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竹林中。
沒有陽光。
清冷的石桌上,茶的熱氣已經淡淡的散去。夕萍的手指在茶杯上輕輕撫弄,她的目光悠長,好像在想些什麼,唇邊有著清茶一般淡遠的笑意。
素白的衣角在落葉的風中微微揚揚,指尖的茶盞冰冷入骨。
忽然,她彎下腰來,一陣咳嗽。
她咳得彷彿肺都要出來了,腰彎的像個蝦米。直到她咳得滿頰通紅,額上現出細密的汗珠,才停下來。
靜靜地,有接近的聲音。
她轉過頭。
夕陽拿著一件厚厚的棉衣裹住她單薄的身子:「這裡太冷,回屋去吧。」
夕萍搖頭,只是輕笑笑。
那笑容僵直的沒有一點生氣,就像是被竹林中終rì不散的霧氣扯住了一般。
夕陽又拿著一壺酒,倒下一杯,道:「爹在九泉之下也不願看到你這樣子。」
忽然捲來一陣疾風,枯黃的竹葉在地上打轉著,捲走了所有的溫度。
夕萍眨眨眼睛笑。
他將酒放在石桌上,他坐下去。
他有種奇怪的感覺。
她似已不再是以前的夕萍。
她依然對他微笑,依然關心著他,但卻有一種感覺,她和以前不一樣了,她心裡似乎有著什麼事情。
「姐……」
夕萍的目光恍若一塘靜靜地湖水,幽幽的流淌在夕陽暈紅的臉上:「你要好好的。」
夕陽雙眉微皺。
夕萍笑的溫柔:「無論身邊的人變得如何。」
夕陽以為她會繼續說下去,卻只有竹林沙沙的響聲。
夕萍閉上眼睛:「有些事情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冰冷的茶盞緊握在她冰冷的手心裡,素白的棉衣襯的她恍若冰天雪地里沒有一絲暖意的冰雕。
夕陽低下頭思索著她說的話,等他再次抬頭的時候夕萍已經離開了。
冬rì的竹林,竹葉稀疏了許多。
風在竹林里急穿。
他心裡一顫。
為什麼一切這樣突然……
她突然冷漠……
爹突然離開……
碧玉鈴鐺在風裡搖出一陣陣悅耳的聲音。
他知道他又開始想她了。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喝完了這杯酒,他的目光已朦朧,喃喃道:「丫頭……」
他心裡明明知道想她一定會難過……
可是,他還是忍不住的想。
他心裡明明知道她的心裡不會有他……
可是,他的心裡還是放不下。
他心裡明明知道她不會愛他……
可是,他還是深愛著。
他心裡明明知道她也不會來看他……
可是,他還是希望著。
「夕陽。」
他一愣,怎會是她的聲音?
一定是他聽錯了,她怎會來這裡,他的嘴角湧出一抹苦笑,他竟思念出了幻覺。
「夕陽。」
又是一聲。
這一聲,他聽的真切。
他猛地站起身,大驚的回過頭,眼睛霎時明亮的可怕。
「丫頭!」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咸澀沙啞。
瀟璐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望著他。
「你又喝酒了!」她瞪著他,坐到石凳上。
夕陽怔住了。
他恍若回到了幾年前見到她的第一眼,她正是用這樣的目光看著自己。
竹林一角,有一抹幽藍,幽藍中有一雙蘊含著動人光茫的眼睛。
可是,就在瀟璐出現的那一剎那,那雙眼睛就像失去了一切的孩子,脆弱的淚光悄悄凝聚起來。
夕陽望著瀟璐,眼底是脆弱的倨傲:「你不是不再見我了嗎?」
瀟璐笑道:「我想見你就見你,不想見你就不見你。」
一樣的霸道。
一樣的不講理。
夕陽笑了。
他的確笑的真心,他低下頭笑,道:「你怎會來?」
瀟璐皺眉道:「我就不能來嗎?」
「不是。」夕陽忙道:「我不是那意思!」
「很意外對不對?」
不等夕陽回答,瀟璐又眨著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道:「擔心你了,自然來看看你。」
夕陽的背脊忽然怔住。
原來,她也會擔心他啊……
畢竟,她還是在乎他的。
夕陽的雙手握緊,道:「多謝。」
瀟璐望見了他腰間的鈴鐺:「你一直掛在身邊。」
「是。」夕陽道:「這是風最美的聲音。」
瀟璐驚怔。
她說的話,他竟一直記在心裡。
碧玉鈴鐺在竹林風下輕輕搖顫,翠綠的光芒晶瑩流轉,竟幻出憂傷的感覺來。
瀟璐忽然避開他的視線,道:「我該回去了。」
夕陽道:「好。」
他不敢多求,她能來此看他已是他最大的幸福。
那天的竹林,風似乎特別大,竹葉將冰冷的地上鋪了滿滿一層。
瀟璐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竟是:「我們會是好朋友。」
夕陽飲下好幾杯酒,胃裡的攪痛使得他的英眉皺出一道褶子,似yīn影般印在額上。
朋友……
她只拿他當做朋友……
他和她只能是朋友嗎?
他用手背擦了擦嘴面的酒漬,將嘴裡的酒又咽了下去。
連酒彷彿都是苦的,苦的發澀。
「丫頭,只要你能平安,我就能心滿意足了。」
但是瀟璐真的能平安嗎?
天有不測風雲。
人有旦夕禍福。
夕陽孤零零的坐在竹林的石凳上,是不是希望石凳的冰冷也能將他的心凍住?
凍住了,他就不疼了。
不知什麼時候,逐依蜓已經走到他身邊,痴痴的瞧著他,道:「你……沒事吧?」
夕陽沉默半晌,道:「你一直在偷看。」
逐依蜓氣道:「我為什麼要偷看?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可好?」
夕陽搖著頭笑。
逐依蜓故意板起臉:「人家好心拿酒來給你喝,你還冤枉人!」
酒是陳年的老酒。
夕陽大笑道:「看在這好酒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了。」
他舉杯一飲而盡。
逐依蜓脈脈凝住著他,良久良久。
她多麼希望這樣的笑能夠一直掛在他的臉上。
她柔聲道:「你要多笑一笑,那樣才好看。」她的眸子漆黑而亮,充滿了幸福的憧憬。
她依然是這麼樂觀的。
夕陽醒的時候,已是暮sè正濃。
他怎會突然睡著?又為何睡的這麼沉?或許是因為太累,或許是因為這酒。
逐依蜓也輕伏在他的膝上睡了。
她長長的頭髮散落,柔如青絲幕簾。藍裙藍的很是耀眼,儘管在這樣的暮sè里,還是如此鮮艷。
夕陽拿起桌上的酒嗅了嗅,又慢慢地放了下去。
他從未如此憂慮,他有時悲哀,有時煩惱,有時痛苦,他甚至有時候也歡喜過她的時候,但從來未對她動怒。
他的雙拳緊握住,握的有些顫抖。
逐依蜓突然醒了過來,感覺到他的異樣,她抬起頭就看到了他臉上的怒容。
她垂下頭,眼圈已經紅了:「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好好睡一覺,這些rì子你太累了,心裡已經承受的太多。」
夕陽的嘴閉著,閉的很緊。
逐依蜓凄然道:「我只希望你可以睡一覺就莫要再想那些難過的事情,有些事情是想不出究竟的,也不值得你想。」
夕陽自然知道她指的是瀟璐。
他忽然長長的嘆了口氣,整個人已軟了下來,心也軟了下來。
她的確是為了他好。
他心裡承受的確實太多,他自然也想不出究竟,瀟璐也不可能愛他。
逐依蜓沒有做錯,只要她是真心為他好,無論做了什麼都不能算錯。
夕陽黯然道:「我不怪你。」
逐依蜓的神情漸漸愉快了起來:「你能明白我就好。」
夕陽道:「我能明白你,可是,你為何不能明白我?」
逐依蜓怔,她拉住他的手,道:「我如何不明白你?」
夕陽的深情暗淡下來:「你若真的明白我,又怎會用酒讓我暈睡?爹的大仇未報,你不知道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嗎?」
況且……就算丫頭不愛他,他也難以做到不愛丫頭啊……
就在這時,夕萍的丫鬟驚慌的跑過來:「不好了,少莊主,小姐不見了!」
夕陽驚道:「什麼?」
丫鬟道:「午後,小姐說要睡一會,等到方才我去屋裡叫小姐的時候發現小姐已經不在屋裡了,莊裡都找遍了,都沒有找到小姐。」
逐依蜓想說些什麼,卻頓住了。
她忽然發現夕陽的手冷的像冰。
一個人的心若沒有冷,手絕不會這麼冷,一個人的心若沒有冷,手也絕不會這麼冷。
恐懼。
夕陽的臉上儘是恐懼。
夕陽的心裡也儘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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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在筆下的人物、故事,都是來自我身邊的人。
有我愛的,有我恨的。
有愛我的,或者有恨我的。
我見到了太多的虛情假意,看到了太多的悲歡離合。
也見到了許多的生離死別,看到了許多的物是人非。
一幕一幕。。。
看的我悵然若失。
內心就像突然刮過一陣風,那些地上的紙屑,枯草,就統統被風吹起來,刮到了天上,再也沒有落下來。
就像有些人一樣,走了,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那些像流水一樣乾淨的rì子。
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無論如何我都希望我身邊的所有人,離開的,沒離開的。
都要過得好。
我希望所有的人都可以看到最美最美的自己。
至少,你們的身邊。
我還在。
我還沒有離開。
請記得,世界和我愛著你。
我是小作,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