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發生甚麼事了
日上三竿,曹操在蔡府的客房中醒來。洛陽城中,能讓曹操放鬆至此、一覺睡到下午的地方,除了卞氏所居的別院,也就剩蔡邕這裡了。
曹操正想去找蔡邕告辭,卻沒想到在去到正堂時,見到了蔡邕正與一粗狂之人對坐而談。
「孟德醒了?」蔡邕見曹操過來,問候了一句。
「是,來找老師告辭。」
「吃點東西再走吧,廚灶上一直溫著粥,飲了酒喝點粥為好。」
蔡邕剛說完話,府中的老僕就往廚房走去。曹操見此,也沒再推辭,走到堂中坐下,之後再一看,坐在蔡邕對面的人乃前將軍、并州牧董卓,於是便見禮道:「見過前將軍。」
「孟德不必客氣,昔日令伯祖褒任潁川太守時,家父曾於綸氏任縣尉,你我兩家交情由來已久。」
曹操雖然以前就見過董卓,可卻從未在私下聊過,董卓主動提起的這故舊之誼,曹操也是第一次聽說。他的祖輩、父輩於朝中舉薦過不少人,不少名士也要承曹家的情,可曹操從未聽長輩提起過與董家的舊誼。
「正好孟德在此,幫我勸勸你老師。」董卓繼續說道。
「勸何事?」
「伯喈公不願入朝為官,我好說歹說,就是不起效果。」
蔡邕不是那種迂腐固執的人,也沒有絕過為官的心思,只是他不願入袁氏一黨罷了。董卓袁氏門生的身份人所周知,此次帶兵入京還壞了朝廷規矩,又有宦官作亂在前,蔡邕實在不願再捲入黨人之中。上一次黨錮之禍,就害得他帶著年幼的兩個女兒顛沛流離,他是真的不想再受那種無妄之災。
曹操見蔡邕沒有反應,便回答董卓道:「老師心智之堅乃世間含有,就算我是老師親子,也不見得能勸動老師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可以伯喈公之才學,閑居不仕太過可惜,朝廷也需要蔡公這般大才坐鎮,方可使朝堂不再有今日之亂局。」
老僕端來稠粥,曹操當著兩人的面就開始入食,沒有避諱什麼,也不想搭董卓的話,倒是蔡邕自己回了句。
「如今朝廷內外皆是袁黨,又豈會需要老朽這種庸才。」蔡邕的語氣重了些。
「伯喈公莫要誤會,正因如今的朝堂是袁氏說了算,所以我才希望徵召天下名士入朝與之抗衡,莫要再演梁冀故事。」
董卓見蔡邕有所意動,便又繼續說道:「我雖是太傅門生,可也知忠君愛國比之師徒之情更重,我又何嘗不知袁氏勢大?」
蔡邕聞言靜靜思考,曹操吸粥的聲音也不能擾他分毫。
董卓見狀便要再添一把火,拋出了必殺之招:「今日太傅讓我廢立天子,我自知門戶輕薄,於朝堂之內又是勢單力薄,在朝臣的威逼脅迫下,不得已犯下了大錯,等不了多時,新皇登基的消息就該傳到天下了。
我是有罪之人,又無名望,也無名義與太傅抗衡,只能盡我綿薄之力,召名士入朝,在授予外州郡縣主官之職,寄希望於威懾袁氏,現在正需要伯喈公一臂之力。」
「他袁隗竟敢...竟敢行如此悖逆之事呼!」蔡邕雖老,可拍桌子這下的力氣卻並不小,將曹操也嚇了一個踉蹌。
「卓願以司空名義,舉薦伯喈公入尚書,阻截亂命,維護漢室,萬望伯喈公不要推辭。」董卓以一三公之軀,親自拜地,龐大的身軀伏於木板上,壓得這老宅的地面上發出「吱吱」聲。
曹操不是被蔡邕拍桌子嚇到的,
雖然蔡邕這拍桌子的動作多少也有點作用,但讓曹操失態的主要原因還是另立皇帝的消息。
若不廢帝,袁紹即便沒在這動亂中撈到一任三公之職,也能以大將軍首位掾屬的身份,加上司隸校尉的職權,收攏何進身死後留下的政治遺產,扶保少帝親政,便可修得正果,掌握朝權。
但若少帝已廢...
曹操還在思考,董卓得到蔡邕肯定的答覆后,又對曹操說道:「若孟德不棄,卓願以驍騎校尉之職許於孟德,安撫青、徐、兗、豫四州之地,震懾袁氏朋黨。」
···
在董卓於離顯陽苑不遠的蔡府中招攬名士時,何苗已得賈詡允許離開屋子,在院落中活動。
「車騎莫急,待人員齊整后就能鳴曲奏樂。」賈詡跟在何苗身旁,不遠處還有數名兵士「警戒」。
或許是何苗的一番肺腑之言擊中了賈詡,賈詡雖不答應放何氏一門性命,但也滿足了何苗死前的最後一個願望——以聲樂送當朝車騎將軍最後一程。
靈帝崩后,曾經的「裸游館」內的數萬名秀女被何進遣散后,安置在洛陽周邊的宮室內。
除去如今駐軍的顯陽苑與都亭宮室外,其餘的皇家別宮內都有這些先帝的女人們,賈詡就是從這些人中找了些聲藝俱佳的人,送到了顯陽苑中。
新皇無母,何太后此時還沒被廢,所以何進現在還是太后之兄,皇帝的舅舅。莫說賈詡此舉算不得僭越,就是僭越了,也無人會管此閑事。
隨著樂工到齊,漸漸有絲竹聲響於庭院中,和著人聲,凄婉瑟瑟。
景星顯見,信星彪列,象載昭庭,日親以察。
參侔開闔,爰推本紀,汾脽出鼎,皇佑元始。
五音六律,依韋饗昭,雜變並會,雅聲遠姚。
空桑琴瑟結信成,四興遞代八風生。
殷殷鍾石羽龠鳴。河龍供鯉醇犧牲。
百末旨酒布蘭生。泰尊柘漿析朝酲。
微感心攸通修名,周流常羊思所並。
穰穰復正直往寧,馮蠵切和疏寫平。
上天布施後土成,穰穰豐年四時榮。(注)
這些樂工在被靈帝掠入西園之前,本是各州的好人家,因黃巾之亂顛沛流離、家破人亡,沒服侍皇帝多久,就被趕出宮外。
皇帝的女人是不能與人交合的,即便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人並沒有被當時身體衰弱的靈帝碰過,可即便她們只在名義上是皇帝的女人,也只能在這宮室之中孤獨終老,直至成為一具枯骨,甚至不會在靈帝的陵寢周圍有一個自己墓室。
絲竹聲凄厲,唱和聲戚戚。這首本來歌頌漢室江山錦繡、受上天親近的樂府詩,在如此情境下,發出如此凄凄之聲,不得不說是非常諷刺之事。
像是知道在為何苗這車騎將軍奏最後的曲樂,歌聲曲聲畢,旋又復起,連唱三邊,捨不得就此閉弦。
「車騎之願可了?」
「已了,得見文和,是何苗之幸,不知你我日後是否還有再見的機會。」
「若這世間真有陰曹地府,我與車騎可能會在那裡相見吧。」看著身邊必死的何苗,賈詡也沒了往日少言寡語的習慣,多說了兩句廢話。
「不必等到日後。」
何苗昨日在入顯陽苑之前,已在內衣裡面藏了一把短刀,這把曾剜去荀文若爛肉的短刀,此刻又架在了賈詡脖頸之前。
賈詡被脅迫,兩手背在身後被何苗一隻手捏住,還有些溫熱的短刀刀刃就緊緊貼著他脖子上皮膚。
「車騎是要與我同歸於盡嗎?我只是一個不入流的討虜校尉,-可當不得車騎的籌碼。」賈詡說話穩住何苗,卻在向周圍的兵士使眼色,讓他們尋機會上前,不必擔心自己的性命。
「文和不用做那些小動作,你之才學,何苗清楚,你可不是一介不入流的武夫。」何苗持刀的手動了動,嚇得賈詡不再言語。
賈詡是很惜命的,別看他剛才做的動作是不惜自己的安危,他只是想著何苗不會下定決心與自己換命,遂讓兵士尋個機會罷了。當年他回鄉之時遇到羌中亂兵,同行士人皆被劫持殺死,只有他謊稱自己是段熲之孫,方才懾住羌匪,逃得一命。
「莫要驚慌,只要文和肯配合,我必不會傷你性命。」
何苗的聲音在賈詡耳邊響起,隨後,與此院落不過數丈之隔的街道上,響起了馬蹄聲,再之後就是刀兵聲。
為了讓洛陽城中的大人們直到,顯陽苑中的西軍昨夜出城拉練,直到城門大開后才回到顯陽苑。還沒休息兩個時辰就被喚起列陣,先是威懾都亭將校,后是威懾朝堂諸公,等到廢立之事成后,他們才得以休息。
如今外敵來襲,等打瞌睡的斥候彙報后,西軍還沒來得穿戴齊盔甲,顯陽苑的大門就已經被敵軍打開了。
剛從蔡邕府中告辭、帶著親兵會顯陽苑的董卓,在路上聽到了駐地方向傳來的絲竹聲,準備回去就追究此事,可還沒等他到地方,前軍就回來通稟,說是有不下四千兵卒圍在顯陽苑前,顯陽苑門已被破,敵軍甚至還有五百騎兵。
董卓的腦袋嗡嗡地響。
發生甚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