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刺繡
沒有人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自此皇貴妃被打入冷宮,三皇子李徹在豫皇面前,也舉步維艱。
從那之後,上官旒便銷聲匿跡,可柳素清楚的記得,北元國破時,她曾在大豫朝的三軍之中見過這張臉。.
聽人說,他是李行的國師。
「下一場,刺繡——」
內侍高聲通傳,柳素回過神,拿起手邊的木簽往台上款款走去。
柳素一身素色衣衫立於眾多鶯燕之間,顯得格外醒目,不禁有人低語:「聽說這柳小姐不學無術,怎麼還敢報刺繡?倒不如隨手寫個字下個棋,輸也輸的痛快些。」
「怎麼說也是長安侯府的長小姐,我看除了模樣,其他的也比不上柳家的二小姐和三小姐。」
「嘰歪些什麼?女子漂亮不就夠了?學那些花里胡哨的有什麼用?」
話音未落,眾人皆循聲瞧去,說話的正是天啟將軍府的二少爺,霍羨。
這位霍小將軍是明都城裡出了名的桀驁不馴,與三皇子李徹有總角之交,而天啟將軍也出了名的護犢,絲毫不許他人欺負自己的兒女。
霍羨幼時溜出家門去玩,在城外被兩個人販擄走,霍將軍得知后,派出一千精兵把明都城方圓幾十里搜了個底朝天。
最後救下了十幾個被拐賣的孩子,並將兩個人販子吊在城樓上鞭笞,腳下放上火鼎,烈日下暴晒了七天七夜,險些變成乾屍。
一想起霍將軍的手段,縱使官家人也不敢過於招惹,紛紛噤了聲。
畢竟霍家上面還有一個也許即將會被立為皇儲的三殿下。
「刺繡題目,風———限時一個時辰——」
內侍官話音方落,眾人皆皺起眉頭。
依常理,這刺繡中最難繡的便是雲,因雲流動飄然,需要極精細的綉法才能將其飄逸還原一二。
可這風……無形無貌,要如何繡得?
陸昭華思慮半晌,側首瞧一旁的柳素早已拿起了金針,隨即也動起手來。
她的刺繡可是師承宮中御繡的師傅,怎麼能輸給那個傻子!
李徹坐在席位上久久不曾抬眸,似是在思量些什麼,李征一邊喝茶一邊瞧著台上的柳素,耳畔傳來李律的聲音。
「六哥好像在看那位柳小姐?」
李征放下茶盞,眸中多了一抹思慮:「早些時候,曾聽聞這位柳小姐是個草包痴兒,今日在演武場你可曾注意到,劍刺去的那一刻,她利落的後退了兩步。」
李律微微思量,尋常人若遇此景,該是站在原處未能來得及動作才對。
「依六哥說,這個柳小姐,與傳聞中不太一樣?」
李徹微微抬眸,不禁看向台上的柳素,繼而又聽李征開口:「一個會裝傻充愣的女人,一定很聰明。至於她是不是裝傻充愣,很快就知道。」
柳素正從容的起落著手中的金針,那般認真的神色,在柳家人的記憶里,似乎從沒出現過在她的臉上。
柳清塵一邊綉著,一邊不時看向柳素,見她飛針走線,毫不慌亂,一時有些沒了底。
今天的長姐,似乎有什麼不一樣了。
「時間到——落針——」
時間一點點過去,老太君和長安侯坐在位置上皆有些好奇柳素的作品。
忽聽得內侍官一聲高喊,便有宮婢上前,將眾人的作品一一從綉架上取下掛起。
所有人的目光霎時被中間一幅金線的綉品吸引。
只見月白的絹帛上用金線勾勒出一位女子曼妙的曲線,手中似握長劍,髮絲與裙擺若柳條般飄逸飛舞,相互纏繞。
近處瞧著針腳並不精細,可遠遠看去,整幅綉品層次分明,柔和的曲線中透著張揚的氣勢。
若是曾有幸見過《驚鴻劍器舞》的人皆知,這幅繡的,便是當年一舞名動天下的長平郡主,也是如今已逝的長安侯夫人。
陸昭華瞧了一眼,眸子里滿是不服的神色。
柳素繡的分明粗糙,也不符合題目,哪裡比得上她的春柳扶風圖?
柳清塵倒是瞧出柳素綉品中的端倪,驚愕間細細打量著。
這副綉品整體多用了盤金針法勾勒輪廓,並用滾針加重層次的裝飾。
柔順的線條若細風般纏綿交錯,遠遠瞧去給人以動人悱惻的既視感。
而她的落花圖雖然針法細密,可層次間相比之下更為單調,沒有那般剛柔並濟間,張揚夾帶著優柔的氣魄。
柳清塵捏緊帕子,眸子里透出些許不甘。
考官是太後宮中執綉多年的老嬤嬤,曾也拜在江南最有名的綉師門下學藝。
環視了一圈后,終停在柳素麵前,將刺繡轉到背面,忽而聽得台下一陣輕呼。
「是雙面綉!」
「這背面是……江山風雨圖?」
只見一層層青山煙波錯落層疊於女子背面的輪廓中。
老嬤嬤讚許的看一眼柳素,隨即轉身走下台。
「綉魁——柳素——」
內侍官從容的宣布著結果。
陸昭華驚愕的搖著頭,唇間不住呢喃:「這不可能……」
席位上的林妙儀注視著李行看向柳素時興味的目光,驚詫間又多了一分嫉恨。
柳素向來都沒有好生學過刺繡,怎麼可能繡得出這樣的作品?
台上眾多嫉恨與驚愕的目光中,唯有一雙帶著欣賞之色的眸子吸引了柳素。
她記得那位女子名喚文宴舒,容貌清麗,笑意莞爾,氣質中滿是書香與恬淡。
兩人不禁互相頷首致意。
這一幕遠遠落入李征的眼中,只見其微微眯起眸子,興味盎然。
李律瞧著李征的神色,不禁開口:「六哥,我覺得她不適合你。」
李征側眸看著一臉正色的李律,微微挑眉:「你怎麼知道?」
遂見李律斂眸抬手,掰著手指頭數了起來。
「這是你第七個一見鍾情的姑娘。」
李征微微抽了抽唇角:「約人,你太閑了。」
李律無謂的聳聳肩,拿起茶盞,語氣中略帶嫌棄:「我的字從六哥嘴裡說出來,味道總是不太一樣,六哥還是叫我小九吧。」
另一邊,李衍慵懶的放下茶盞,眸中閃過一絲鄙夷。
「倒是不知這拿繡花針的手,是怎麼拿箭的。」
李行饒有興趣的勾唇一笑:「你一會就見識到了,走吧。」
只見參加騎射的王孫公子紛紛起身往馬廄的方向走去。
柳素看著台下父親微紅的眼眶,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不經意瞥到李徹離去的身影,隨即跟了上去。
馬廄門前,馬倌站在一邊向柳素微微使了個眼色。
柳素循著目光瞧去,微微勾起唇角。
正當李徹準備牽起面前棗紅馬的韁繩,一隻白皙修長的手突然落入眼中,將面前的韁繩奪了過去,抬眸間便瞧見柳素淡笑的眉目。
「這匹馬不適合殿下。」