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暴雨夜永籙狂暴,悟空儘力使其安
這一天,在永籙的詩詞朗誦中,太陽慢慢從東偏轉到西,不過這對於橋洞內的孫悟空和永籙來說,並沒有什麼大的改變。永籙有些念的興起,渾身發抖,手舞足蹈,有時又念到悲切處,竊竊低淚,萬般情感,在他身上蜿蜒流轉,時間並不存在。
而孫悟空一直保持著自己的姿勢,他靜靜的陪著永籙,不管是黑夜,還是白天。
在某一個特定的時間點,永籙突然又變了,從白日的永籙,變為了黑夜的永籙,而他的手上還拿著一本看不清封面的詩書。
「永籙,是我。」孫悟空先永籙說道,他怕永籙面對他又變得恐懼。
不過這次永籙好像記得孫悟空。
「我知道。」永籙說道。
「今晚出去嗎?」孫悟空問道。
永籙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的書,拿起一邊的麵包給了孫悟空一個,而後坐著和孫悟空一起吃了起來。
「永籙,你家是哪的?」孫悟空吃著麵包主動問道。
「家?」
永籙停下正在咀嚼麵包的嘴,眼神又看向不知何處的遠方,孫悟空準備隨時打斷他,卻看到永籙的臉上忽然生起了一聲從未見過的微笑。
「我家在河邊。」
「河邊?」
「嗯,我最喜歡在那裡抓魚,我是最厲害的,一次能抓好多魚,還有好多黃鱔。」
「是嗎?那你還喜歡幹什麼?」
「嗯...我喜歡打彈弓,我可准了,誰都比不過我...」
「還有呢?」
「...捉螞蚱...」
白天講了一天的永籙,在夜晚依舊神采奕奕。相比白天的永籙,夜晚的永籙智商只有七八歲的孩童,而他記憶也似乎定格在了那個時候,跟孫悟空說的,都是他小時候的事,不過不管是永籙還是孫悟空,對此都是興緻勃勃,兩人不自覺間,竟又講了一夜。
在黎明時候,永籙終究是凡俗肉體,在講到一處后情不自禁的睡了過去,而孫悟空卻是依舊絲毫不累,眼睛都不眨一下。
看著睡著的永籙,為了不打擾他,孫悟空又慢慢退出了橋洞。
橋洞外面,下了三天的雨卻依舊沒停,河水都漲了許多,河面再也不復之前的平靜,飄著不知何處而來的雜物垃圾,周圍的樹木草叢沉浸在雨中一片安靜,鳥聲絲毫不聞。橋面上的車輛幾不可見,一來尚是黎明,二來雨又慢慢的大了。
偶爾通過的車輛,傳來一陣急促呲溜的聲音,那是輪胎與濕潤的路面接觸摩擦所產生的聲音。
細細聽來,似乎像是某種短促的樂曲。
孫悟空靜靜的聽著,在這千年後的世界,他一人獨立於雨中,聽著這汽車輪胎所帶來的奇異樂曲,他慢慢閉上了眼睛。
雨水從空中落下,灑在頭頂,又從額頭鬢角落下,從遠處看,似乎是一個雕像,被雨水所侵蝕。
彷彿是一瞬,又彷彿是千古,天空又從黎明走到了夜晚。
「咦,你怎麼在外面?」
漆黑的夜晚,已從橋洞內出來的永籙對孫悟空驚奇的說道。
孫悟空一笑:「我在等你。」
一直孩子般神情的永籙,此時竟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甚至還有些羞澀,他看向孫悟空,小聲的說道:「我們走吧。」
「去哪?」
「開寶箱!!」永籙頓時又興奮著大聲的說道。看的出來,他對於開寶箱這一件事極為的喜愛。
孫悟空想說什麼,但終究沒有說,看著永籙這麼高興,他沒有阻攔。
接下來,倆人沿著河邊的路燈向城內走去,雨依舊下個不停,不過永籙與孫悟空都沒有打傘,孫悟空是不需要,而黑夜的永籙可能是嫌其麻煩。到了城內,可能是因為一直下雨的緣故,孫悟空和永籙開了許多寶箱並沒有好的,最後只找到一個漢堡,永籙吃了,給孫悟空沒要。
永籙又帶孫悟空去到了幾個之前常常開出好東西的場所,但這次是一無所獲,永籙有些喪氣。
而天上的雨是越下越大了,在某個時刻這雨從落變為了潑,就彷彿天上正向下面倒水一般,雨勢之大,遮蔽了天空,幾乎連身邊之人都看不清。雨打落在地上,又急又快,濺起的水霧讓身處其中的人甚至感覺這雨不是從上往下走,而是從下向上走,可以說渾身上下哪裡都躲不開。
永籙拉著孫悟空此時在一處地下通道躲避,但也沒躲多久,這雨水就倒灌進來,逼的兩人只能離開。
「永籙,我們去哪?」孫悟空問道。
對這雨,孫悟空是毫無所謂,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也不怕,只是有些擔心永籙。此時永籙在離開地下通道后,眼神無神,看著周圍處在雨中的街道露出既迷茫又不知所措的神情來。
「家!」
「什麼?」雨聲太大,孫悟空沒有聽清。
「回家!」
永籙又大聲說道,這次孫悟空聽清了,永籙是要回家,也就是回那個橋洞。
雖然雨勢不減,周圍的一切都朦朧不清,但永籙拉著孫悟空如同身前有個導航似的,不斷的在雨中穿梭,穿街過巷,速度一點不慢,堅定的朝橋洞跑去。
跑了有大半個小時,已遠遠的看見了橋洞,不過孫悟空此時卻心道不妙,早在白天的時候,這城中河水就已經漲的老高,而經過此時的暴雨,一路跑來,這河水已經快要逼近河岸,而永籙的橋洞雖然位置偏高,但恐怕也難免水災。
孫悟空想的一點不錯,離的近一點了,在昏黃不清的路燈下,不足一人高的橋洞口已經被水浸入了一半左右,想必裡面早已灌進了水。
最為關鍵的是,這河水還在不斷的向上漲。
永籙一看見這景象就有些急,這就要向這橋洞裡面跑去,孫悟空見狀連忙拉住了他,要是干其他事他會順著永籙的心意,但這可不行,永籙不是他,進到這橋洞裡面,討不到好處。
但永籙此時掙扎個不停,就是要進去。
「永籙,不能進,裡面被水淹了。」孫悟空說道。
開始孫悟空只是拉住永籙,但隨著永籙掙扎的越來越激勵,不得已用手腳將永籙緊緊鎖住。
「我...我東西...」永籙依舊掙扎個不停,眼睛睜大,能活動的手指奮力向前朝向橋洞,似乎那裡有他命一樣的東西。
「永籙,永籙,沒事沒事,東西沒有可以在有,不要急,我將來陪你去找。」孫悟空此時不斷的勸道。
永籙又掙扎了一會,可能是被孫悟空的話語打動,也可能是沒了力氣,漸漸平靜了下來,孫悟空也鬆了一口氣。
安靜下來后,孫悟空鬆開永籙,只拉著他的手站在離橋洞幾米遠的岸邊,兩人靜靜的看著急速而充盈的河水。雨雖然小了些,但從城內積蓄而來的水流,還是讓這條城中河的已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不斷上漲,不得已,孫悟空拉著永籙又朝遠處走了些。
不斷漲高的河水,沒多久就將橋洞灌滿了,孫悟空對此是緊盯著永籙,而永籙卻陷入一種獃滯的狀態,眼神似乎在看,又似乎沒有看,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
忽然,在某一刻,一個水瓶從橋洞內飄了出來。
這是橋洞被河水灌滿后,裡面的空水瓶受到河水的流動,自己飄了出來,這本沒什麼,但永籙見到后霎時又變得激動而狂暴,一直盯著他的孫悟空,連忙又手腳齊用,將永籙鎖住。
「水瓶!!!」
永籙大喊道,此時可能他連孫悟空都認不出來了,使出全身力氣這就要掙脫孫悟空的束縛,朝著橋洞跑去。但孫悟空怎麼會讓他如願,何況他又怎麼能掙脫的開。
「水瓶!我水瓶!」永籙大喊個不停,神情之激動前所未有,而見掙脫不大,他竟直接咬向孫悟空的胳膊,用力至極。
即使是被永籙如餓狼一般撕咬,孫悟空也沒有放開他,他不能放。
永籙此時已經不像個人,渾身每一塊肌肉都在猙獰,像是成了一個真正的瘋子。
「不要緊,不要緊,沒了我再陪你去撿。」孫悟空在永籙耳邊說道。
「我水瓶,水瓶!」永籙根本就沒有聽進去,依舊在大喊。
「永籙,沒事,水瓶跑不了,最多跑幾個。」孫悟空安慰道。
「水瓶,水瓶!」
永籙卻還是在大喊,渾身已漸漸不受控制的抽搐。
孫悟空無奈,只得放開永籙,而後雙手按在永籙的肩膀上,注視著他的眼睛認真的說道:「永籙,別怕,丟多少我陪你去撿。」
永籙看向孫悟空,眼睛中已說不清是在哭泣還是在悲哀,終於他沒有再掙扎。
「水瓶沒了,沒了。」永籙看著斷斷續續不停有水瓶飄出的橋洞說道。
「沒了就沒了。」
「我沒錢看病了。」永籙低聲的說道,說完整個人抽泣了起來。
「永籙,別怕,這沒什麼。」
說話間,孫悟空撫摸著永籙濕漉漉的腦勺,在給他安慰。
「我沒錢看病了。」永籙再一次重複道。.jj.br>
「永籙,別怕,我是齊天大聖孫悟空,你不用怕。」孫悟空認真的說道。
聽到這話,永籙終究沒再說什麼。只是身體不斷的起伏,抽泣扔一時難以停下,孫悟空讓他趴在了自己肩膀上,輕輕拍著他的後背,讓他慢慢安靜下來。
再一次安靜下來的永籙,回頭與孫悟空一同看向面前,河水已經漫上了河岸,漸漸與橋面齊平,四面八方而來的雜物,讓河水變得極為骯髒,似乎整個城市的塵土泥垢都在此刻隨著河水而流走,也許城市太過龐大,天上的雨水依舊在不斷沖刷。
一個漩渦升起,橋洞內飄出了更多的水瓶,大約有百十個,孫悟空暗道不妙,永籙臉色又獃獃定住,不出意外的又要狂躁起來。
「永籙,別怕,你待在這,我去給你撿。」孫悟空此時說道。
永籙看向孫悟空似乎有些不太理解,孫悟空對著他一笑,脫下了永籙送給他的衣服,雖然這衣服早已濕透,但孫悟空不想它被橋洞劃破。
「你...你進去?」
永籙看到孫悟空脫衣服,一時是明白了什麼,指著橋洞問向孫悟空。
孫悟空沒說什麼,只是帶著微笑摸了摸永籙的腦勺,永籙此刻沒有狂躁,只是獃獃的看著孫悟空與橋洞,兩隻眼睛后的大腦,不知在想些什麼。
孫悟空脫完了衣服,這就又進入橋洞,但忽然感到了股阻力從手臂傳來,低頭看去,不知何時永籙拉住了他。
「你別去,會死。」
「什麼?」永籙的聲音太小,孫悟空沒有聽清。
「你不要去,會死。」永籙再次說道。
孫悟空露出了一種難以表達的神情,半是欣慰半是感動還有一絲欣喜,他笑著看向永籙說道:「沒事,我是孫悟空不會死。」
「不,不要去了,我不要了。」永籙再次說道,他將孫悟空拉的死死的,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
「真的?」孫悟空再次問道。
「嗯!」
永籙點頭,手拉著孫悟空依舊不放,因為太過用力,他的胳膊已經發白。
孫悟空看著永籙,點了點頭。
「永籙,我會陪你再撿回來的。」穿上了衣服,孫悟空認真的說道。
永籙沒說什麼,露出了一抹痴痴的笑容。
望向眼前,河水漫上了河岸幾近腳踝,橋面也被一層淺淺的河水所覆蓋。
不多時,橋洞內的水瓶如同得到了某種信號一樣,隨著水流洶湧的從橋洞內你爭我趕的擠了出來。霎時,萬千水瓶散落在河面,如同麵粉灑在了湯鍋,又如同秋天的枯樹被狂風吹過樹葉鋪滿了道路一樣,河面到處都是水瓶,不知永籙撿了多久才有這麼。
很快,水瓶都隨著急速的河水飄走,不知去往何處。
但此時永籙與孫悟空都沒有悲傷,兩人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一言不發,如同岸邊低垂的兩棵大樹,注視著從它身下飄過的一切。
過了不知多久,橋洞再無水瓶飄出,永籙忽然轉頭看向孫悟空。
「我難受。」
「難受?」
「嗯,我不害怕了,但是我難受。」永籙對孫悟空說道。
「難受。」望著河面以及周圍的一切,孫悟空陷入了沉思中。忽然,他好像想到了什麼一樣,轉頭對永籙說道,「永籙,跟我跑吧。」
「跑?」永籙不解的看向孫悟空。
「就是普通的跑,你難受了,跟我一起跑一跑,跑起來,就不難受了。」
「真的?」
「真的!」孫悟空無比堅定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