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略勝一籌
誰也沒想到未嘗敗績的葉錦州這樣輕易就敗了,敗給一個比他小好幾歲的少年。葉郎擁躉已開始給葉錦州的失敗找起了理由,諸如,螢娘子魚嘬蟬覆太銷魂。
葉錦州並不理會四周喧囂,平心靜氣地站在起處,單手執箭矢過肩,向前一擲。
箭矢飛出,在空中劃出優美弧線,箭頭穩穩落入壺口。雖然圍觀者皆明白葉錦州輸定了,但見他面上不急不躁,動作不徐不緩,姿容俱美,都不由得面露陶醉之色。
「咦。」有人輕訝了一聲。
伴隨著這一聲輕咦,圍觀者也露出驚異的表情。
只見箭矢入壺后不停,驀然彈起,卻是劃出與投入幾乎相同的弧線,徑自回到了葉錦州的手上。
葉錦州看著手中箭矢,表情似有意外,眼神卻平靜得很:「這怎麼算呢?」
「驍箭!」司射一愣之後,當即唱道,「計十籌。」
聲傳三樓,齊雲社頓時喧囂起來。
尋常驍箭,為箭矢入壺彈出后再次入壺,葉錦州這箭卻不僅僅是彈出,而是直接彈回了手裡。
西漢時候郭舍人投壺有此絕技,擲出的箭入壺后能夠反彈回手中,甚至連返百餘次。但那是因為壺為空壺,且箭為竹制,現在葉錦州手中的箭為柘木,且壺中摻了紅豆,就是為了防止箭矢彈出。
「妙啊,妙啊,如此驍箭!我就說葉郎戰無不勝,與區區金陵小兒比,不可能輸的。」一名賭客又笑又叫,比自己贏了還高興,全然忘了不久前他才為葉錦州的失敗找了許多借口。
被稱為區區金陵小兒,少年還沉得住氣,部曲卻是臉上一黑:「放肆!」
部曲一聲斷喝,有殺伐之氣,駭得那賭客當即閉嘴,唯恐部曲拔了腰刀就要血濺當場。
少年略略抬手,示意部曲噤聲:「先生這一箭需再投入壺,方為驍箭。」
葉錦州微微一笑:「郎君說得是,彈出后再度入壺方為驍箭,否則便是失矢。」
賭客與部曲劍拔弩張,少年與葉錦州倒是一派霽月清風。
說著,葉錦州抬手投出,箭尖破風,中壺口而不入,斜插在壺口,竟是與少年最後一箭角度完全一致的倚桿。兩尊銅壺裡的箭矢,乍見猶如一個模子里印出來似的。
「倚桿,計十五籌。」司射唱道。
霎時一靜,繼而嘩然,葉錦州原本是十三籌,加上驍箭十籌,倚桿十五籌,竟是以三十八籌反敗為勝。
葉錦州拱手,玄色道袍微曳,襯得他仙風道骨,儒雅得很:「以一籌險勝,郎君承讓了。」
少年看著葉錦州,面色微沉:「勝便是勝了,先生技藝卓絕,勝得漂亮,何談險勝?」
葉錦州仍是雲淡風輕:「承讓。」
少年不再說話,抬手,部曲會意,當即從懷裡取出一個金角子。
葉錦州擺手,司射上前接過。
圍觀的賭客見葉錦州與少年清算了賭金,當即也捏著自己的押票去櫃檯兌賭金。
先前賭客們叫葉郎叫得熱鬧,此刻卻也不乏垂頭喪氣者,俱是看葉錦州籌數遠遠落後少年時,補押在少年身上的。這些輸了的人唯恐叫其他賭客看見嘲笑一通,只悄***咽下敗果。
「葉錦州,我要和你比投壺!」一道聲音,既尖且利,一聽就是孩子的聲音。
眾人回頭看去,果然是孩子,還是個又黑又瘦又矮小隻有五六歲的小女娘。
小女娘自然是邵秋實,邵秋實這一叫,整個齊雲社的人都在看她,本要離開的葉錦州自然也停住了腳步,看向邵秋實的眼神帶著哄孩子的興味:「小娘子是哪家孩子,怎的不見個大人?」
葉錦州此言一出,賭客們頓時嬉笑起來,是啊,還是個孩子,誰能將一個孩子的話當真?
「你別管我是哪家的,我要跟你比投壺,就用你頭上的金簪子做彩頭。」
任是邵秋實表情多麼認真,賭客們仍是嬉笑個不停,還互相呼喊詢問著誰家孩子快點帶走。
本要離開的少年和部曲也停住腳步,看向邵秋實。
「小孩子胡鬧而已,葉錦州不會同意的。」部曲垂首。
少年卻搖頭,語氣篤定:「他會同意。」
少年雖然只十五六歲,卻少年老成,行事穩重,部曲對他向來信服,但現在這情形太荒謬:「葉錦州雖有從不推辭指名比試者的傳聞,但這不過是個黃毛小丫頭。」
彷彿是為了印證部曲的推測,司射朗聲道:「我家郎君有三不賭,一不與師長賭,二不與婦孺賭,三不與官家賭。小娘子既是婦又是孺,在二不賭之列,還是快些隨家裡大人回去吧。」.jj.br>
在一片葉郎高潔的讚頌中,葉錦州的聲音低沉有力:「小娘子這般年紀,我即便勝了也是勝之不武。」
「你怎麼知道你一定會贏?還是快點找根筷子,免得簪子輸給了我,只能披頭散髮過鬧市,丟人。」
聞言,賭客們愕然,原本的嬉笑聲也沒了。
這幾歲的女娃娃竟敢這樣跟葉錦州講話,難道是年紀輕輕就對人世沒什麼眷戀了?
拐子李在旁邊聽得冷汗淋漓地流,想走,又捨不得每月半貫的錢。
邵秋實要是就此被暴怒的葉郎擁躉錘死了,白來的半貫錢可就沒有了。
到底是錢壯慫人膽,拐子李衝上來捂邵秋實的嘴,咧著黃牙賠笑:「小孩子不懂事,瞎說的。」
「我記得你!你就是投壺前說葉郎與其贏不如輸了賺錢的那個女娃。剛才看你年紀小不跟你一般見識,真是給你三分顏色就開染坊,」腦袋大脖子粗的賭客說著挽起袖子,「看我怎麼教訓你!」
「有話好好說,好好說。」拐子李連忙撒開邵秋實,伸手去攔賭客。
邵秋實趁機道:「不是我跟你比,是他跟你比!他是個大人,又是男的,總沒問題了吧?」
他?他是誰?正攔賭客的拐子李順著拉扯的力道,看向被邵秋實拽著衣袖的自己的胳膊:「我?!」
腦袋大脖子粗的賭客越發惱怒了:「我知道你,拐子李,說是牙人,平日里乾的都是拐孩子的勾當,什麼阿貓阿狗也想跟葉郎君比投壺,憑你也配,我呸!」
「好。」賭客還要再罵,卻葉錦州的聲音字正腔圓,雲淡風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