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丁原入洛
「還要多久?」
「快了快了,車騎你聲音小一些,要是被人聽到了..」
「我聲音還不夠小嗎?」何苗已經有些怒意,雖然沒有計時工具,可從趙忠府邸出來到現在,怎麼著也有半個時辰了。
趙忠沒有跟何苗上馬車,而是派了四個宦官貼身看護,還把何苗的眼睛蒙了起來。
在忍了快一個小時不怎麼說話和活動后,何苗發現有些不對勁了。雖然宦官說現在外面有兵士巡邏,可怎麼著也不至於這麼長時間還沒到內城。
內外城之間有城門和宮牆相隔,這個時間城門已經關閉了,要想進內城,要麼棄馬車走密道,要麼走關係賄賂城門令。可何苗與宦官們一直在馬車上沒有停駐,也沒有賄賂官員該有的動靜。
寂靜的夜裡,只有馬蹄擊地的聲音混雜著車轍變形發出的異響傳入何苗的耳中,偶爾還有流水聲竄入車廂。要不是確定與馬蹄接觸的是城內街道地面特有的材質,何苗早就忍不住發作了。
不對,流水聲。
何苗的腦中閃過一道亮光,除去宮城外,偌大的洛陽內外城中,只有內城的太學南邊有一條河流穿行而過,這靈帝曾讓掖庭令在此修築翻車、渴烏,用以汲水至皇宮供皇帝享樂。
太學坐落在內城平門旁,而且就在宮城正南方,這個區域的宅邸幾乎都屬於高官和士族。
何苗的府邸和趙忠的私邸都在城西,到太學附近要繞不少的路,今日城中局勢緊張,但一路上又沒有阻攔...還有,這架馬車上有幾處宮廷獨有的裝飾,即便是夜色正濃,難保不被有心人看到...趙忠真就如此粗心大意?宮內可不比朝前...
有問題!有很大問題!
心理活動雖然波起雲涌,但何苗的臉上神色如常,開口問道:「你們隨身可攜帶了吃食?」
「回車騎,這車裡和我們幾個的身上都沒有,等一會兒回了宮中,奴婢們就招呼人送些可口的飯食到太後宮里。」
「沒吃的,水總還有一兩口吧。」這幾人身上都裝有水囊,看他們行動時水囊擺動的軌跡來看,其中應該還有不少水。
「有倒是有,可我們卑賤之人用過的物件,不好奉與車騎使用。」這幾個宦官已經不再注意控制音量。
「我都不嫌棄你們,你們倒是自己嫌棄自己了,我一個帶兵打仗之人,又怎會在意這些小節,快取出來給我。」
一個宦官從腰間解下水囊遞到何苗的手上,何苗摸索著打開塞子,又將囊口挪到嘴邊,托著囊底,做出喝水的動作。突然,他改托為捏,將水囊中的水灑向馬車內的幾人,然後雙腳一蹬,整個身子衝破馬車尾部的帘子,落在地上,而他的另一隻手掌中已經握著原本綁在他眼睛前面的布條。
「站住!」見何苗逃脫,幾個人索性也不裝了,拉停馬車,從座位下抽出長刀追擊何苗,邊跑邊用特有的尖細聲色叫喊。
何苗是先跑了幾步,但別以為他能跑過那幾個身體殘缺的宦官,趙忠逃跑也要把他們帶上,可見這些人是有些本事的。
不同於城西那些矮矮的院牆,自光武中興復國、定都洛陽以來,外戚、豪族、名士們就開始在正對著皇宮的南城經營,雖不能像鄉中那樣修築塢堡,但一座座拔地而起的望樓也能起到相似的作用,再加上連接望樓的飛閣,將這南城構建成一座座空中樓閣。
何苗不能翻過院牆,對南城又不熟悉,很快就被宦官們追上堵住。
「何車騎,為何偏生要跑呢?」領頭的宦官邊發問,邊搖曳手中的長刀。
從何苗跳車到現在,發出的動靜可不算小,但本該宿衛於望樓之上的各家私兵卻都沒有反應,既沒有高聲警示,也沒有拿出弓弩架在望樓的孔洞中,甚至連出言阻止、賣個人情給何苗都沒有。
宦官們一步步逼近,何苗手中又沒有武器,連基本的反抗都很難做到。夜黑風高殺人夜,洛陽城夜空中的月亮如同鐮刀尖一般掛在天上,好似在嘲笑著引頸就戮的何苗。
何苗儘力反抗,推開了刺向自己的第一刀,又閃過第二刀,接著,從背後出現的第三刀正正刺到何苗的腰間,何苗吃痛,瞄準了幾人因攻勢而出現的空隙,拔腿便跑。
在這種院牆間筆直的空隙中,何苗的速度並沒有這幾個宦官快,周圍還沒有可以拖延阻攔追兵的物件,就在何苗打算認命之時,他的前方出現幾個人影,抬臂架弩,緊接著就是數根弩箭飛向何苗。
···
袁紹圍堵宮門的兵士共有一萬餘人,都是西園各校中投靠於他的兵士。兵士在前持戈肅立,隊伍的後頭是騎著馬的袁紹和其他校尉。
「將軍,丁建陽已經入城。」
「他帶的兵呢?」
「進城的只有幾十個人,其他的都在城外駐紮。」
「那就不用管他,叫人繼續盯著就好。」
相對於司隸校尉、中軍校尉這樣的稱呼,袁紹還是更喜歡別人稱他為將軍。這個將軍不是帶兵之將的通稱,而是他原本就該有的官職。袁紹是袁逢的兒子,只不過是婢妾所出的妾生子,被過繼給了早逝的伯父袁成。
袁紹年少為郎,不到二十歲就已經出任一縣之長,然後就是服母喪、服父喪,前後共六年,之後又一直隱居。等到何進勢大,袁紹才響應何進的徵召,補父蔭為虎賁中郎將,就是他那個弟弟袁術現在的位置。
袁紹是被家族放棄的人,去年先帝組建西園八校,叔父袁隗強逼他擔任中軍校尉,讓他染上宦黨的顏色,又把他的中郎將送給袁術,袁紹能不憤恨嗎?
但他又能做什麼呢?家族依靠不了,只能依靠自己。
外人只看到自己出自汝南袁氏,一得官便身居高位,哪裡會想到自己的難處。不知袁紹做了多少工作,付出了多少心血,才有今日分化西園、勢要誅滅宦官的形勢,也只有這樣,袁紹才能徹底撕去身上這一道宦黨的標籤,然後通過何氏,拿到與自己之才相匹配的位置。
「將軍,宮門打開了。」前面的傳令官來報,袁紹驅馬向前,見到的是數百名自縛跪地的宦官。
「袁將軍,我們不當宦官了,只求將軍饒我們一命,我們此生絕不再踏入洛陽。」數百人的哭喊頗有些哀愴的意味,這些人之中不乏有中常侍和小黃門、中黃門這類的高階宦官,可最重要的張讓、夏惲、郭勝、孫璋等人並不在其中。
「將軍,如何處置這些人?」說話的是右校尉淳于瓊,此人得進西園是仰仗袁紹的推薦,乃袁紹的心腹。
「殺了,然後把消息送去大將軍府。」袁紹下完令,驅馬又回到了後方,之後就是鮮血染紅了宮門外的一片片青磚。
大將軍何進在府中休憩,他旁邊是不知道何時出宮的姻親張讓。得知袁紹派人傳信,何進讓張讓暫避,聽完消息打發人走之後又將張讓喚出。
「大將軍,這些人夠了嗎?」張讓哀求著,可一旁的何進卻不言語,張讓又說道:「我等雖有罪,可在宮內也是太后、天子,還有大將軍的依仗..」
「嗯?」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聽到何進的冷喝,張讓急忙掌摑自己。「大將軍和太后才是奴婢們的依仗,奴婢知罪了,奴婢們自幼入宮,要是離了宮也不知道以何謀生,只求大將軍開恩,讓奴婢們留在宮中侍奉太后和天子,以免佞人接近天子。-」
何進沒回話,張讓也不敢停下,只能左一掌、右一掌地拍在臉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琢磨著時間差不多,又看了看張讓血紅的臉頰,何進終於開口了:「宮裡的中常侍只能留四個,這本就是皇家舊制,其他人打發回鄉,人選你來擬出來給我。」
「謝大將軍恩典!謝大將軍恩典!」張讓趕忙伏地磕了三個響頭,又抬起頭來問:「能否讓他們留些家資養老?」
「饒他們一命還不夠嗎?」何進的聲音平靜,卻嚇得張讓又磕起頭來。
「夠了!夠了!」
「既然如此,你就回宮請太后擬詔書吧,詔書何時有,兵卒何時歸。」
「謝大將軍恩典!謝大將軍恩典!」直至何進離開,張讓才敢起身。
何進是去見了丁原,丁原此時已經在府中歇了半天,見大將軍到,趕忙起身行禮。
「建陽不必多禮,不對,該改稱濟陽侯了。」
「全賴大將軍信任,下官以後也能榮歸故里了。」
「日後再給你封得離家鄉近一點吧,泰山此地有忌諱,倒是不能封與你,只能從食邑補償於你了。」
「大將軍之恩,下官沒齒難忘,能得此侯爵已心滿意足,不敢再有他求。」
何進開懷笑了幾聲,又道:「往後朝堂之事還需要建陽大展身手,你可別這般容易滿足。話不多說,你該有動作了,帶你的兵入城接管防務,把西園兵趕回去,之後誅滅宦官的首功就是你的,封侯的詔書也能公之於眾了。」
「下官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