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儀式
感受到路程的顛簸,克洛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開了馬車的窗口朝外望去,此時天色已晚,掛載於馬車旁的油燈僅能看清幾步之內的景象,隱隱約約能看到幾輛馬車正有序地跟隨在他們身後。
「爸爸,我們還沒有到嗎?」
「就快了。」
理查德坐在座位對面閉目養神,回答的語氣一如往常地嚴肅與冷淡。
「呱呱…」
克洛特望著捧在手中的盒子,一隻個頭不大的青蛙在盒內的土壤里鼓動著腮,不時地轉動著腦袋。
「小呱不要著急,等到了之後再放你出來玩。」
克洛特笑盈盈地撫摸著盒子,對他的寵物青蛙相當看重。
馬車在沿途的路上突然停下,車夫掀開了帘子,向車廂內的理查德使了一個眼色。
「儘快處理掉。」
理查德沒有動作,只是簡單的下了一個命令。
見停下的馬車久久沒有動靜,克洛特感到有些奇怪,從座位上坐起身來想要出去查看外面發生了什麼情況。」
「不準出去!」
克洛特被驚雷般的聲音所呵斥,準備掀簾的手驟時愣在了空中。
這是克洛特第一次見到父親展現出如此劇烈的情緒波動,他顫抖著身子重新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連續不斷的槍擊聲音從外面傳來,打破了車廂內的寂靜,每一記槍響都得使膽小的克洛特不斷戰慄發抖。
「爸爸,我們是遭遇搶劫了嗎?」
沒有回應。
很快,夜色中的槍擊聲變得不再純粹,重物撞擊聲,撕扯聲從四處傳來,越靠越近,混雜著痛苦的哀嚎與尖叫久久盤旋在車廂四周。
隨著一聲明顯不屬於人類的憤怒嘶吼響徹天際,車廂外再次重歸寂靜。
馬車重新開始向前行進,沒有出現討論的聲音,彷彿先前所發生的事只是搬離了擋路的石頭一般,不足為奇。
偶然拂來的微風將理查德身後的窗帘掀出些許縫隙。
克洛特從縫隙之間朝外望去,一段血淋淋的龐大殘軀倒在地面,在雜亂黑色毛髮之下,有著人的煞白面容,布滿血絲的眼球驚恐異常,筆直地注視著車廂之內,直到窗帘再次降下。
克洛特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不敢出聲,只好不斷在心中祈禱這趟漫長的路途能趕緊結束。
在不知過去多久以後,馬車又一次停下。..
「市長先生,克洛特少爺,我們到了。」
這一次掀開帘子的車夫又是另一張面孔。
在下屬的攙扶下,克洛特從馬車上走到地面,他朝後望去,後方的馬車隊伍數量明顯有所減少。
這趟路程的目的地似乎並不是克洛特所熟悉的費諾城中,眼前是另一幅城市景象,與繁華的費諾城截然不同,眼前的房屋殘骸朝向四處傾斜倒塌,街道破碎凌亂,幾塊白森森的骸骨陷在塵土裡,為原本死寂的城市多添了一絲詭異。
數名身著囚犯服飾,頭上綁有布套的人同時從馬車上被領下,正步伐蹣跚的被引領著朝廢墟深處走去。
「爸爸,我們要去什麼地方?」
克洛特不安的抱緊了手中的盒子,這個詭異的地方讓他感到不寒而慄,眼下他只想趕快回到燈火通明的房間中睡上一覺,然後忘掉今晚所發生的一切。
理查德沒有出聲,只是沉默地跟隨在前方隊伍的後方。
在領路人手中不時搖晃閃爍的油燈引領下,克洛特來到了一處廢棄教堂前,巨大的瓦礫磚塊堆積在外,堵住了原先的入口。
「接下來就交給我吧,市長先生。」
領路人低聲說著,牽著束縛囚犯的繩索朝教堂的方向走去。
「跟在他們後面。」
理查德指向前方的囚犯隊列,向克洛特示意。
「爸爸,我可以帶著小呱一起走嗎?」
克洛特求助般地詢問。
「可以。」
「肉身臨聖,重塑現界。」
隊列之外的人們機械地重複著這句不知意義的話語,讓克洛特感到很不舒服。
領路人繞過了教堂正面被封死的入口,從側面一處不起眼的地面上拉開了一扇通向地下的暗門,朝著深不可測的幽邃深處走去。
通向地下的道路陰暗潮濕,迎面而來的風聲凄厲呼嘯,偶爾有幾隻蝙蝠從頭頂飛過。
克洛特年幼的心智根本完全無法理解與承受父親的所作所為,他在心底不斷地咒罵著父親冷酷無情的行為。
通道的盡頭處,視野豁然開朗,這是一處天然形成的洞穴,洞穴之間屹立著曠闊異常的平台,數根龐大的石柱矗立在道路兩側,無數根巨型鎖鏈從洞穴的四面八方處延伸向中央。
平台的正中央,一扇彷彿是設立給神明的高大拱門擋在了道路的末端。
「肉身臨聖,重塑現界。」
數不清的聲響在此時回蕩在洞穴之間。
克洛特看向聲音的源頭,面容頓時失去了血色。
那些屹立在道路兩旁的石柱,纏繞石柱壁身的鎖鏈連接捆綁著數以百計的人類,他們被砍去手腳,蒙上雙眼,凄慘的掛載在鎖鏈上,只知重複著口中的這段話語。
克洛特此時已經被嚇得神智不清,他現在只想趕緊從原路返回,逃離這個恐怖的地方。
就在此時,沉重古樸的吟語聲從門的後方傳來,聲響振聾發聵,縈繞徘徊在克洛特的耳旁。
克洛特捂著耳朵,這些聲音讓他的意識變得模糊不清,天旋地轉般的暈眩感不斷襲來,讓他根本無法繼續逃離。
在朦朧的視線之間,他看到道路盡頭的那扇巨大拱門此時正在緩緩打開,在門的縫隙中,祂的本貌緩緩呈現在眼前。
祂沒有身軀,只有腦袋被鎖鏈死死的捆綁束縛著,一段體積誇張,如脊椎狀的呈段落分佈的矛狀兵器將祂腦袋的一半生生貫穿,定死在了地面上,纏繞頭部的鎖鏈之間,六隻眼睛在此時緩緩張開。
克洛特不敢再看,他捂著頭痛苦地跪倒在地,盼望著吟語聲的結束。
等到詭異無比的聲音已然消失,克洛特艱難地看向前方,瞳孔在此時收縮聚集。
道路盡頭的門並沒有打開的跡象,整座平台被一種怪異的黑色物質呈蛛網狀覆蓋吞併殆盡,懸浮在空中的塵埃粒子好似有生命般盤旋上升。
那些囚犯跪在地上,身體以無比怪異的姿勢扭曲抽搐著,身上的肌肉開始不斷腐敗糜爛,黑色的線條狀物質如蠕蟲一般不斷的從碎裂肉體間滲出,纏繞盤踞住下方的軀殼。
「咕咕…」
克洛特驚恐地望向手中的盒子,只見原本處於盒中的普通青蛙竟也發生了異變只腳從肚子與背部破出,痙攣的軀體還在不斷的擴張,眼看很快就要將盒子填滿。
隨著眼前這一切的發生,克洛特的精神已然達到了崩潰邊緣,在他即將倒下之時,他感覺到有人托住了他,並將他平穩放置在地上。
在意識即將消散前,他注視著理查德從他身後走上前來,手持著一柄鋒銳無比的匕首將正在發生異變的囚犯接連割喉,動作優雅嫻熟,沒有一絲拖沓。
理查德轉過身走到他的身旁,從身後拿出一支器皿,向他口中傾倒著其中的粘稠液體,視線就此模糊渙散,他徹底失去了意識。
克洛特驚身而起,大口喘息著,他環視四周,發現自己終於回到了地面上。
倒在他身旁的,還有方才與他一同下去地道的囚犯,奇怪的是,他們身上竟沒有發生任何詭異的變化,倒下的原因僅僅是脖頸間一致的割裂傷口。
血色新月高懸於空中,環繞其上的緋色光暈散發著無比的邪性。
「那才是世界真實的模樣,恭喜你完成了儀式,克洛特。」
理查德走上前來,青蛙的碎裂血肉正不斷從鞋間的縫隙處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