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族洛虛境
這公主嬌生慣養,平常不與人親近,說話冷漠了些:「何人喧鬧?」
十里拖著一條腿,餘光瞧見這公主一身華服,身後烏央烏央的全是小兵跟著,人多勢眾不好惹,便翻身跪了下來,額頭上全是細碎的汗珠,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幾個在公主身邊的,紛紛開始請罪,總不過是那句讓十里這等人進來擾了公主的大事,死不足惜。
又是莫名奇妙的死去轉世嗎,難不成今生的了斷是在這裡?
雖然已成習慣,可好不容易做了靈族,受夠了每一次轉世的折磨,所以才這般小心翼翼苟活到現在,況且身邊還有桑蕪,實在是不舍。
越想十里越慌,手上抓著地上的土,只是低頭。
瑤尋揮手打斷他們的話,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十里身子一緊,小聲回道:「軒,軒轅家十里。」
「你若不想死,就大聲回話。」
那些個看熱鬧的,十里清清楚楚的明白是不嫌事大,總不過是為了迎合公主去拿別人的生死圖個樂呵,反正是閻羅大殿內多了一個不起眼的短命鬼而已,比踩死一隻螞蟻還要尋常。
十里咬著牙,大聲道:「軒轅家,十里!」
瑤尋輕哼道:「我當是誰,原是我孤陋寡聞,不過關於你還是略知一二,傳聞軒轅家有一妖孽,常被說是像極了蠢物,今兒見了你,我倒是信了幾分,我勸你好好修行,莫要出來作怪。」
聽了這話十里並不自在,明知是羞辱也無能為力,不管話說的多難聽,要緊的是留住性命。
「扔出去。」
瑤尋說了句便離開了。
再怎麼找也沒有看見絮憐大人的影子,估摸著就是天帝老兒派來走個場的。
十里艱難起身,被兩個壯漢像拎著貓狗一般趕出了老遠。
幸好沒有惹到那公主,算她今日命不該絕。
正往回走,四周忽然暗了下來,一陣黑旋風擾的人睜不開眼,這場面應是那閻羅殿的鬼差來了。
神族百姓兩邊靠著一個挨著一個的跪了下來。
十里心生一計,趁著旁人不注意,悄悄混進了隊伍里,拼了全力逮著了後面的小鬼衝出了人群。
那小鬼兩眼發黑直勾勾的盯著十里,十里咽了咽口水,也很迷惑,自語道:「當真不是陽間的東西,白日里也忒嚇人了!」
小鬼不作聲。
十里又好言好語商量道:「兄弟,我不是故意攔了你的去路,實在沒有辦法,如今可憐只想討個說法,六百多個輪迴到底什麼時候是個盡頭?天帝老兒不放過我也不也至於你們閻羅殿的人欺負到我頭上,你若能聽懂我說的,就求你幫幫我,你是孟氏的手下,我只求你去跟孟氏提提我原來的身份,她一定會來見我,我是……」
話到嘴邊,那小鬼還是不作聲,十里道:「我不是白白讓你幫我的。」
說著便拿出了一支通透的白玉簪,「這可是神族洛虛境里的晨露養出來的寶貝,可助你每日清醒,你那地界昏暗無邊,有了它就有了光亮,往後挨了誰的打都能看的一清二楚,你拿去玩樂便是。」
仍是不作聲。
十里急了,推了一把,轉眼的功夫小鬼便成煙灰飛走了。
她看了看手裡的玉簪,才想起,原是和她一樣是個道行微弱的,這寶貝與冤魂相剋,要了那小鬼的命。
愧疚是有的,但怕被發現惹禍上身,最後還是跑為上計。
眼下一身傷,是斷不能這幅樣子回去見桑蕪,若被若桑蕪發現,她一定會殺回來不分任何原因的替她出頭。
論挨打,桑蕪不比她少,每回都是兩人一起挨著打,彼此護著彼此。
十里許久都沒有感受過溫情的滋味,不想讓桑蕪受牽連,只能一人去洛虛境醫了傷再回去。
洛虛境是神族的標誌,天下所有的奇花異草都在這裡,千年來,這裡的生靈都有了靈氣,大到可以修仙養性,小到十里的傷立竿見影。
聽聞這是當年天神鳳凰留下的,算是一方寶地。
直到現在神族百姓還是日日供奉叩首來祈福祝禱,只是她十里從未拜過。
來時正巧一老婦人跪拜起身,十里十分不解道:「雖然那天神留了這救人的地方,可她也是犯過大錯的,差點要了這世間所有人的命,活著本就不易了,難道僅是因身份高貴就可以被寬恕嗎?」
婦人慢慢道:「你莫要亂說,那事都過去多久了,且不說我祖上輩輩都是靠著洛虛境里的精氣續命,即便是有錯,世人哪有不犯錯,不悔過之事?天神乃是至尊仙人,不屬天地間,不論罪過,我們這代人只看眼前罷了。」
十里不語看著那老人蹣跚離去。
想著傷口疼,也顧不得這些道理了,許是看著洛虛境犯糊塗說了不著調的話,惹得自己煩心。
洛虛境今日清凈,好多人都去封神大典看那公主了。
往常都是偷偷的來,這是從小落下的病,怕人多,難得有機會自己獨處。
正醫著傷,只聽著身後一陣踩踏聲,十里害怕猛然回頭,驚道:「誰!」
那人背著手看著十里,也驚了,
十里緩緩起身,定睛一看只覺得萬分沉重,這……怎麼可能?
那些聲音又一遍一遍的繞在自己耳邊,揮之不去。
本來消沉的回憶一瞬間全部被打開了來。
腦袋裡昏昏沉沉,身子一軟便要倒了下去,那人輕輕扶住十里,開口道:「姑娘,你沒事吧?
「我……」十里又慢慢抬眸,十分確定就是那人。
可如今他已不是少年了,即便是千年,這雙眼她生生世世也記得。
她很想再聽他叫她一聲仙女姐姐,十里一度以為自分別後便是天人永隔。
此刻雖無心,身體卻如刀絞一般,眼睛一紅,忍不住問道:「你還活著?」
「嗯?」
十里視線到了那人的胸口,一隻手緊緊握著,抬起又放了下來。
想到自己今兒個早上起來照著鏡子的時候,容貌早已不是當年了。
這一世她是軒轅十里,完完全全的另一人,沒有美貌,沒有天真,也沒有了那時的靈氣。
不怪他認不出她。
這麼多年謹慎小心的性子很快讓十里恢復了理智,再格外的喜悅也不能說出自己如今多麼難堪。
能再看一眼這人,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十里也記不得有多少個日日夜夜一想到曾經的種種,就逼的自己彷彿墜入了地獄一般。
十里退了一步,低下頭去,忍著淚,說道:「公子莫怪,方才誤食了仙草,口齒不清說了胡話。」
那人眉眼間都是笑意,只淡淡回道:「你不要怕,我不是壞人,我本以為是我長相醜陋,入不了姑娘的眼,才嚇到了你。」
這話聽著怎麼都不像是他能說出來的。
十里想到當初的毛孩子是無論如何都不會這這般與女子開口的。
控制不住她又看了看,他分明是長高了許多,臉上俊美,眼中也有了溫柔。
「怎會,公子說笑了。」十里餘光看了別處,說道,「可是來遊玩的?」
「你是如何知曉我不是神族人,是來遊玩的?」
十里慌道:「看你穿著打扮也不像,況且今日瑤尋公主封神大典,各族的公子哥都去了,公子你可以去瞧瞧。」
那人回道:「實不相瞞,我就是為了逃出來才到了這洛虛鏡,我本就不想去,是受了家父的囑託,不得不去。」
「那公子……還是快些回去吧,公主美貌是值得一去的。」
「公主美不美與我無關,只是你受了傷,我不能不管。」
十里躲開那人的視線,故意說道:「初次見面,就不勞公子費心,你……快去吧。」
「姑娘你真的是被我嚇到了嗎?為何對我如此恐懼呢?」
「不是的。」
十里滿眼通紅,又急又惱,眼淚打著轉轉:「公子要是不走,就留在這裡看看花海吧,我走便是。」
那人皺了皺眉,回道:「是我冒犯了,不知說了什麼話惹得姑娘傷心。」
「我身上有傷,疼的厲害,所以才哭。」十里苦笑道,「我不像公子是富貴人家,比不得了,如今衣物上都是泥土,你不要靠近我了。」
那人握緊了手中的扇子,突然開口道:「今日一定醫了你的傷再說我走不走的事。」
十里轉過身去,急道:「不需要,洛虛境可以治我的傷。」
越發是不太清醒,許是那幫人摔得太狠損了元氣,現在又過於激動,到底是身子骨不行倒在了那人的懷中暈了過去。
只模糊的聽到了一句得罪了便沒有了力氣。
那人抱著十里坐了下來。
解開十里腰帶,脫去衣衫后才看見背上,腰上一片片的發紅淤青還流了血,他眉頭一皺,到底是什麼人會下的了這樣的狠手。
十里醒來時已經不知過了多久,身上也輕快了不少。
只是……發現躺在那人懷裡時嚇得立馬起了身,拍了拍自己的額頭,無奈道:「我……我不是有意,我本來自己可以醫好的,今日就不該來這洛虛境,偏偏遇見你!」
「當真不該來嗎?」那人也跟著起身,揉揉肩膀,「我倒是覺得是一種莫名的緣分,明明第一次見姑娘,卻好像……」
「不認識!」十里慌慌張張,忙著接過他的話,「今日之恩我記下了,既然不是神族人,也該回你的去處了。」
那人靠近十里,近了幾步,問道:「為何覺得……你是有意趕我走?」
十里抬起眼睛,委屈道:「我只是怕耽擱了公子的行程,你好心為我醫治身上的傷,萬分感激,我已無大礙,放心便是。」
「雖然不知道姑娘經歷了什麼,但看著你十分的難過,我……無能為力。」
公子行了禮,要走時,十里猶猶豫豫,腳不聽使喚的往前蹭了蹭,還是忍不住問了句:「何時還會再來?」
那人一時語塞,迎上了十里不舍的視線,不知所措。
「還來嗎?」
「姑娘還希望我來嗎?」
十里當真是幾生幾世都不曾這麼折磨過自己,哪怕之前的日子再苦,都不如見到他時所有防線都功虧一簣。
這種喜悅比求得苟活還要絕望。
那人看著十里,不知怎的,彷彿能感同身受一般,心口隱隱的痛,又問道:「姑娘還希望我來嗎?」
十里笑笑:「出了洛虛境,前面走走是東越城,神族最熱鬧的地方,你可以去瞧瞧,到了以後你可能會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神族人生來就會一些小法術,派不上什麼用場,你不必擔心會傷著你,那你好走,今日一別,後會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