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談波一聲慘叫，被他抱起的阿君落在地上。

阿君是一條人工培育人魚，沒有尖利的指甲，以前也沒有接受過戰鬥方面的訓練，所以戰鬥力有限。

但是他攻擊談波的腹部，位置很有講究。

那是談波腹腔的左上方，脾臟所在的位置。

脾臟是人類重要的富含血管的淋巴器官，若是破裂便會出血兇猛。

得不到及時救治的話，幾個小時內，脾臟破裂的人就會死亡。

也許阿君攻擊的位置不是那麼準確……

畢竟他也是第一次對這個位置下手。

談波的腹部也沒有出現被撕裂的現象。

但攻擊的效果很好。

談波看起來很疼，他倒在地上蜷縮著身體，望著阿君的眼神滿是不可置信。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都在緊皺眉頭的牽扯下變了形狀。

談波無法相信，這是阿君能夠對他做出來的事情。

雖然在阿君從他的身邊逃離之前，已經出現了攻擊性的行為。

——在無法忍受一再見到談波、聽談波說那些「違心之言」，也沒有辦法離開談波的情況下，阿君終於開始對接近自己的談波出現了攻擊傾向。

只是跟先前相比，如今的阿君攻擊行為再次升級，同時阿君的表現也發生了一些轉變。

若非阿君看起來「太過安靜」、「一點兒抗拒都沒有出現」，談波也不會如此放鬆警惕。

當然，這也跟談波從來沒有將阿君的抗拒看在眼中有關。

在他的眼中，阿君永遠都是曾經那個……

即使自身非常痛苦，也不願意真正傷害他的人魚。

而非眼前這般……

有一瞬間，談波感覺阿君真的想要殺了他。

落在地上的阿君尾巴上的傷口又崩開了。

上一次傷口崩開，還是阿君以為白余不見了，從魚缸裡面翻出去摔在地上。

不過阿君不在意。

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疼痛。

從他發現談波說的話都是騙自己，根本不喜歡自己那天起，他就覺得自己的心一直在驟縮的疼痛。

這種疼痛，有的時候讓他覺得，身體上的疼痛根本不及。

摔在地上的阿君臉上依舊沒有多餘的表情變化，他就在談波的注視下，一點點將自己蜷縮了起來。

抱著尾巴窩在原地不動了。

只是嘴巴里在呢喃著重複的話語。

「又在騙我……

「你又在騙我。」

白余和計佩霖趕到現場時，看見的便是這樣的畫面。

阿君和談波分別蜷縮著身體在泳池邊不同的位置。

計佩霖朝著談波走去，白余直直衝向阿君。

白余將手伸向阿君的時候，阿君下意識瑟縮了一下，在看清了白余的面龐后。

原本一直沒有多少表情的阿君眨了眨眼睛，然後啊……

委屈、難過、害怕、恐慌等情緒全都涌了上來。

他主動朝著白余張開雙手，讓白余把自己從地上抱了起來。

他在白余的懷裡儘力縮小身體，緊緊摟著白余，將下巴搭在白余的肩膀上開始小聲啜泣起來。

一邊哭，阿君一邊在白余的耳邊念叨。

「魚魚……他又騙我……他為什麼……要騙我……

「為什麼他明明不喜歡我，卻也不想放過我……

「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呢？

「我其實一點都不在乎他到底為什麼要騙我，我……我只想要離開他都不行嗎？

「魚魚……我好難過啊……」

阿君不知道該要如何表達自己內心中的痛楚，只能反反覆復的重複著「我好難過啊」的話語。

人類向來推崇偉大而又純潔的愛情。

但是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人們對愛的認知也逐漸發生了變化。

人類似乎已經不像是曾經那麼相信愛情的存在了。

可是不管人類如何反對「人類同人魚在一起」這件事情，所有人都默認下來的是，那些相愛的人類和人魚，他們定然擁有著最為純潔的愛情。

因為人魚就是一種這樣的生物。

對於人魚來說，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

所以一個人類以愛為名欺騙人魚，真的是一件……非常可惡的事情。

也所以，當阿君發現了事情的真相后，反應才會這麼大。

才會無法忍耐談波的存在，想要遠離談波，不惜一切代價。

受傷的談波被計佩霖妥善安置，請了許多醫生前來。

白余沒有去管談波的情況，將阿君帶回了房間里。

回到房間中的阿君也一直維持著緊緊抱住白余的動作，不斷的小聲啜泣。

終究是累了，也是這幾日身體沒有完全恢復的關係，阿君很快就感覺到了困意。

白余能夠感覺到阿君手臂的力量在放鬆。

而在阿君進入夢境之前，白余聽見阿君在耳邊呢喃。

「我想……到一個……遠離人類的地方去生活。」

阿君睡著了。

白余帶著睡著的阿君一起下了魚缸，將阿君放在了魚缸里休息的石頭上。

這顆石頭原本就是魚缸里的裝飾之一。

自從阿君來后，他總喜歡縮在這顆石頭上面睡覺。

白余稍微廢了些功夫才將阿君纏著自己的胳膊撥開，確定阿君沒有醒來后，白余離開了魚缸。

從阿君所在的客房中走出去時，計佩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屋外。

等白余走出來，計佩霖便盯著白余濕漉漉的衣服和面頰看了好半晌。

等白余眼中透露出困惑的情緒時，才氣悶的哼了一聲，伸手去整理白余的衣服和長發。

那些白余抱著阿君時弄亂的地方，全都得到了計佩霖的重點照料。

就連白余的脖子和肩膀，都被計佩霖多……原本想拍的計佩霖沒捨得，就多摸了兩下。

白余：「……」

白余沒忍住，笑了起來。

他真的發現，自從對計佩霖的情緒感應變得比以往明確后，計佩霖很多行為都會讓他想笑。

你說有的人，他怎麼看起來一本正經，實際上卻這麼……可愛呢？

再一次覺得計佩霖很可愛的白余主動湊了過去，跟計佩霖貼在一起，聲音也自然低了下來。

是一種兩個人都很注意對方的時候才能聽得清的大小。

「談波那邊怎麼樣了？」

「醫生說死不了。」

白余還在笑，「你在生氣嗎？」

計佩霖有些悶悶的，「……怎麼可能？」

「那接下來的事情，就拜託你啦~」

「嗯。」計佩霖應了下來。

阿君和談波能夠見面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按照白余和計佩霖的想法，他們自然是願意幫助阿君離開談波。

不過阿君在翌日醒來后，整條魚看起來冷靜的不可思議，並且表示：「我願意跟談波回去。」

阿君的這一句話，不僅把白余和計佩霖說懵了，連談波本人都懵了。

「你願意……跟我回去？」

原本對於昨天被阿君攻擊一事有些生氣，但在面對

計佩霖和白余時，依舊態度堅決要帶走阿君的談波，不是很確定的跟主動出現的阿君說。

阿君的視線落在談波身上。

還是那種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視線，隱藏著一切回憶的色彩在裡面。

昨日的阿君正是以這樣的視線注視著談波，並對談波使用了掏腹技能。

以至於談波現在被阿君這麼注視，下意識的想要往後退。

「是的，我願意跟你回去。」阿君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然而聽著說出這句話的阿君，白余卻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上前握住了阿君的手，良久道：「……不用擔心，我會幫你的。」

阿君看著白余，面上一點點染上笑意。

果然不論什麼時候，他都沒有辦法對白余冷著臉。

在他的感覺當中，白余真的跟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樣。

跟白余在一起的感覺，真的很舒服。

無關愛情，而是一種……很自然、很自在，又很親近的感覺。

不過……

「昨天的事情我很抱歉。」阿君說。

雖然跟談波一起生活的回憶都變成了痛苦的來源，但跟談波在一起的阿君，還是學到了不少放在人類社會中很有用的東西。

他後來想了一下，若是他昨天真的在這裡殺死了談波，一定會給魚魚還有計佩霖帶來不小的麻煩。

而且他在「冷靜」下來后，也有了其他想法。

白余注視著阿君，抿直唇角，很認真的說：「我一定會幫你。」

阿君：「……謝謝你魚魚。」

阿君真的相信白余說的話，但是……

「我還是決定要跟他一起走。

「我不想再這樣了。」

在阿君的堅持下，阿君最後還是跟談波一起離開了。

不用跟談波糾纏阿君的事情，確實能給白余和計佩霖省下許多麻煩，但看著離開的談波和阿君，白余還是不放心。

對於阿君來說，果然還是沒有辦法完全放下談波嗎？

想到這個問題的白余搖了搖頭。

他更願意相信的是，阿君想到了一種可以完全擺脫談波的方法。

白余決定離開一下。

……

阿君和談波一同上了談波來時的船。

船載著他們到了另外一座島嶼，談波的飛行器停在那裡。

原本談波想要將阿君抱到飛行器上，繼續維持著原本相處的模樣。

但是在朝著阿君伸手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

也就是猶豫這一下，阿君卻笑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談波在猶豫什麼。

看到阿君笑靨的談波喊了其他人幫忙，將阿君抱到了飛行器上，坐在了專門給阿君安排好的位置上。

飛行器飛得很高，海中的島嶼在視野中變小。

一路上一直沒有互相說過話的阿君終於主動開口。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不喜歡我，還不願意放過我。」

「……阿君你在說什麼？我當然喜歡你啊。」

「不，你不喜歡。」

這樣的話在阿君逃離談波身邊時曾說過一次。

不同的是，那一次說著這些話的感覺感覺很痛苦，此時的阿君卻很平靜。

對於阿君的平靜，談波下意識的皺眉又鬆開。

「阿君……我不知道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但時間會證明一切。」

「可是我不想再給你更多的時間了，我已經無法再忍受了。」

「阿君，我不喜歡你說這樣的話，我很難過。」

阿君沒有搭理談波，只是指著飛行器外面。

「你說從這裡跳下去的話，我還能活著嗎？」

「阿君？」談波意識到了什麼。

可是晚了。

阿君的動作非常快。

談波甚至不知道阿君是在什麼時候擺脫那些固定在身上的束縛，竟然一下子就躥了出去。

阿君從飛行器門的位置躥了出去。

談波趕忙跟上，卻什麼都沒有抓住。

他只能看著阿君像是一隻鳥兒從高空向下墜落，在他的視野中越來越小……

就算阿君是一條恢復能力比人類更好的人魚，在本身有傷的情況下，從這個高度跳下去……

會死的吧？

在那一瞬間，談波的腦海中閃過了許多思緒。

還有一些僥倖的想法，可就在他嘶吼出聲之前。

卻看見阿君跳下去的大海中，突然張開一張嘴巴。

看模樣有點像是鱷魚的嘴巴，在細節上卻有許多不同。

起碼鱷魚的嘴巴不可能有這麼大。

大得像是一個生活在海中的怪物。

彷彿就在那裡等待著自投羅網的食物。

那突然破開海面的巨嘴，將快要落入海中的阿君……吞了進去。

若是先前談波還有一絲僥倖心理，在看到這樣的畫面后，什麼僥倖都沒了。

無法接受自己看見這一切飛談波，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叫。

「啊——！！！

「阿君——！！！」

談波的嘶吼聲在高空回蕩。

連他自己也無法理解，為什麼在這一瞬間，他會有這樣的反應。

控制著飛行器的駕駛員也注意到了下方的變化。

在看見海中突然出現的巨口時，差點暈了過去。

海中有海怪出現的事情已經不是秘密，但誰能想到，只是到海上轉一圈的功夫，竟然能夠看見這樣的一張嘴。

大海真的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