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心安處是吾鄉
周曉宇心中早有衡量，如何是區區幾分話就能打動的。
寄人籬下，仰人鼻息，他自是不願，何況帶著妹子，那更是不可能。
周老爺子與兒子關係如何，他其實並不關心。周老爺子真正念著的人，已不在了，他又何需做態。
更何況，周曉宇這對兄妹與親祖父雖是至親骨肉，多年來，卻未嘗一面，更甚無信件往來，親緣淡漠。這世上血脈相連卻感情如紙薄的人家多的是。
在周家，周柏瑜倒曾描繪過家鄉風土風光。
至於親祖父周老爺子，言談多避諱，語焉不詳。
周柏瑜提起周老爺子，不外是贊其醫術高明，自承只學了他七八分，偶有一回，得了一個藥方子，提起老爺子喜歡研究藥方，製藥。
蕭沐觀其態度，亦感束手無策，他現如今住在軋鋼廠招待所，這段時間，日日上門遊說，少年好茶好吃的招待著，也不打斷他的話，可其態度不改。
不僅不去，還畫了草圖，就這三兩間房，還準備改造一翻，以便住的更恰意。
這待的久了，發現這兄妹二人生活的還不錯，昨天，他還隨二人吃了一頓美味的豬排飯。
煎的焦黃的豬大排，鋪在菜乾的豆角上，撒著辣子尖紅椒，碧綠的青蔥，晒乾有嚼勁蘿蔔丁，味道特別香。
對面的小姑娘吃的眼睛彎彎，小嘴油油，叫人看著就想摸一摸她卷著毛毛的小腦袋。
蕭沐自是又見了許家人，許家三兄弟人高馬大，長得甚是彪悍，三兄弟娶妻生子，周曉宇上面有六個表兄，二個表姐。
許東哥是長兄，自那日帶著兩個兄弟苦勸半日也沒說動周家兄妹搬家。便時常上門探視。
他承祖業，自小跟著老爸打下手，學手藝。手法利落，快狠准。
如今，他帶著好幾個徒弟打下手。
屠宰車間里，有經驗的殺豬匠操著長尖刀，快如閃電般地捅進豬脖子，豬哼哼叫幾聲就斷氣了。
幹完活，下午就來四合院探望自家娃。
他是個粗人，鼓著一雙銅鑼眼，瞪著四合院眾人，在他看來，周家兄妹年幼，又失父母庇護，這大院人多嘴雜，難保有那拎不清的人。小妹去了，他更得上心。如今草木皆兵，看誰都是賊。
他家三個兒子深受其影響，時常組隊上門，深怕有那不長眼的人欺負自家表弟，表妹。
隔個三四日就上門，每回來都不空手，生活用品，和自家準備的吃食。
許家老三和小姑娘關係特別融洽，捧著一小罐炸的金燦燦油渣蘸著焦糖獻寶。兩人說著各種各樣的吃食眉飛色舞，更是叫人看著啞然失笑。
周家夫妻各有交集的朋友，聞其噩耗，沒趕上追悼會，有心的，多是上門探視。
周柏瑜交友廣闊，曾以醫會友之名，組建職業醫院。
周曉宇請假在家，遊刃有餘一一接待，得承人情呀。
還別說，紅顏頗多……
許北瑩的朋友多是堅強女性，可見其風骨……
周曉宇的同學朋友亦是來往不息，一群娃，拿著紙筆，也不知道說些啥，個個眼睛清亮。
他略一細聽，發現一幫娃居然在統計軋鋼廠的家屬人員。周曉宇也不瞞他，拿出一疊稿紙，這字是自己熟悉的，居然是周柏瑜給軋鋼廠工人及其家屬的醫療一系列福利構想報告。
翻到最後，看來好友還在構思整理，這是一份未完成的策劃方案……
蕭沐眼睛一酸，周柏瑜與他自幼一起學醫，兩人一起長大，無話不說，交情親密。痛失摯友，他心生憾意。
周曉宇又翻出自己整理匯總的資料，小夥伴一起收集的手稿記錄，與他細說。蕭沐倒沒想到，這一幫小娃子調查整理的如此詳細。
據他所知，軋鋼廠雖不大，卻也不小，人員家屬病歷史，家庭成員收入的情況，還有困難戶。可不是小功夫，非一日之功，居然叫一幫孩子搞成了。
看來，是他小看了面前這孩子。這孩子心中有溝壑，可想而知，這孩子還是個頭羊。
這一思慮，更是不捨得放棄，何況老師年勢漸高，本打算親自來接孩子，可他身子骨如何能雪上加霜。硬是千阻萬攔方勸下，也打了保票要帶孩子回去的。何況他也得見摯友最後一面，方不覺憾事。
周曉宇這些日子忙著整理資料，對著面前的這位大叔，倒是態度和煦。這人眼裡悲痛是藏不住的，看著小妹的眼神也溫柔慈友信件來往寄過去的，估計也是給那位老爺子看的。誰讓這對父子脾氣都倔強。
周老爺子年事已高，倒是可以帶著妹妹拜訪一下，最近他把屋子翻了一遍，一些東西還是放在空間安全。翻檢了周家夫妻的遺物，周家夫妻的積蓄，往來信件，周柏瑜朋友冊子記錄。許北瑩的工作備忘錄與記事本。
有一個木匣子里還收集了製藥配方。
發現周柏瑜寫了厚厚一疊信，都未寄出，信紙反覆塗改，寫了又斷。
這對父子真是不知叫人如何評說，難不成是父子冤家？這些信還是該給老人家，留著也是個念想。
這位大叔天天在自己面前面帶無奈，時常看著小妹發楞，恍惚，走神。完全一副不知咋辦的架勢，整個臉都快能擰出苦汁子了。
周曉宇準備晚上問問妹妹，是否需要去見見周老爺子，痛失歹，總是不美。
前天，報紙刊登周家夫妻的救物資的報導，羽翼未成，光線太烈，會晒傷人，不如出去避避風頭。
兄妹二人私下商量一翻，恰好學校正好放假了，不如去看看老爺子倒也名正言順。
隔日，他和許大茂去了軋鋼廠的工會。工會主席去開會了。幹事楊先軍翻看著資料，他自然看出這份資料的珍貴之處。聽到是周柏瑜未能完成的方案。後面的數據調查是周曉宇和一幫孩子幫忙完成的。
看著署名名單，都是軋鋼廠的工人子弟。這些娃當真是了不起，這份資料調查，整理，是一件大工程，絕非一日之功。他看完資料，一口答應轉交主席。
又看見陪同的許大茂，不禁誇到：少年有為。
當晚，工會主任就急匆匆的登門拜訪，深入了解到是老周生前撰寫的報告，這份醫療福利，結合家庭成員，之後一系列的安排，有凝聚工廠團結力，又能實際解決家屬的困難，這份文件真是思慮深遠。
不過兩日，廠區就有人知道了這份文件。老百姓醫療一向是大事，醫療福利安排是很重要的。一場大病可是會讓人傾家蕩產。了解的，都惋惜周柏瑜去的早了，身為醫務室主任一心為民，這份工廠員工打算的心一目了然，唉……
蕭沐乍然聽見周曉宇打算和自己回慈溪，都有些不敢相信，他其實不抱希望了，這兄妹兩生活的很不錯，軋鋼廠和供銷社都給了撫恤金，每月還給了生活費，一直到他們成年，外家在本地他們都不願意過去長住，何況去人生地不熟的的地方。
之前小少年就早已說道他和妹妹生於斯，長於斯，此處安處是吾鄉。
何況周曉宇很會安排生活，有外家搭把手，完全不用擔心少年受委屈。
現下，聽少年表示和他一起回去，看望周老爺子。蕭沐驚喜交加，反覆確定幾回才確定。回到招待所，興奮的轉了好幾圈，願意去看看就好，也是進了一小步。
這趟沒白跑，好歹把人帶回去了。
周曉宇這邊安排起來離開事宜。
先去看望了還躺在床上的許老爺子，這些日子，許老爺子才稍好一點，卻也懨懨的沒啥精神。
外孫和外孫女上門，聽說要去南方，老爺子差點暈死過去。之後，聽說是去看望周老爺子，將彼心比此心，許老爺子也是上歲數的人，何況周老爺子比他還大上好幾歲，如何又能不答應。
只是，拉著一對外孫，殷殷囑咐要早日歸來。他還想著叫老二陪同，好勸歹勸才作罷。
擇日，提了些謝禮拜訪了軋鋼廠工會，區供銷社組織，街道辦事處，一是道謝這些日子的幫忙，二是說道要去看望年邁的祖父。
各處一一打點，不足累述。最後，他將手裡的一把鑰匙交給許家，趁著離家他安排了房間的裝修，經由許家二舅介紹，許向南是名司機，人脈廣，按照草圖溝通了人手，等他們走了恰好開工。
手下的還有一把鑰匙交給了許大茂。
這些日子，許大茂別提多風光，學校的表揚，和小夥伴們去街道居委會，開展給孤寡老人送溫暖活動。
之後，協助周曉宇完善周叔的醫療福利報告。
許大茂，小夥伴們都受到了表揚。
軋鋼廠的廣播也點名表揚了廠區子弟，這是一篇愛廠如愛家廣播稿，周曉宇晚上帶著他提了點吃食去了楊幹事家裡，相談俱歡，其間把這篇文稿交給了楊幹事。以楊幹事之名轉播。
父母都高興壞了，飯桌上，一個勁兒給他夾菜。小妹才三歲，口齒不清：哥哥，哥哥，表揚。
自然，也沒啥驕傲，恰如周曉宇說的那樣，他年少正時，未來可期，這一切是……
何況，周曉宇的隨口指點常常叫他茅塞頓開，深覺自己的不足之處。
此時，他正坐在周家堂屋，讀著一份假期策劃書。
陽光透過木紋的窗欞撒在灑落下來，有點點金色的光斑撒落在少年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