

沈毅搖了搖頭，將雜念拋之腦後。

傅青主看到沈毅對自己搖頭，還以為身上有何不妥，低頭檢查了一下，發現沒什麼不對勁，又抬起頭狠狠瞪了沈毅一眼。

她一邊安排傷員進城，與其餘軍官交接，一邊四處張望。終於，她忍不住湊到王煥身旁，低聲問道：「王經略，家姐……」

「南容去南邊打探軍情，張都尉已經前去接應，想來也快回來了。」

雖然王煥說的輕描淡寫，傅青主卻是瞬間慌張。

這地方又不是什麼沙灘大道，更不是什麼小吃一條街，是隨時可能出大麻煩的混沌廢土。

別說傅南容是成丹級的龍裔修驗卿，就算是宗師，也不一定能保證萬全。

這種忐忑的情緒一直持續到眾人落座，午宴開始。

風塵僕僕的傅南容也終於與涼州諸將一起露面了。

此時既是午宴，又是軍議，能參加的必然都不是泛泛之輩。

「坐在王經略下首的胖子叫董重穎，官拜先零將軍，是成丹期高手，也是王經略的記名弟子。看體型你也能看出來，他是鐵胃族。」傅青主悶悶不樂的解釋道。

她剛才看見姐姐，卻只能回首打個招呼，原因就是她被拉了壯丁，給沈毅介紹西涼諸將的身份。

妙影倒是想親自干這差事，然而她是將主，自然得坐在中央上首。這時候再跟沈毅湊一塊，那就是對將士的不尊重了。

沈毅、傅青主、竇開山三人坐在妙影的左手邊。

妙影右手邊第一人，自然是王煥。再下一人，卻不是有涼州第一高手之稱的呂涼公，而是一名身著紅色錦袍，頭戴金冠的鐵胃族。

這名喚作董重穎的高大胖子青面獠牙，卻又慈眉善目，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融合在臉上，卻又不顯得奇怪。

「那呂涼公十分心高氣傲，王煥資格老也就罷了，怎麼會讓個異族坐在上首呢？」沈毅聯想到呂涼公之前暴揍竇開山的場面，覺得有些詭異。

傅青主將聲音壓得更低了一點：「董重穎修為更高，官職更高之類的廢話我就不多說了。最重要的是，董重穎是呂涼公的義父……」

「哦……」沈毅恍然大明白的同時，又對震旦民族融合程度的認知更深了一層。

「呂涼公，涼州軍騎都尉，凝丹期，綽號飛將，的的確確的涼州第一高手，被他突進到百步之內，哪怕宗師級高手也討不了好。人不壞，就是有點傲。」傅青主繼續介紹。

「都尉……這個官職大嗎？我遇見了個叫席君邁的老虎頭，也是都尉。」

「都尉和都尉也不一樣，長風艦隊的水師提督和匈人的水師提督能使一碼事嗎？關外就一條黑水河，連個湖都沒有……」傅青主翻了個白眼：「涼州就是靠鐵騎吃飯的，我老家有句俗語，正是『涼州大馬，橫行天下』。呂涼公作為騎都尉，理論上能指揮所有騎兵，一般雜號將軍的職權都沒他大。」

「OK，明白了。」

「在之後就是家姐，涼州安撫使傅南容。成丹級修為的龍裔修驗卿——也就是魔導師，人稱『涼州之望』。」傅青主望著后一個女子，面容有些崇敬的說道。

這名女子大約三十歲，面容清秀柔和，眉眼之間與傅青主的確有些相似，卻褪去了畢露的鋒芒。

事實上，傅南容的氣質在涼州諸將里都是顯得格格不入，如果其他人是一往無前的鋼刀，那傅南容就是收斂鋒刃的刀鞘。

「『涼州之望』？」

「家姐十二歲時，曾經在國子監中當太學生時，上治國萬言策，丞相司馬德讀後大為讚歎，拍著身下的椅子說，這位置看來以後就是家姐的了。所以家姐是涼州開天荒的宰相種子，也被稱為涼州之望。」

「我剛剛聽說，有個傅氏三傑的小團體，其中就有你姐姐吧？」沈毅低聲問道。

「什麼叫小團體啊，說話咋真么難聽呢？」傅青主同樣低聲抗議：「傅氏三傑，第一個是我二姑，征北將軍，領帝國戍衛軍，宗師級高手，夔門關守將，武威伯傅遠山。」

看這個名號就不好惹。

「第二個，就是家姐傅南容。」隨後，傅青主十分矜持的指了指自己：「第三個，就是奮威將軍，凝丹級修為的龍裔修驗卿，傅青主了……你那是什麼眼神？！」

「沒有，只是突然覺得前兩個也不太厲害了……」

傅青主連續提醒自己了三四回，這是侯爺不能動手揍他，才把那股氣壓下去，隨即暗暗指了指席末的一員與傅南容竊竊私語的高大武將。

「再之後那個是涼州中壘都尉張武前，成丹期高手。也是我的姐夫。」傅青主悶悶的說道：「他雖然比呂涼公要差一些，卻也只是差一線而已。」

「成丹期不是要在凝丹期之後嗎？為什麼呂涼公一個凝丹期高手，能力壓這麼多人？甚至宗師也不是他對手？」沈毅有些好奇。

「天賦異稟，真的是天賦異稟。」傅青主喟然說道，語氣中不乏嫉妒之情：「有一種人，他們就是能輕而易舉的做到聞所未聞之事，比如家姐，她十二歲時就能窺破國家運行之理，並提出獨到的見解，至今想來，依舊不可思議。」

「呂涼公的修為雖然只是凝丹，他的真氣也是凝丹級的真氣，可成丹就是打不過他，他可不就是第一高手了唄？」

沈毅連連點頭。

這時，有幾名軍士模樣的人，端著餐盤大步入庭，往每人面前的案几上都放了一盤，盤中有飯有菜有肉，還有一杯美酒。

「諸位。」

王煥抹了一把花白的鬍子，端起酒杯朗聲說道：「雖是軍中，然督軍在上，餐宴不可無歌舞，就由老夫歌一曲，以佐飯食，以饗英靈！」

說罷，也不待眾人反應，這名老將當即高歌。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袁祁，不肯入關城！」

一首歌即罷，不止堂下眾將鴉雀無聲，主座的妙影也面色蒼白，一時話都說不出來。

沈毅低下頭，微微嘆氣。

早就知道會有政治風波，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